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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

    一:巫婆

    只是接近这里,腐烂的气味已经浓烈到让李锐这个见过几次尸体的人也难以忍受。潮湿的空气使这种作呕的气味更加肆意和浓烈。李锐只觉的胃里有东西已经翻腾到了嗓子眼,要不是因为工作,他马上会逃离这里找个地方呕吐。现在他虽努力克制自己脸却已经痛苦的扭曲起来。被李锐称为师父的施华却依然平平静静,与其说他没有被这种气味影响倒不如说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气味难闻的概念。每到工作时,他都变的像个呆板的机器人,所有私人的感觉好象完全被封闭住了。

    “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数种异味混杂在一起产生的恶臭已经完全把李锐包裹起来。李锐觉的自己现在正在一只叫恶臭的怪兽口里,在前进下去,只怕自己就会被整个吞下去和恶臭成为一体。

    越接近自行车棚,气味就越明显。李锐已经能分辨的出,其中有潮湿的泥土味,肉体腐臭的气味,浓郁的血腥味,什么东西变质的酸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仿佛有什么浴血的野兽正大口吐着气,发出的恶毒凶暴的味道......

    “进去!”在车棚半开的门前,施华用手势对李锐说。李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两人抢先冲进了车棚,另外两个警察也迅速闪了进来。

    因为气味的影响,李锐已经做好了看见腐败了的尸体或者人皮肉块的打算。可当他看见车棚里面的情况时,还是愣了一刹那。

    从地面看,这里一定下了一场血雨,黑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大片的土地。因为地面并不平整,血液在流淌干涸中组成了不规则的图形,像是只用单一色彩来表现暴力的抽象画!

    血画里,有至少十几二十个身体扑倒在地面上。这些被血沐浴过的身体以奇异的姿势分布在整个车棚。他们全都背向着天空,双手叠在一起放在额头的下面。每个人的旁边,都滚落着一块被遗弃的碎肉。仔细看去,那些要么是人的手指,要么是人的耳朵或鼻子。

    扑倒的身体中间,还有一个人样的东西坐着,就像在接受所有身体的膜拜!这东西被毯子完全包裹了,像是一个坐着的人,却也像躲藏起来的什么野兽。不管是“它”还是地上的人都没有动,对警察的到来毫无知觉。

    李锐难以理解的皱起了眉,他觉的自己是置身在一副题目为死亡的画作中。画这副画的一定是个疯子,也一定是个天才。因为只有疯子才能创造出这样的情景,只有天才才懂得让一个并不胆怯的人觉的恐怖!同时,他也理解了另一种气味的来源,车棚里燃烧着数百根猩红色的蜡烛。蜡烛分布在每个死者周围,排列成有规则的图案。这些燃着紫色火焰的蜡烛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但没有蜡烛的清香反而让车棚能充满了比腐臭和血腥味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

    “这些人全死了?”从声音来判断,觉的这里让人难以忍受的不光是李锐,另一个警察,也是李锐死党的段超用有点变调的声音问。第四个警察也大力吐出一口粘稠的空气说:“到底怎么回事?谁在这里干了什么?”

    施华却只是摆了下手让大家安静。然后他死盯着毯子包裹的东西,仿佛能看透毯子,看清毯子里面到底有什么。过了几秒钟,他一挥手:“毯子里有人在动。李锐,和我上前。小心蜡烛。”

    李锐和施华从两面向毯子里的东西接近。离毯子不过两米时,连李锐也发现毯子里有什么在轻轻的抖动。直觉告诉李锐,不管毯子里是什么,也无论其为什么在抖,都绝不是因为害怕。

    施华离毯子一米远时停住了。他抬起枪对准毯子然后给李锐使了个眼色。李锐点了一下头小心的向前两步,猛的伸手扯开了毯子。

    一张狰狞的脸突然出现在李锐眼前。脸干裂焦枯,就像被烈火焚烧过。而这样的一张脸,还被两道深的快见骨头的伤痕分成了不规则的三分。脸上那块萎缩的肉块应该是鼻子,鼻子下面干裂深陷的裂缝应该是嘴。眼睛呢?李锐在这种脸上没有找到眼睛,正当他疑惑时,脸上忽然有两个伤痕张开,其中发出浑浊的黄光。就算死者的脸也极少会比这张脸更可怕!可这张脸,却的的确确属于活着——至少肉体还活动着——的,人。

    裂缝颤动着,不大分明的声音从裂缝里传了出来。李锐只听清了一两个字音:仪式,一点儿,仪式......这张脸反复用浑浊的声音重复着。

    “他是谁?”段超声音沙哑起来。这时,坐着的人忽然抬起了右手——只能抬起右手,因为这个人的左边肩膀下明显没有手臂。他的手像烧焦了的骷髅的爪子。裂缝里的声音慢慢提高了,浑浊的声音变的刺耳的尖锐:“还差一点儿!仪式还差一点!”声音到了最后尖锐的像指甲摩擦钢铁发出的怪音!然后那张脸开始转动,转动了半周后又垂下去不动了!

