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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见春台(七)

    盛明这边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那边的木木却还是纠结要不要告诉先生,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计划。

    天色渐晚,木木略略失神的回了家,见高勇站在门边,一时踌躇,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出现可能会像刺激到嬷嬷那样刺激到高勇,可明明这又不是她的错。

    “木木,”高勇看见木木,倒是先出了声,“你愣着干什么,进来吧?你婶子已经去做饭了。”

    “二叔。”

    木木走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偷偷瞄了一眼高勇,二叔好像瘦了,连精神也憔悴了不少,想来从得知噩耗开始的这段时间,二叔也是茶饭不思的。

    “你嬷嬷就是伤心过度了,她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心上。”想来高勇也从王香那里听过了当初嬷嬷说的话。

    “嗯。”木木暗想,可她本来就不喜欢我的。

    木木打算去把碗筷洗洗准备好,高勇叫住她,“你不用准备嬷嬷的了,我给她带了点安神药,已经休息了,她等会儿便不来用饭了。”“哦。”

    经过嬷嬷房间时,木木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蜂蜜,但又有股重重的烟味……是从嬷嬷房间飘出来的。

    她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但又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忍不住探头朝嬷嬷房间探了探头,从窗户缝里见到嬷嬷的床边烟雾缭绕,那股浓重的味道正式来源于此,而烟雾迷蒙中,木木见嬷嬷双眼轻轻闭着,表情像是真的十分舒服。

    看来这就是二叔说的安神药了,居然如此有效!是不是因为外面的药比村子里的好?那能不能拜托二叔帮先生也带点治眼睛的药来?这样先生的眼睛就能好得快些了。

    木木脚步一顿,如果盛明的眼睛好了,他就不可能留在这里了……此时的盛明只是困于浅滩的鲲鹏,是被迫闭目塞听、偏安一隅,若是有一天他恢复了,必然是要击水三千里,回到他那九万里的南溟。

    她的先生就不再是她的先生了,那她就不能继续读书了……

    可木木又怨怼着自己的自私,既然有机会让先生好得快一些,为什么就不能做一回君子?

    少女小小的心灵此刻天人相争,木木这一天思虑的东西比她过去十几年都要深,实在让她有些心力交瘁,忙不过来。

    木木摇摇头,像是想要把这些忧心事甩出脑袋,可是非但没甩出去,反而晃出了无数水花,在脑海中溅起星星点点的水珠,四散而落。

    另一边,王香很快就准备好了晚饭,三个人坐在桌上,相顾无言。没有嬷嬷温声哄二财的声音,实在让人有些不习惯,显然王香也是这样想的,眼泪又簌簌的往下掉。

    高勇眉间一紧,有些不耐烦,但是在能理解妻子的感受,不好说什么,于是自顾自的拿出一个烟斗。

    木木略感新奇地扫了一眼,高勇以前从不吸烟,怎么出去这趟竟然学会了吸烟?不过这个味道……和嬷嬷房间的一样!

    没想到吃过一会儿饭后,高勇居然让王香也来吸一些,说这并不是烟草,里面点的是一种安神定心的药,吸过之后神清气爽,烦恼全消,总能减轻她的痛苦。

    “咱们南池村种那么多藕宾,就是为了做这个药。我回来的路上遇见刘玉他们那个商队,商队知道我们家的事,有人好心给了我这个药,说是能让心里舒服不少……”

    王香将信将疑,先是被这味道呛得直咳嗽,经过几次尝试后,倒真的学会了吸这个东西的窍门,表情很快放松下来,整个人如入仙境。

    木木倒是一直被这味道熏得不舒服,又不好擅自离席,见高勇夫妻二人不再用饭后,自觉收拾碗筷,端去洗了,走到屋外的那一瞬间,感觉世界都美好了。

    只是木木怎么想都不对劲,什么药能这么神……而且二叔二婶的表情让她有点害怕,这神情看着怎么跟中邪了一样……

    “不行不行,子不语乱力怪神!”

    只是说是这么说,木木还是放心不下,以往她有什么不懂的诗文都会去问一问盛明,可其他的忧心事木木不可能去找他,一来她一向性子冷,也只有学问上的问题才能让她不在意其他东西,大多数时候总是难开这个口;二来,盛明也确实没有什么义务帮她,虽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但这种疑神疑鬼的事也实在不属于这些范围;三来……

    木木一想到盛明可能即将离开,就觉得只要自己不见他,那么就可以当做不知道他的伤要好了,哪怕像只山鸡一样,害怕时把头藏起来,自欺欺人。

    于是木木忍耐下来,觉得还是自己多心了,只是这几日看着二叔他们三人,越发觉得心惊。

    不是安神药吗?她怎么瞧着连婶子都变得憔悴了?几次把他们喊来用饭,都见二人眼下青黑一片,而且明明最近没干什么活,却好像越来越瘦了,高勇尤其明显。

    至于嬷嬷……木木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每次都是高勇夫妇进到嬷嬷房里,三个人不知在里面做什么。

    已经五月份了,天气越发暖和起来,可嬷嬷他们一直紧闭房门,“不热吗?”

