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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见春台(九)

    乔晟铭话一出口,堂下一片哗然。

    李录贤:“!”

    乔晟铭是如何发现他们养兵的事?他可以确定他们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秦王每年去长安朝觐向来不爱出风头,永远跟在平王等一众藩王后面,而西南也没有出过大乱子,山贼、难民都被他们小心收编,没有捅到过皇帝那里……

    “胡言乱语!端王殿下,造反这事可不能戏言啊,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就不怕我向秦王殿下告你吗!别忘了这是在西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好啊,那你去告啊。”乔晟铭的语气满不在乎,“不过凭秦王叔可能不能处置本王呢……李大人,不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乔晟铭向身边人一招手,立马有卫兵递上一块令牌,其精致灵巧难以言喻,赫然写着“敕”字。

    “这是……敕令?”

    “正是。当年陛下亲征,赐我敕令代他临政,战事是结束了,可敕令并没有被陛下收回,在外持令,本王就是陛下的意志!”

    “秦王叔若是连这个都不认,那就是大逆不道了,立马就会剥夺他的宗亲身份,再拉上其他的藩国围攻过来……嘶,本王说的严重了。”乔晟铭低头看着令牌,幽幽开口,满是漫不经心,“也真亏李大人能认出来啊,本王记得你不过是战后凭着李老将军的军功才当上的益州这么个边缘地方的太守吧?怎么,大人莫不是想告到李老将军那里去?那我可要拜托李大人替我问候一下老人家,顺便问问他是会偏向你这么个旁系亲戚还是偏向本王这个学生呢?”

    “乔晟铭!你……”李录贤这时候慌了神,乔晟铭这意思,是要杀了他?连审都没审就要把他处斩了?!

    一旁南池村这些围观的村民听了这么久,也基本明白了自己种的藕宾竟然是给这些官员拿去制成乌香走私贩卖的,听乔晟铭这样说,这事貌似挺严重的,只希望不要牵连到自己。

    不乏看明白的一些人,比如刘玉刘计等人,在一旁听完了全程,自然是懂了乔晟铭这一番话的意思——养兵可是重罪啊,大齐国君在最初分封藩国时,唯一严令禁止的就是藩属国私自养兵,训练军队。是以,无论是哪个藩国,向来只有自卫军,而无军队。

    可如今李录贤他们用走私乌香的钱偷偷的招兵买马,也绝不可能是他们自己在干,幕后主使必然是身为西南藩王的秦王乔贺!他这是要造反!

    而木木则想得更深了一层,南池村种了这么多年藕宾,可见此事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这位秦王恐怕是早就暗中织下了一片大网。

    计谋了这么久,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木木不敢想,也还想不明白,可不用脑子就能知道,如今李太守被抓,秦王那边不可能没收到消息,私自豢养军队就是为了造反,现在乔晟铭孤身一人在此,身边就那么几个亲卫,难道不是最好的开刀口吗?

    思至此,木木顿时紧张起来,一时忘了身边这人是“端王”,神色慌张地攥住了乔晟铭的衣角,“先生!你……”

    乔晟铭感觉衣角一紧,见木木一脸无措,猜她应该是想明白了现在的处境,顿感欣慰,不枉他这大半年的教导啊,小家伙应该也能出师了,临了安慰性的笑笑,“别害怕。”

    先生这么说是留了后手?对了,那个十六不在这里,是不是被先生安排去准备了?一会儿就带着一队精兵良将过来救场……

    “殿下!”说曹操曹操到,十六身影一闪,双手递给乔晟铭一个东西,木木探头看了看,居然是个小巧精致的哨子!

    “喏,拿去玩吧,我刚刚担心你第一次见这阵仗会怕,专门让十六去拿的哨子,这可是我之前花了老大劲自己削的,还花了三天时间去学怎么雕花!”

    木木:“……”真是辛苦你了啊!

    “木木,你现在帮我去查查村里究竟还有多少吸乌香的人。”乔晟铭这边嘱咐完,环视了一遍堂下乌泱泱站着的村民,收敛了身上的懒散,正色道:“乡亲们,乌香虽有一定药效,但却实打实是一剂毒药,若是家里有人吸了这种所谓的‘仙药’,请务必将人交出来,趁毒性还未深入,一定有办法救下来!”

    他说完转头拨了一小支队伍跟着木木,先去把吸乌香的村民分开关好,又请刘玉刘计跟着木木,顺便给他的亲卫带个路。

    木木就这么晕头转向的被这个人安排好了一切,当她站在乡道上时,才反应过来,乔晟铭这是把所有人都支开了!

    她郁闷的吹响了手里握着的哨子,心里还希冀哨声响起能引起四周山头人头攒动,把乔晟铭藏好的军队叫出来,可除了田边被惊吓到的白鹭慌张飞走之外,没有任何动静,木木这才放弃,这家伙果然没有后手啊……

    另一边,乔晟铭将所有无关人士打发走后,面无表情看着李录贤和吉永康,盯了半晌,像是出神在思考什么事,忽然就展颜一笑,眨眼间从身边亲卫的腰侧顺走了一把短刀,随后在指尖反转了一下,刀刃向外,对准了吉永康的颈侧,“吉县令,你有没有什么知道的呢?”