    “来人带走这女人。”只有施华依然带着绝对的冷静甚至从那张毁掉的脸上看出了其性别。他丝毫没有被怪异的场景和这个有些可怕的怪人影响,平静的布置着任务:“段超,你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活人,李锐,带人搜查现场。”门外两个警察进来架起了怪人。这时,段超叫了起来:“这里还有个人还活着!快来人带出去。简直是奇迹。”他还毫无必要的加了一句。李锐看见一个孱弱的身体被扶了起来,这是个年轻的女子,虽然身体沾满鲜血,脸却还干净着,脸色白的发青却依然能看出是张美丽的脸。两个警察抬走了女子,怪人也被两个警察架起向外走去。经过李锐身边时,李锐听见那怪人依然低声说着什么。李锐本能的抬头看去,那怪人微微扬起了嘴角——她,在笑吗?李锐诧异的想。

    活着的,除了独臂的怪人就只剩下那女子一个。李锐无法想象是谁为了什么杀了这么多人,而且看尸体状况,这些人死亡的时间相差不远,很难想象只有一两个人就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杀死二十三个人!李锐看了看忽明忽暗的蜡烛,跳跃着的火苗仿佛在像他寻衅。李锐摇了摇头,不光气味,整个环境都开始让李锐无法忍受。

    “这是什么?”一瞬间角落里仿佛有什么活物闪了一下。李锐一愣,握着手枪警惕的走了过去。

    角落扔着的,却只是一本封皮残破的书。因为蜡烛造成的气流,书的前几页来回翻动着。书当然是死物,可李锐却觉的那书是活着的,不是因为书页在动,而是那本书本身就带着鲜活的气息。李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带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的提起了书,书的封面只剩下上面一半,其上用鲜血般的红色勾画出一个古老扭曲的文字:“天”。

    “天什么?”因为封面一半不见了,李锐无法知道这书完整的名字。虽然应该马上当证物保存起来,可这本破旧的书用它奇怪的魅力吸引了李锐,李锐不由翻开了书页。

    第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副无法理解的图画。凌乱的线条交错着,组成蜘蛛网样的图形,线条隔出的空白里抹出许多圆圈,有的用红笔点成,有的用黑笔涂出,还有十几个空心圆,是用黑色的毛笔小心勾出的。按理说,这样的图形一般人应该无法理解,可不知为什么,李锐觉的那图案很熟悉,好象在哪里见到过。

    无法思考出答案,李锐又把书翻到了第二页。好象有个疯子在这一页上肆意涂写过,发黄的纸页上横七竖八布满了用铅笔写出的潦草文字,许多字都叠在了一起。写的人当时应该很狂热激动,很多笔画收不住划出长长的痕迹,而且每到字收尾处纸张就一定被划破。猛然看去,每一个字都颤抖着,就像一群躁动不安的魔怪。

    “供奉,供奉,肢体,神,降临,肢体,死亡......”李锐仔细辨认着纸上的文字,因为这里很昏暗,他半跪在地上,把书凑近了蜡烛。

    从第三页开始,这本书开始真正像个书。至少它上面不再是疯狂的涂鸦而是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文字。可这应该是中国的古文字,古老到李锐甚至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字体。李锐愣了一下合上书要站起身来。这时,蜡烛忽然猛烈燃烧起来,火苗刹那成了被蜡烛喷射出的火龙。火有了生命张开齿牙扑了上来,瞬间包裹了李锐手里的书。

    虽然吃了一惊,李锐还是本能的后退同时把书移开火焰试图保护证物。可书却在触碰到火龙后整个燃烧起来。只片刻,李锐手里握着的已经不是书,而是一个熊熊烧起的火球!

    慌乱和手指的剧痛让李锐再也握不住证物。火球脱离李锐掌握滚落到地上。黑色的血接触到火居然也燃烧起来,只几秒钟,李锐周围已经变成了火海!

    “怎么可能?”李锐惊愕的叫道.....

    二:失落

    “怎么这么难走!”因为穿着高跟鞋,李棠走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显的很是吃力。她新婚的丈夫,身材高大为人沉默的解方不得不放慢脚步,一手仍然紧紧抱住红色的木盒,另一手扶住李棠,好让她不至于因为鞋跟踩到土坑里而扭到了脚。

    前两天,李棠在自家店里拣到了一个包,包里装着一个手机,三千块钱,和一件雕刻成九首怪物的工艺品。几小时后有人打那个手机问李棠是不是拾到了包,李棠照实承认了。对方说因为自己去了外地家里只有老人,恳求李棠能把工艺品送到他所说的地址。并且许诺除了三千块钱送给李棠外还另给予重谢。虽然李棠有些动心,并且认为应该没人会先付三千块钱来进行诈骗,可因为对方说的地址太偏僻,她还是叫上了学过两天搏击的丈夫以保证安全。

    “还有多远?”因为不通车,两人已经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李棠气喘吁吁的拉住丈夫问道。解方只是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已经远离城区,茂密的树木狭住只有两人宽的土路,因为枝叶的遮挡,路仿佛看不见尽头,四周并不寂静,可不知道什么生物奇怪的叫声使得不寂静比寂静更让人慌乱。

    “这是什么地方啊......”李棠叹息的声音有点发颤,解方脸色也变的不好起来。他开口正要说什么,身边的几棵大树忽然一起摇晃起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会有野兽吧?”李棠惊叫道。解方勉强笑了笑:“这种地方,哪里来的”他安慰的话忽然变成了意外的叫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树后一闪,高大的解方君竟被巨大的力量拽进了树林里!那影子再次闪动了一下,学过拳术的解方在这不知为何的力量前竟全无抵抗之力。被吓呆的李棠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树后已经骤然响起了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血从树后快速流出,转眼已浸湿了李棠的脚!李棠嘶声叫道:“解方!”回答她的,是不知道什么生物浓烈狂燥的喘息声......

