第24章 笼中金雀
摇晃着杯中的红酒，看着那酒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壁上留下一片红晕，苏西子爵一时沉默。
好一会儿后她才说道：“一只麻雀想象天鹅的生活，会是，天鹅居住在美丽的湖中，尽情地享用着清澈的湖水和新鲜的食物。每天无所事事，可以悠闲地嬉戏。某种意义上讲，贵族的生活确实是这样。但在这个危险且混乱的世界里，谁的日子能过得那般轻松、那么惬意？事实上硬币的另一面是……”
“我们从小到大都要接受最严格的训练，我们不停地学习礼仪、文学、政治还有最最重要的，职业知识。我们的人生就像是一条列车，它在一条早就被安排好的、固定的轨道上一路狂奔。我们是可以欣赏沿途美好的风景，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停留。一旦停下，我们就会被追上来的车一头撞上！”
战烈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世界不是文明极为先进、物质极为丰富的世界。在异兽的威胁下，人类龟缩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里，苟延残喘、苟且偷生。贵族统治着城市，但是，贵族也必须守护城市。帝国宪章严格规定，城市一旦被毁灭，隶属于这个城市的贵族必然会灭亡。哪怕他们苟活下来，其贵族的头衔也会被取消。
这个世界贵族的爵位继承也十分严苛，必须是直系后裔，且必须是职业者。力量更要优先于血脉。直系后裔中不分男女，以力量最强者，而不是年龄最长者为第一继承人。直系后裔中若没有职业者，会被直接宣布为“绝裔”，爵位继承就此断绝。
这个世界残酷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严苛的社会制度，即便是作为统治阶级，也必须得遵守达尔文生存法则。
否则，人类社会就会崩溃，像是沙滩上的城堡一样，被异兽掀起的狂潮给毁灭！
所以，平民有平民的艰辛，贵族有贵族的痛苦。这个世界里，没有谁能活得轻松写意！
苏西子爵继续说道：“当年十月天灾最后一战中，我的祖父以自身性命，挽救帝国于狂澜之中，因功被追封为世袭侯爵。当时爵位继承权落在我父亲和我大伯身上。之后御前比武，我父亲险胜我大伯，成为新的西尔曼侯爵。我大伯不甘心只做一名男爵，愤而离家出走，在边疆浴血奋战十八年，竟然因功被封为候爵。我西尔曼家一门两显爵，在帝国一时风光无比。”
“只可惜西尔曼家外表的繁华之下，隐藏着致命的危机！我父亲和我大伯因为爵位之争，早就水火不相容。两家远隔千里，本来相安无事。但三年前，我大伯举家迁入帝都，便在短短时间里，成为帝都贵族圈里的红人。而我父亲在八年前西河谷一役，因独身抵挡三大兽王，身受重伤，一直缠绵于病榻之上。两相对比，我家竟然被大伯家狠狠压制住，明显处于下风。”
“这本来没什么，但四个月前，在以我大伯为首的大批贵族的强力推动下，帝国议会终于成功修改《帝国爵位继承法》，规定，直系后裔可以往后下沿一代。”
战烈听到这，心中冷笑。
这些贵族啊！
人类的处境这才从“生死存亡”，扭转到“水深火热”。不过才刚好上一些，这些统治阶级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利，疯狂攫取利益。完全置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公平”，于不顾！
苏西子爵脸上满是愤恨：“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的堂哥堂弟有资格继承我家的世袭侯爵之位。前提是，我家绝裔。”
“我父亲有直系后裔三人，我姐、我和我弟。兄妹三人中，只有我是职业者。这意味着只要我一死，我家的世袭候爵之位，便将落到我堂哥手上！”
“得知提案被通过后，我父亲本想结束自己的性命，将爵位传递给我。却没成想皇室中途插了一脚，以‘照顾’之名，将我父亲严密‘保护’起来。我大伯更是提起议案，将我从帝都调到遥远的南疆，来天方府担任城主。”
苏西子爵愤怒地说道：“这是赤果果的阴谋，远行本就危险，死在异兽口中非常正常。别人纵是怀疑，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能奈我大伯如何？”
“我只能竭尽全力，力求自保。我同时安排了三队人马，同赴天方府，自己又变幻容颜，藏身在其中。我本以为自己的安排万中无一失，却不料……”
苏西苦笑：“我的三队人马全军覆没，唯一幸存下来的我，也即将死去！”
苏西叹道：“我终究比不上他的老辣，远不如他狠毒啊！”
战烈听了，也是一声长叹。
他清楚苏西的祈求和期盼。
但他不想卷入这场漩涡。这个漩涡太危险、太麻烦。
见战烈始终不为所动，苏西深邃的双眼，眼里那片蔚蓝色中，染上了一层伤感的淡红。
在金钱、权利、美人之后，最后的一次尝试，以情动人，依旧失败！
苏西子爵摇了摇头，无声地苦笑，她叹道：“再悲切的故事，再凄婉的哀求，看来都打动不了你的心！男人我很怀疑，天神在塑造你的心时，是不是用了某种来自地狱的材料？”
战烈微一欠身：“对不起。”
“不需要说对不起，”苏西子爵起身，她盈盈行了个淑女礼：“不为难别人，是一名贵族应有的品德。”