    木木从山上打柴回家,见嬷嬷房门又是严丝合缝的关着,叹了口气,这么多天了,被她刻意按下去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心里想着事,木木没发现刚刚堆的劈柴有些摇摇欲坠,竟是没对齐整,等木木发觉顶上有根劈柴就要掉下来时,已经避无可避。

    所幸放的不高,电光火石间,木木居然分神想,也就是砸下脚罢了,也不是很重,没关系。

    谁曾想半途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竟分毫不差的抓住了它。

    “傻了?怎么都不知道躲开?”盛明的声音久违的响起,在这春日里,像是山间泠洌的泉水声,这几天刻意避着不见他,木木都有些忘了,上次去见盛明是什么时候,竟然连声音都变得陌生。

    “先生,”木木回过神,“谢……”

    一抬眼,却发现面前的少年明亮的眼神闪烁着微微光芒,嘴角微微上翘,扬起一抹温和淡然的笑容,明明那样亲和,却总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轻狂。

    “先生……您眼睛这是……好了?”

    “是啊!”盛明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这伤总算是好全了,从去年年末到如今阳春五月,算起来他整整在南池村待了半年,耽误事不说,居然还在这小小的村子里挖出了惊天大事。

    这运气也真是绝了,简直不知道这算是休假还是自己没事找事。

    木木闻言,纠结地咬了咬嘴唇,她想问问先生,何时会离开,只是她现在说不出口,好像她不问,就可以永远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盛明一时间没有察觉少女的小小心思,本来他就是为了来跟他这个学生通知一下这个好消息,没想到正好还帮她挡了一灾。

    “你刚刚……什么味道?”盛明正想着现在他眼睛好利索了,可以正经教木木写字,让她看看自己真正的水平,却闻到一阵浓烈的烟草味道,是乌香!

    谁在吸乌香!?

    盛明循着味道走过去,猛地转头问木木,“你二叔他们在屋里?!”

    “对……怎么了?”木木瞧着盛明神色不对,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果然还是发什么什么不好的事!

    “你这逆子!把我的仙药还给我!”

    没等盛明走到门边,屋内就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是嬷嬷的声音,只是怎么这时候听起来这么扭曲?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木木快步跑过来,想要开门看看,盛明先一步推开门,顺手遮住了身旁的木木的口鼻,可木木不可避免的还是被屋内浓重的乌香味呛出了眼泪。

    “要不是我,你哪里能有这个吸!我多吸点怎么了!”高勇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若不是木木亲眼看着他扯着嗓子,简直难以相信这是自家二叔在说话。

    “夫君!夫君!你也给我吸一口!快啊,快啊,我手里的没了,你快给我!”

    王香扑到高勇身上,想拿他手里的烟斗,不料被高勇一把推开,“滚!你们谁都不许抢我的仙药!这是我的!我的!”

    木木痴痴地看着面前群魔乱舞的场面,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来想去,他们手里拿的这个所谓“仙药”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想把王香扶起来,而盛明一时没拉住,竟然让她过去了。

    “婶子,你……!”木木刚一走近,王香便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也想抢神药!”

    “我没……”可王香她们的状态显然已经不对劲了,加上此时她的“药瘾”发作,更是听不进任何话,见木木靠近,只觉得是多了一个竞争对手,抄起手边的凳子就往木木身上砸,可长期服药,让她已经没了力气,根本丢不过去。

    木木及时避开,难以置信平时温婉贤淑的婶子居然会朝自己丢凳子。

    盛明这时过来,强行拉走了木木,把门反锁,连窗也堵上了,面色沉重,“你二叔他们这是上瘾了。”

    “上瘾?什么?那个药吗?”

    “嗯。”情况比盛明想得要糟,南池村居然也有人在吸乌香,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其他的地方也早就有乌香流入。

    “先生,先生!”木木叫了几次,盛明都没什么反应,只好动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嗯,怎么了?”盛明预测未来的情况不容乐观,一时愁眉不展,看着木木的眼神也有些担忧,显得更加专注,而有时候,专注的眼神和深情的眼神是很相似的。

    盛明一双墨瞳微微低垂,被幽睫半遮,眉间盛着一抹忧思,本神情清雅的容姿此时肃穆非常,一时竟让木木不合时宜的语塞了。

    几息之后,木木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二叔他们现在怎么办?”

    盛明眉头锁紧几分,“有些难办,这东西是坚决不能再给他们吸下去了,但乌香一向难戒,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将他们分开,关上几日,过程有些痛苦,没挺过去就……”

    盛明没说下去,可木木已经明白,二叔和婶子或许还有希望,嬷嬷则九死一生。

    “只能祈祷她吸的时间少,没有那么难。”

    盛明本意是来告知木木好消息的,没曾想发生这样的意外。

    如果高勇能从外面带乌香回村,那么还有多少人也带回来了?吸食的人数又有几何?

    现在他必须了解清楚,可是看村里人这样,恐怕连村长也不知道,藕宾究竟是种来干什么的。

    “先生!”木木见盛明帮她把二叔他们关好就要离开,快步追上去,“我……我想跟你一起去行吗?我现在也……”无路可去了。

    “……”盛明想了想,现在这样,木木确实没法儿待在家里,“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