    惊叫!然后仿佛有切割肉体的声音,再然后,是寂静!鸟已经被惊跑了,这里真的静的没有一点生气......

    李棠的就倒在树林里。和被垃圾一样丢弃在一边的丈夫不同,她被面向下小心的平放在地上,双手向前伸出,就像要去抓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在她因为惊惧而扭曲的脸旁边,扔着一块已经滚成红色的肉块,那是李棠的一只耳朵......

    “你相信神话吗?”杜可笑了笑问施华,虽然有着教授的名义,可看他的样子,比正在读书的大学生还要年轻。圆圆的脸上总带讨人喜欢的笑容。相比只下,至少外貌比他年长的多的施华显的过于严肃了。明明在说神话,他的表情却认真的像在探讨生命的问题。此刻,他没有回答杜可的问题,只是反问道:“那么你呢?听说你一直在研究各种各样的神话。而且你最近的研究课题,正是我想了解的。”

    “你是说飞骨神师的故事?”杜可笑问道:“我记得你是最讨厌伪科学的人,为什么忽然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我关心的不是神话本身,而是这样的神话可能产生的结果。”施华一边一边思考着什么:“也可以说,我关心的是相信它的人,到底会做些什么?”

    杜可看了看施华认真的脸,继续将起那许久以前的故事:“飞骨神师,大约出现在七百年前。据说其本为凡人,后偶得天书,于是抛妻弃子潜心修炼,想要得道成仙。”杜可讲的,是这个地方流传数百年得神话。施华本来不喜欢非科学的事情,何况现在是工作时间。如果是以往,哪怕是比他身份高的人,他也会斥责其胡言乱语影响工作。可现在,他却听的极其认真,而且双眼紧盯着杜可的嘴,不愿放过杜可说出的每一个字。

    “可大概是没有仙缘吧?”杜可说着忽然叹了口气::“他虽然已经修炼出各样法术却始终无法超越生死。终于,在他一百多岁的时候,大限到来,他的肉体死亡了。可是他毕竟已非常人,虽然灵魂离体居然避过轮回,照样留在了世上。几年后,他甚至让魂魄重新进入身体并使得身体恢复活动。可此时,他的肉体已经腐烂成一具骷髅,而他,也成了一具留于世间的僵尸。”

    “一具几百年前的僵尸?”施华重复道。

    “其实神话未必全是假的。”杜可神秘的说:“说不定你调查的事情到最后,只有神话能解释......”

    李锐与其说讨厌葬礼,不如说是憎恨它。因为它就像死神的影子,看见了它,就一定能感觉到嘲笑着世间生灵的死神。

    漆黑,苍白,一切活着的色彩都被死神夺走了,看的见的,只有死亡的黑,归于虚无的白。李锐长长的叹了口气,看了看灵堂里堂姐的遗相。李棠照片上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虽然照照片的时候离事件发生时只隔了两天,可李棠当时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居然和会发生如此可怕的意外吧?他正在想,哀乐再次响了起来,有人从他身边走近灵堂为死者上香。

    来的也是个年轻女子。上过香后,她心神不宁的望着李棠的照片,慢慢从灵堂退了出来。

    女子不但脸色苍白,嘴唇也带着轻微的青紫色。她的双眼并不小,却带着迷茫的神色显的没有神采。她盯着照片不知在想什么,出灵堂时险些摔倒了。就在一边的李锐忙伸手扶住了她。

    “谢谢。”她心不在焉的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李锐点了点头看着她离开。然后他问身边的堂弟:“你姐姐的朋友?”

    “不知道,好象没怎么见过。”李棠的弟弟摇了摇头。李锐向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又望了一眼。然后他转身,发现灵堂外扔了一张精美的书签。好象是本畅销书籍里特意赠送的。应该是刚才那女子不小心落下的。李锐小心的拣起书签又去问了几个人。没人认识那女子,不管是李棠的家人还是朋友应该都没有见过她。唯一了解到的,只有这女子留下的名字:靳梦。

    第三天,李锐提着一个黑色的包站在一家颇有规模的书店门口张望着。自从一年前因为重大失误而丢掉工作后,李锐基本上过着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其间也干过几份工作,可干了没几天就都放弃了。他直到现在依然坚信当时不是因为自己失误,他感觉,是有人害怕自己手里书的内容被别人知道才用某种方法毁掉了书,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也越来越急迫的想知道书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可他已经没有资格了解当时那个案件的下文。何况就算能知道,凭他一个人,又能做的了什么?