她款款坐下，张开红唇，抿了口红酒，慢慢地咽下。
红酒入朱唇。
赏心悦目！
战烈看着她。
心里满是赞叹！
身在阴暗的洞穴中，坐在肮脏的地面上，这个女人谈着生死，讲着恩怨，她眼里分明有着深切的愤怒，但她的脸色依旧平静，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她的仪容和仪态依旧无可挑剔，如教科书般完美！
战烈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天生的贵族。她的优雅与从容绝非后天所能养成的，那必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这天赋连同她的容颜一起，注定要惊艳这人世间！
可惜，红颜向来薄命！
战烈以为自己会为之伤感。
可战烈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不曾荡起多少涟漪！
自己还真是铁石心肠啊！战烈确认了这点。
饮尽杯中的酒，苏西的脸上已泛起了一片晕红，眼里也抹上了一层醉意。
于是显得更是美艳至不可方物！
摇晃着空杯，苏西喃喃地说道：“我要死了，我知道。”
“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我是西兰帝国的郁金香，我是帝都第一美人，我是西尔曼家的无上珍珠！我有超人的天赋、我有傲人的才华，我有无双的容颜。我的志向无限远大，我的爱情无比灿烂，我的前程无比光明。可是，我要死了！”
“我背负西尔曼家的荣光，我背负我父亲、我大姐、我小弟的生命，我背负依附于西尔曼家数万、数十万人的所有一切。可是，我要死了！”
“曾经夕阳的霞光下，我坐在城堡的阁楼上，手里捧着《生命幻灭》这本书，我当时想着，生命如同海里升起的泡泡，当这美丽的泡泡即将破碎时，我心里会有怎样的感慨？”
“我现在问自己，我剖开自己的心，我审问自己的灵魂。”
“仇恨、不甘、愤怒、后悔等等，这些当然都有。我毕竟只是人，我不是神。但仇恨、后悔这些有用吗？当我坐在这静待死亡的降临时，我的敌人在做什么？他正在宴会厅里，举杯庆祝他的胜利！所以悔恨毫无意义！”
“有意义的是遗憾！”
“我还能活半个小时，如果你仁慈的话，或许是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弥补下曾经的遗憾。”
“遗憾，每个人都有，许许多多。现在我问过自己，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我找到了答案！”
好一会儿后她才说道：“一只麻雀想象天鹅的生活，会是，天鹅居住在美丽的湖中，尽情地享用着清澈的湖水和新鲜的食物。每天无所事事，可以悠闲地嬉戏。某种意义上讲，贵族的生活确实是这样。但在这个危险且混乱的世界里，谁的日子能过得那般轻松、那么惬意？事实上硬币的另一面是……”
“我们从小到大都要接受最严格的训练，我们不停地学习礼仪、文学、政治还有最最重要的，职业知识。我们的人生就像是一条列车，它在一条早就被安排好的、固定的轨道上一路狂奔。我们是可以欣赏沿途美好的风景，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停留。一旦停下，我们就会被追上来的车一头撞上！”
战烈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世界不是文明极为先进、物质极为丰富的世界。在异兽的威胁下，人类龟缩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里，苟延残喘、苟且偷生。贵族统治着城市，但是，贵族也必须守护城市。帝国宪章严格规定，城市一旦被毁灭，隶属于这个城市的贵族必然会灭亡。哪怕他们苟活下来，其贵族的头衔也会被取消。
这个世界贵族的爵位继承也十分严苛，必须是直系后裔，且必须是职业者。力量更要优先于血脉。直系后裔中不分男女，以力量最强者，而不是年龄最长者为第一继承人。直系后裔中若没有职业者，会被直接宣布为“绝裔”，爵位继承就此断绝。
这个世界残酷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严苛的社会制度，即便是作为统治阶级，也必须得遵守达尔文生存法则。
否则，人类社会就会崩溃，像是沙滩上的城堡一样，被异兽掀起的狂潮给毁灭！
所以，平民有平民的艰辛，贵族有贵族的痛苦。这个世界里，没有谁能活得轻松写意！
苏西子爵继续说道：“当年十月天灾最后一战中，我的祖父以自身性命，挽救帝国于狂澜之中，因功被追封为世袭侯爵。当时爵位继承权落在我父亲和我大伯身上。之后御前比武，我父亲险胜我大伯，成为新的西尔曼侯爵。我大伯不甘心只做一名男爵，愤而离家出走，在边疆浴血奋战十八年，竟然因功被封为候爵。我西尔曼家一门两显爵，在帝国一时风光无比。”
“只可惜西尔曼家外表的繁华之下，隐藏着致命的危机！我父亲和我大伯因为爵位之争，早就水火不相容。两家远隔千里，本来相安无事。但三年前，我大伯举家迁入帝都，便在短短时间里，成为帝都贵族圈里的红人。而我父亲在八年前西河谷一役，因独身抵挡三大兽王，身受重伤，一直缠绵于病榻之上。两相对比，我家竟然被大伯家狠狠压制住，明显处于下风。”