    刀刃闪着冰冷的寒光,血腥气浓重到吉永康这个连刀都没摸过的书生都没法忽视,他毫不怀疑只要刀刃碰到了自己立马就会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他忍不住发抖,又生怕抖得厉害,自己往刀口上送,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一个憋屈的鹌鹑,“殿下,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李大人他们做事哪会告诉我啊,我说白了也是替他们跑腿的……殿,殿下……移开点罢,要碰到了!”

    乔晟铭半蹲在地上,冷笑一声,“跑腿是吧?行!”

    他移开短刀,“那麻烦吉大人把自己跑了多久腿、替什么人跑过腿、和什么人一起帮人跑腿都交代一下吧?”

    乔晟铭的眼睛此刻像是刚刚的刀刃一般,一寸一寸划过吉永康的骨肉,让其避之不及,连忙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乔晟铭。

    两名亲卫得了乔晟铭的眼神示意,上前一把架起了吉永康,“大人,这边请。”客客气气的把人拖了出去,毫不拖泥带水,也不理会吉永康的鬼哭狼嚎。

    乔晟铭看几人消失在门外,又扭头看向李录贤,“李大人莫不是也在替人跑腿吧?”

    这次乔晟铭没有那么粗暴的直接拿刀架脖子,反而让人拿了张椅子给他。

    李录贤是李老将军的旁系,小时候他在李老将军府上瞎闹的时候,也碰到过李录贤几次,那时的李录贤还是个抑抑不得志的白衣书生,因家中和李老将军关系稍亲才借住在将军府。乔晟铭为了躲开玩伴的烦扰,在府上乱窜,往李录贤身上撞了上去,“嘶——”

    “殿下!没事吧?”李录贤被人告诫过,小皇子经常在李府出现,平时不可放肆,免得惊扰了贵人,但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能遇到小皇子。

    “没事,”年幼的乔晟铭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低声道歉:“抱歉。”

    “没事没事!”李录贤没想到尊贵的小皇子居然给自己道歉,受宠若惊,“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嘘!”面前的小豆丁软乎乎瞪了他一眼,“你别出声了,不然我要被李洛找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姑娘就提着长枪从廊外冲了进来,“你这小狸子!我找到你了!”

    后来和两人稍微熟一些后,小郡主李洛告诉李录贤,“世叔,这是我给那小不点取的!你看他长得小小的,但是他能变很多的草妖精!可不就是狸妖嘛。”

    “那不是变的!你明明看着我编……”乔晟铭一板一眼,他简直不明白,这人怎么能这么蠢!

    ……

    回忆不过一瞬,可年幼时的心情一旦出现就久久盘桓在心头,他甚至记得李录贤给他和李洛吃过的糖霜是什么味道,末了李录贤只听见他低低说了一声“这次可就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了”,一脸莫名。

    “李大人,”乔晟铭不是会溺于回忆的人,他很快整理心情,复又看着李录贤,叹了口气,“本王只问你一句,曾经挂在墙头的横渠先生画像如今在不在你的心里?”

    李录贤看他深思了许久,想过了他会给自己上的刑罚,想过了他可能会问的情报,已经坚定了绝不开口的信念,却不曾提防乔晟铭这么一句话,而这句话却犹如千钧,不知轻重地敲在他心头,连三魂七魄都疼得粉身碎骨。

    墙头横渠先生的画像……那是小皇子和小郡主无意跑进他房中看到的,两个小孩仗着李录贤不敢拦他们,肆无忌惮的进了他房中四处乱转。

    当然,主要是李洛肆无忌惮,乔晟铭迫于她的淫威只能跟着。

    但李录贤一向清贫,物欲不强,东西都简朴得很,唯一东西多些的地方是案几,摆满了笔墨纸砚,案几上方正对一面墙,墙上挂着一个儒雅书生的画像。

    “这是谁?”李洛像她兄长一样,看到字就头疼,对这些个大儒名士也仅仅认识一个孔夫子。

    乔晟铭闻言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句,惹来李洛的怒瞪,白了她一眼,“这是张横渠先生,先生之前明明还念过他的‘横渠四句’,你居然就忘了。”

    李洛懒得理乔晟铭,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人被鄙视了,于是转头问李录贤为什么要挂这个。

    当时他是怎么回的?时间太久了,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乔晟铭看他发怔,真情实感的叹了口气,心下忽然惆怅起来,少年轻狂时立下的舍生壮志在当时看来简直是豪气冲天的凌云,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伪装成凌云的水雾,时间一长便现了原形,到了现在,莫约只在地下剩了一点斑驳的水痕,想来当初这“凌云”也没一飞冲天,只是溅了个比较高的水花罢了。

    他也不避着李录贤,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后续事宜,包括如何处置已经吸食乌香的村民、查出来的乌香收于何处、遣人继续调查秦王动向以及继续所搜他们私自豢养的军队在哪里,还抽空写了封书信,派人给京城传信汇报此事……一桩桩安排下来竟然也花了近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