    现在唯一知道是,案件没有结束。至少没有完全结束。李锐已经知道,李棠是被人杀死的,死状,和当年那些尸体一样。

    靳梦向书店走了过来。依然带着心不在焉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几乎是擦肩而过的李锐。李锐笑了笑,和她一起进入了书店。

    “请问,《失落》的下部到了吗?”就算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靳梦也会用谨慎带着防备的声音说出来。书店的工作人员没有开口,只是转身拿过靳梦要的书丢在了台子上。

    “是你啊!”听到李锐热情的声音,靳梦眉毛微微动了一下,转身望了李锐一眼。然后她警惕的退了一步,盯着李锐的脸没有开口。

    “你忘了吗?我们前两天才见过的。”李锐用轻松的声音继续说道:“何况我们也不止一次见面了。”

    “......是......谁?”声音含糊不清,大概是在问你是谁吧。李锐温和的用客套的语气说(也许对靳梦这样自我防备意识过强的女子来说虚假的客套比莫名其妙的热情更安全一些):“我是李棠的堂弟,那天,我们见过面。”

    “哦。”低低的回答了一声,靳梦匆忙付了帐要拿着书离开。李锐随手买了本书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其实我是想问你,”李锐说:“你是怎么认识我堂姐的?”

    “不认识,”靳梦神色忧郁的低下了头:“现在,不认识......”她内疚似的看了李锐一眼:“对不起,我的记忆有点......”

    “怎么了?你不认识我表姐吗?”李锐心中有了种想法,他决定再试探一下靳梦来验证自己想的是不是正确。

    “一年前出了点事,”靳梦答道:“一年以前的事情我已经......”犹豫了片刻,靳梦下定决心的咬了咬嘴唇:“我失忆了,一年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记不起来。”

    “怎么,你?”李锐露出惊讶的神色,可他心里却仿佛早料到了靳梦的答案:“怪不得你也记不起我们见过面。”(李锐没有撒谎,他是在一年前就见过靳梦,就在一堆尸体中,靳梦孱弱而惨白的脸出现在李锐面前。也许就是那时的刺激,让幸存的靳梦忘记了以前的所有事。)

    “我只是在自己家里找到了你堂姐写着地址的照片。”靳梦声音又变的不大分明了:“我以为她能告诉我从前的事,可我找到时,她已经......”她不想再继续话题,加快了脚步要和李锐分别。

    “你也在看《失落》这本书?”李锐转换话题问道。事实上,他并不是偶然和靳梦相遇的。当他看见书签是只发行了上部的新书《失落》的赠品时,就相信能够在其发售下部时在唯一卖这本书的书店找到靳梦。没错,堂姐和当年事件一样的死法,当年的幸存者靳梦的出现,两者也许是有联系的。李锐依然想找到当年的答案。

    “失忆的配角。像我......”靳梦露出孤独的笑容。

    “那你一定买了上部了?”李锐问道。

    靳梦看了李锐一眼,点了点头。

    “可以把上借我看看吗?我听说书不错,可来晚了,只剩下下了。”李锐忙说。

    靳梦迟疑了片刻:“可以。”她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的住址可以告诉我吗?如果方便的时候......”李锐说。

    “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吧。电话联系。”靳梦淡淡的打断了李锐的话。她问了李锐手机号后,好象生怕李锐追赶,忙坐上出租离开了。

    “但愿......”李锐没有说下去。他拉开黑色的包,里面装着书店仅剩的三本《失落》的上部......

    三:暗影

    “我真的认识你吗?”靳梦又看了一眼李棠的照片。她的记忆的确出了问题,可她觉的就算记起一切,李棠也依然和自己并不相识。她翻过照片看着照片背面的名字和地址,也许,李棠是个和她的生活扭结在一起的陌生人。

    “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答案。靳梦默默的收起了照片,继续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住的有些偏僻,就算是天气晴朗的大白天,路上的行人也是寥寥可数,何况现在带着雨味的乌云遮盖了天空,时间又已近黄昏。除了偶尔能听到仿佛从很遥远地方传来的小孩哭声,能感觉到的,只有靳梦一个人的痕迹,本该如此。

    可靳梦却感觉到了另一个人——也许是人——的存在。看不见影子,听不见声音,没有知觉能验证那个人在。可靳梦确信,一定有个她没有看见的人就在阴影处窥窃着她,就像野兽在窥视着猎物。这种感觉让她的心跳加快了。她不时停住脚步四下望去,没有人出现,四周一片寂静,连小孩的哭声也听不见了。可有人存在的感觉,却更加强烈,强烈的快断绝靳梦的呼吸!

    靳梦咬了一下嘴唇,忽然快步跑了起来!这时,她清楚的听到了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她跑的越快,脚步声也越急。没有错,是有一个人存在,并且那个人显然在靳梦看不到的地方追赶着她。极度慌乱中的靳梦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脸,一张腐烂的,扭曲的脸!脸上裂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就像人的嘴一样,发出嘶哑的叫声。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样奇怪的画面。是因为恐惧?在她曾经的记忆中,她恐惧着那张脸,就像现在恐惧着那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在想着什么,并没有在意靳梦的存在。而靳梦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失去控制的撞在了那人身上!

    “靳梦!”那人虽然一时失神,反应却不慢,身子一退不但稳住了自己还扶住了向前摔倒的靳梦。靳梦惊慌的看着那人,那人虽然依然用观察的目光打量着她,却也露出了关心的表情:“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锐......”靳梦嘴唇颤抖出这个名字。她没有马上回答李锐,而是回头向后望去,李锐出现的一刹那,那个人消失了,不光脚步声消失,连那人压抑的气息也不复存在。靳梦这才定下心来:“好象有人在追我。”她终于答道。

    “什么人?”李锐立刻警惕起来,虽然已经不是警察,他还是想曾经一样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人,至少现在没有人。想着他问靳梦:“什么人在追你?”