“这本来没什么，但四个月前，在以我大伯为首的大批贵族的强力推动下，帝国议会终于成功修改《帝国爵位继承法》，规定，直系后裔可以往后下沿一代。”
战烈听到这，心中冷笑。
这些贵族啊！
人类的处境这才从“生死存亡”，扭转到“水深火热”。不过才刚好上一些，这些统治阶级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利，疯狂攫取利益。完全置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公平”，于不顾！
苏西子爵脸上满是愤恨：“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的堂哥堂弟有资格继承我家的世袭侯爵之位。前提是，我家绝裔。”
“我父亲有直系后裔三人，我姐、我和我弟。兄妹三人中，只有我是职业者。这意味着只要我一死，我家的世袭候爵之位，便将落到我堂哥手上！”
“得知提案被通过后，我父亲本想结束自己的性命，将爵位传递给我。却没成想皇室中途插了一脚，以‘照顾’之名，将我父亲严密‘保护’起来。我大伯更是提起议案，将我从帝都调到遥远的南疆，来天方府担任城主。”
苏西子爵愤怒地说道：“这是赤果果的阴谋，远行本就危险，死在异兽口中非常正常。别人纵是怀疑，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能奈我大伯如何？”
“我只能竭尽全力，力求自保。我同时安排了三队人马，同赴天方府，自己又变幻容颜，藏身在其中。我本以为自己的安排万中无一失，却不料……”
苏西苦笑：“我的三队人马全军覆没，唯一幸存下来的我，也即将死去！”
苏西叹道：“我终究比不上他的老辣，远不如他狠毒啊！”
战烈听了，也是一声长叹。
他清楚苏西的祈求和期盼。
但他不想卷入这场漩涡。这个漩涡太危险、太麻烦。
见战烈始终不为所动，苏西深邃的双眼，眼里那片蔚蓝色中，染上了一层伤感的淡红。
在金钱、权利、美人之后，最后的一次尝试，以情动人，依旧失败！
苏西子爵摇了摇头，无声地苦笑，她叹道：“再悲切的故事，再凄婉的哀求，看来都打动不了你的心！男人我很怀疑，天神在塑造你的心时，是不是用了某种来自地狱的材料？”
战烈微一欠身：“对不起。”
“不需要说对不起，”苏西子爵起身，她盈盈行了个淑女礼：“不为难别人，是一名贵族应有的品德。”
她款款坐下，张开红唇，抿了口红酒，慢慢地咽下。
红酒入朱唇。
赏心悦目！
战烈看着她。
心里满是赞叹！
身在阴暗的洞穴中，坐在肮脏的地面上，这个女人谈着生死，讲着恩怨，她眼里分明有着深切的愤怒，但她的脸色依旧平静，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她的仪容和仪态依旧无可挑剔，如教科书般完美！
战烈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天生的贵族。她的优雅与从容绝非后天所能养成的，那必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这天赋连同她的容颜一起，注定要惊艳这人世间！
可惜，红颜向来薄命！
战烈以为自己会为之伤感。
可战烈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不曾荡起多少涟漪！
自己还真是铁石心肠啊！战烈确认了这点。
饮尽杯中的酒，苏西的脸上已泛起了一片晕红，眼里也抹上了一层醉意。
于是显得更是美艳至不可方物！
摇晃着空杯，苏西喃喃地说道：“我要死了，我知道。”
“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我是西兰帝国的郁金香，我是帝都第一美人，我是西尔曼家的无上珍珠！我有超人的天赋、我有傲人的才华，我有无双的容颜。我的志向无限远大，我的爱情无比灿烂，我的前程无比光明。可是，我要死了！”
“我背负西尔曼家的荣光，我背负我父亲、我大姐、我小弟的生命，我背负依附于西尔曼家数万、数十万人的所有一切。可是，我要死了！”
“曾经夕阳的霞光下，我坐在城堡的阁楼上，手里捧着《生命幻灭》这本书，我当时想着，生命如同海里升起的泡泡，当这美丽的泡泡即将破碎时，我心里会有怎样的感慨？”
“我现在问自己，我剖开自己的心，我审问自己的灵魂。”
“仇恨、不甘、愤怒、后悔等等，这些当然都有。我毕竟只是人，我不是神。但仇恨、后悔这些有用吗？当我坐在这静待死亡的降临时，我的敌人在做什么？他正在宴会厅里，举杯庆祝他的胜利！所以悔恨毫无意义！”
“有意义的是遗憾！”
“我还能活半个小时，如果你仁慈的话，或许是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弥补下曾经的遗憾。”
“遗憾，每个人都有，许许多多。现在我问过自己，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我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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