    “不知道。”靳梦低下了头。刚才一瞬间,因为受到惊吓她本能的相信和依靠了李锐。现在,她又恢复了谨慎且带着防备的状态:“我也不知道。”

    “你,回家吗?”李锐看了看周围:“我送你回去吧?”

    “这,”想要拒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何况李锐看来并不会比刚才那奇怪的人更可怕。想着靳梦迟疑的点了点头:“谢谢你。”

    “为什么住在这里?”李锐用关心的语气问,害怕靳梦起疑,他不待靳梦回答抢先解释道:“我有个长辈就住这里,我刚从他家出来。这里住的多是老年人,不大适合你这样的年轻姑娘。”

    “我从家里搬了出来。”靳梦低声答道:“这里里我家以前的房子。这里很安静,容易想起一些事情。”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李锐又问。

    “本来在一家店里上班。”靳梦忽然露出惆怅的表情:“不过,几天前我失业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老板不让我干下去了。”

    “也许是因为性格吧?”李锐想着笑了笑:“没关系,虽说挣大钱很难,随便找份工作还是容易的。”他好象忘了自己现在也同样失业。

    前面十几节台阶上,立着一栋孤零零的房子。房子不大,而且从墙上微笑的裂痕来看,这里已经很有些年头了。靳梦就在台阶前停住了脚步,她看了李锐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你住在这里?”这次是真的惊奇了,如果房子不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早就因为太过破旧而被拆除了。李锐惊讶的看着靳梦:“为什么不住家里?”

    “也许,没有记忆的人,没有资格在进入原来的生活。”靳梦笑了笑:“这里也不错,没人打扰。”应该是忧伤的话题,她心情却显的好了点:“对了,你不是借书吗?我拿给你。”

    “多谢了。”虽然靳梦只说取书并没有邀请李锐进她家。可李锐却借机会和靳梦一起上了台阶。靳梦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李锐一样,既没有反对,也没有露出高兴欢迎的神色。她打开门先走了进去,门依然看着,算是同意李锐进来。

    外面看去像待拆迁的老古董。里面却和许多女孩子的房间一样干净整齐。不同的是,靳梦的房间里没有任何时尚物品和装饰品。房间里的家具也少的可怜。一张单人床旁边靠着一张旧书桌,桌子上放着笔筒和几个本子。一把过于高的椅子几乎带着偏执丝毫不差的靠在桌子中央的位置。再就只有一个排满书的书架了。既然床在外面,那么和外间连在一起被门帘挡住的套间应该是厨房之类吧?连电视也没有,更不用已经被许多家庭当做平常娱乐的电脑了。李锐无法理解靳梦为什么要过这么简单的生活,是因为贫困吗?可看她的穿着虽然并不奢侈却也不像贫困如此。

    大概是感觉到了李锐的内心活动,进入套间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靳梦用平淡的语气说:“其实我家不能算穷,甚至可是说是很富有。只是,”她顿了一下,然后用很低的声音接着说:“我已经没有了作为女儿的记忆,还有什么资格再以女儿的身份享有父亲的财富?更何况,父亲也同意我的想法。”最后一句话透着伤感,李锐猜测,靳梦的父亲和这个失去记忆的女儿关系并不好。

    “怎么样?没饿着吗?”靳梦少有的愉快声音从套间里传来。奇怪,还有人和她住在一起吗?还没等李锐开口询问,靳梦已经抱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出现在李锐面前:“来,打个招呼!”她拉着小东西的爪子向坐在椅子上的李锐摇了摇,然后爱怜的把那小东西放在地上:“很可爱吧?”

    李锐点了点头。可实际上李锐并不觉的有多可爱。小东西其实是一只黑色的小狗,虽然毛已经被洗干净了,可嘴角和鼻子还是沾满了污垢。狗很瘦,而且看它耷拉着脚步的样子,并不像一只一直被溺爱着的宠物狗,却像是从垃圾堆里钻出的野狗。它懒洋洋的用鼻子嗅了嗅李锐的裤腿,然后很不礼貌的就靠在李锐腿上蜷缩成一团。一对小眼睛眨了两下就闭上了。

    “它叫小东西。我起的名字。”靳梦笑道:“也许它以前还有别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以前?”李锐好奇的问道:“这狗是......”

    “是野狗。也许被谁遗弃了吧。”靳梦答道:“前些天它总爱跑到我房间里来,我就找些东西喂了它几次。结果小东西就把这里当家,再也不愿意出去了。”

    “原来如此。”李锐说着向后缩了缩脚。小东西不快的看了李锐一眼,挪了挪身子又靠在李锐另一条腿上。

    “放心,虽然是野狗,不过很听话。不会乱咬人也不会随地大小便的。”因为东西收拾的很有规律,靳梦很快找到了《失落》的上册。她一边把书递给李锐一边说。

    “在这里生活,习惯吗?”李锐带着歉然问:“家人放心的下?”他知道在靳梦面前问家人也许会让其不好受。可为了知道更多的事情,他只好如此。

    “没人来过。姜信来过一次,再就没别人来了。”靳梦用毫不介意的语气答道。

    “姜信?”李锐迟疑了一下然后问:“是你的......”

    “我们交往了三年。或者说,他和曾经的靳梦交往了三年。我失忆后,他就开始疏远我。来过这儿一次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靳梦的表情依然平静,嘴唇却轻轻颤抖了几下:“我能理解,没有记忆的靳梦已经不能算是原来的靳梦了。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样。”

    短暂的交谈后,李锐带着书离开了靳梦家。走下台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靳梦站在窗口呆呆的望着远处。

    “孤独吗?”李锐心里想起这个词。他正准备离开,忽然感觉到有谁在望着这里。他四下看去,在离靳梦家不远的地方,一个影子一闪不见了。

    只是偶然吗?李锐又回头看了看房子。和它的住客一样。它也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黑暗慢慢笼罩着它,仿佛转瞬就要把它吞噬掉。

    第二天下午,李锐又来到这里。公开的理由,是他来还书,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想查到更多当年的事。可连他自己也没有清晰感觉到的是,他来这儿的真正理由,是不安。想到这里的环境和昨天神秘的影子,他不放心一个人在这儿生活的靳梦。

    奇怪,今天天气并不比昨天好。路上却聚集了许多人,人群中还能看见几辆警车。出了什么事?李锐忙向人群聚集的方向跑去,可当他分开人群接近警戒线时,一个警察礼貌的拦住了他。现场已经经过处理,除了地上可以看到几点血迹外再什么也看不见。围观的人虽然议论纷纷却没人能说清楚发生了什么。连是出了事故还是发生了伤害案件也说不清楚。想到昨天的影子,李锐莫名感到一股寒意——那个昨天还和他说话的女子,是不是已经成了鲜血淋漓的尸体?

    李锐焦躁的张望着,看能不能找到一个认识的警察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正胡乱看着,忽然发现了一张带着恐惧的脸。靳梦还活着,她就站在人群中,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木然在那里一动不动。李锐忙推开人群走了过去:“靳梦,你没事吧?”

    虽然李锐是迎面走来的,可直到他开口,靳梦才猛的颤抖了一下意识到了李锐的存在。和昨天相比,她的脸色由苍白,变成了暗青。她的双手就算紧紧握住也停止不了颤抖。她失神的看了一眼李锐,又转头看了看停在旁边的警车,忽然用颤音说:“我看见他们抬走的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她语无伦次,自言自语似的不停的说着:“我已经想不起他,可他毕竟做过我亲密的人。到底什么控制了我的生活?为什么会有人死?为什么会有人杀人?到底谁杀了他?”

    “他?亲密的人?”李锐也微微一惊:“难道死的人是......”

    “姜信被人杀了。”虽然话语终于平静下来,可从她双手不自觉的挥动看,她仍然被看不见的恐惧缠绕着。

    姜信,被人杀了?

    除了是姜信的前女友并且正好住在附近外,靳梦身上找不到什么值得怀疑的状况。也许还有其他原因?总之,警察只是例行问了靳梦些问题就不再关心靳梦的事了。

    “和我无关吗?”是受到了惊吓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靳梦总感觉头疼的厉害,理智和本就缺少的记忆被一阵阵的疼痛敲的支离破碎。靳梦无力的扶着额头靠在警局门口的墙上。痛苦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靳梦?”李锐看见靳梦痛苦的样子不由诧异的走上前去。可还没等他接近,靳梦已经像被他惊吓到一样身体略为摇晃着向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了?”李锐在身后大声喊道。靳梦回头望了他一眼,李锐发现那失神的眼中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感情,怨恨?悲伤?痛苦?李锐无法准确的形容那感情。靳梦明显还在忍受着痛苦,她的步子散乱而虚弱。每走一步,身体都像要失去平衡向某个方向倒去。可她走的却不慢,还没等李锐赶到她身边,她已经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为,什么?”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问题,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年轻人还以为自己离死亡极其遥远,可现在,他除了被死亡拥抱,没有了任何选择。腹部的伤口大的能塞进去一个拳头,血已经不能说是流淌而是往出奔涌。可他已经觉不到疼痛,甚至连恐惧也渐渐变成了空白。空白,空白,空白,只有问题,一直到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消散:为什么......

    “不需要理由。”一个声音像讥讽,又像叹息似的说......

    几个小时后,在别人发现年轻人被遗弃到草地上,切掉了一根手指的尸体同时,一把刀从背后刺入了某经销部经理的身体。经理抽搐了几下就倒在地上。凶手平静的拔出刀子,用一种冷静到残酷的眼神欣赏着刀子上的血液滴落到地上,然后他弯下了腰,用缓慢的动作,切除了经理一只耳朵......

    第二天。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警察段超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住的小区并不偏僻。可因为时间已晚,进入小区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走着。

    小区大门外的阴影处,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望着小区的入口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像怕光退回到了更黑暗的地方。

    段超走到自己的单元前,用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单元门,还没等他进入,一只手忽然从背后向他抓来。

    “李锐?”虽然被吓了一跳,到底没有显的惊慌失措。段超迅速转身,看见了李锐带着歉意的笑容。

    “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李锐笑着说:“这种时候来找你有点对不住,可我估计你今天要很晚才回家。”

    “对了,我换了手机也没告诉你。”虽然也在笑,段超的表情却变的疑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会晚回来?”

    “光昨天就发生了三起杀人案不是吗?”李锐的表情也变的严肃起来:“我就是来问关于杀人案的事。”

    “你也清楚我不应该告诉你关于案件的任何事吧?”说着段超忽然叹了口气:“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没放弃?”

    “本来我就不想放弃。何况前几天死的,是我的堂姐。”李锐固执的按住了段超的肩膀:“当时我问你案子的情况,你什么都没告诉我。现在三起案件中我知道至少两起和当年的相同,被害者是被人切下耳朵和手指,剩下的一起恐怕也一样。我想知道,一年前的案件到底怎么处理了,为什么现在还会有人死。”

    段超望了李锐许久,终于摇了摇头:“好吧,我替你背了这口黑锅。况且我也清楚,就算我什么也不说,你也会从其他方面查的。”

    “多谢。”李锐说。

    “等我丢了工作你再来谢我吧。”段超再次笑了起来:“真不知道你到底哪里不正常了。”

    “当时我们不是发现了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人吗?”在段超的家里,段超开始诉说发生的事情:“各种手段都无法验证她的身份。她只有一只手,而且手指全部被塞进火里焚烧过,取她的指纹极其困难。这个人很奇怪,关于自己的身份总是闭口不谈,却反复强调自己杀了所有的人。并且她能够准确交代出被害人失踪的情况,情况也大多十分准确。后来她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案子也一直拖了下去没法了结。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至少不会再发生案件了。可是这几天又接连发生了杀人案件。你说的不太准确,昨天发生的不是三起是五起,再加上这半个月内零碎发生的,杀人并切除一部分肢体的案件居然发生了十三起。真不知道哪个疯子做到的。凶手不知道有几人,但下手非常凶残。而且有三名死者是在搏斗中被用手拧碎了骨头,可见凶手中有力气异常大的人物。”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能把被害者的死亡地点也告诉我吗?还有他们死亡时的姿势。”李锐说。

    “姿势?”段超似乎愣了一下。

    “我总觉的那姿势好象象征着什么。”李锐若有所思的解释道。

    半个小时后,李锐带着问到的情报离开了段超的家。阴影处的影子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跟上了李锐。

    “谁?”李锐转身问道。影子没有开口,可李锐也立刻知道了答案。这个用冰冷却孤独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影子却是靳梦。

    “是你?这么晚了,为什么来这儿?”李锐虽然是用语言在问,却用目光在靳梦脸上寻找答案。

    “我跟着你过来的。”语气中虽然有歉然,却也有仿佛决然般的冷静。李锐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了解这女子。她是孤独,悲哀,谨慎,却也带着独特的固执。

    “跟着我?”李锐谨慎的组织着语言:“你是想,知道什么?”

    “你是什么人?警察?”靳梦笑了,路灯下,靳梦的脸多半隐没在阴影中,只能看见嘴角微微挑起,模糊的笑容,看不到欢愉,却似带着悲伤:“还是想要把我过去的记忆连同我的生命一起埋葬的人?”

    “都不是。”李锐叹了口气:“至少现在不再是。”

    “那天,你不是偶然遇到我的。也不是为了书才和我联系。”靳梦轻声说:“你来这里找的应该是刚才进去的警察吧?我在警局见过他。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说过,我们见过一次面。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们哪里见过。一年前的案件你还记得吗?”

    靳梦愣了一下忽然变的急切起来:“我只记得尸体,很多尸体,再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这就是我接触你和找段超——就是刚才的警察——的原因。”李锐声音却反而迟缓了。他几乎一字一顿的说了下去:“一年前,我就是在案件的现场,二十三具尸体中间,见到了你的脸。”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靳梦的身体却颤抖起来。李锐简单的说了当年案件的已知状况以及自己失去工作的经过。至于现在发生的事件,李锐则只说又发生了类似的杀人案没有再多说什么。

    “所以你以为你能从我这里找到答案?”靳梦慢慢恢复了平静。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讥讽的笑道:“可是你找到的,却只是个没有任何过去的白痴。”

    “那你想知道答案吗?”李锐忽然说:“也许找到了一年前的答案,也等于找到了你失去了的所有答案。”

    靳梦抬头望着李锐,也许是因为移动了位置,她的脸上被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你是说,我们一起却寻找答案?”

    “我需要一个助手。”还有一个理由,李锐不忍心说也觉的没必要说。他总觉的靳梦失去的记忆,就是破解这个穷凶极恶案件的关键。

    四:疯子

    夜已经深了,送靳梦回去后才回家的李锐却还站在桌前望着城市地图发呆。地图上潦草的涂了十几个好象小孩涂鸦画的小人。每个小人头朝的地方都不同。它们代表的,正是数天里被害者的遇袭地点和死亡时的方向。

    “到底什么意思?”李锐自言自语着用笔在地图上虚划着。地图上好象有什么极其熟悉的东西出现了。可李锐却无法想起那熟悉的东西是什么。因为想的太久他烦躁起来,恼怒的一拳打在地图上。

    “这是......”李锐忽然一证,他转身取过尺子,按死者跌倒的方向画出一条条直线,这些线纵横交错,却正好空出自己刚才拳头落的那一小块儿地方。

    “是这样?”李锐用铅笔在空出的地方也画了一个小人。这个小人盘腿做在那里,好象在思考什么。

    “是那副画?”李锐想起了那本残缺的“活”书。那本书第一页的画仿佛又浮现在眼前。虽然只见过一面,可凌乱的画给李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没错,如果那页纸是这个城市的地图,那么死者倒下的位置,正好和当时画的空心圆位置相同。同时他也想到了了,如果再把一面前的案发现场比做那副画,当时的死者正好占据了红点和黑点的位置。

    “这是什么原因?”李锐仔细思索起当时的情景。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可当李锐回想当时的情况时,自己仿佛又置身与那腐臭的环境,紫色的蜡烛摇曳着闪动着诡异的光芒,黑色的血液侵润着土地。四周布满了失去一块儿肢体的尸体。而中间,坐着那个用毯子包裹着自己的人。

    “怪,人......”李锐的笔再次点在了坐着的小人身上。画,一年前的现场现场,地图,!这些在他脑海中重叠在一起。没错,如果三者重叠的话,那个怪人坐的地方,正好是被线条隔出的空白地。李锐贴近地图,仔细打量着坐着的小人周围。医院,工厂,公墓......这个城市的布局很奇怪,粗看起来是个圆形,中间却深深的凹了下去,像一个被从中间去掉一块儿的苹果。所以空白处虽然在地图中央,却也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幸好是边缘,建筑物并不多,可这有限的几个点里,哪里才是李锐要找的地方。

    “怪人......”李锐沉吟着,忽然想起了段超的话:“后来她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案子也一直拖了下去没法了结。”“精神病院?”李锐再次贴近了地图,果然,那里医院的名字是:第二精神病院。

    次日。天空只有一两滴蓝色化入夜色的深墨中。此离天亮还早,半夜才睡的李锐却已经出了门。可这时,靳梦已经在他家门外等着他。

    “怎么了?”因为在前一天已经告诉了靳梦自己的地址,对靳梦的到来李锐并不十分意外。

    “你,去哪里?”靳梦问道。

    “我想去见一个人。”李锐一边注意着靳梦的表情一边说:“当年在案件现场,一共发现了两个生还者。你是其中之一,我就是要去见另一个人。”

    “我也一起去吗?”靳梦低声问道。

    “说实话我不是很希望你去。”李锐不想再隐瞒靳梦什么,果断的说:“要知道,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一年前案件的凶手。而且她只有一条胳膊,长着张怪物般的脸。更重要的是,她是个疯子。”

    “就算她是危险可怕的疯子,我也想要见她一面。”靳梦迟疑着说:“有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我不愿去面对,也不能无视它的存在。无论这个疯子对过去的我做了什么,我都愿意再见她一次。”

    很幸运。正好有个医生也是李锐的朋友。虽然并没有什么探视资格,李锐还是说服了朋友把他和靳梦带到了当年那个怪人的病房外。

    “就是她?”透过门上的小窗子,李锐悄悄观察着这个被称为“巫婆”的女人。虽然穿着干净的病服,给人的感觉,却依然是腐烂。“巫婆”的头发像烧焦的小蛇一条条盘在头上,她的身体萎缩的抱成一团,仅剩的一只手按在膝盖上,身体完全不动像一具包裹起来的木乃伊。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昏黄的眼睛。她并没有看任何东西,却和靳梦失神的眼神不同,眼睛里,藏着无法预测,带着诅咒般的感情!

    李锐想要进去问“巫婆”几句话。犹豫了一下,医生打开了门。李锐慢慢走了进去,靳梦好象又有些头疼,扶着额头顿了一下,才小心的跟了进去。

    “你,好?”李锐说。“巫婆”头还是没有抬起,仿佛没感觉到有人进来。可李锐感觉到,她的眼睛正在暗自观察着进来的两人。

    “你好?”再一次问道。巫婆鼻子下面的裂缝动了动。一阵奇怪的声音从裂缝中传了出来,猛听起来,像许多人一起在惨叫。可那声音却带着惨叫绝不会有的节奏。声音越来越响,现在已经可以为这怪音按一个形容词:笑声。无法理解的笑声。就算是李锐越觉的心里发寒,靳梦更是已经退到了门口。

    “巫婆”抬起了脸。她的脸依然像一年前一样狰狞,而且因为肌肉抽动出的笑容,她的表情更多了种怪异。靳梦失声叫了一声:“天,”她没有说下去。可她的双眼明显散乱起来。

    虽然未必镇静,李锐还是轻轻摆脱抓紧他手腕的靳梦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他开始问:“你到底是谁?”

    “谁?”是不知道怎么思考,还是不愿意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思考?“巫婆”嘴唇动着只回答了一个字。她的目光已经越过眼前的李锐望向门口的靳梦,然后她用浑浊的声音喃喃的发出几个字音。

    “她说什么?”靳梦惊慌的问。李锐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其实听清了“巫婆”的话。她对着靳梦说的是:“你是属于我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像在对待疯子,倒像是审问犯人。李锐觉的,任何疯狂都是有其自己的逻辑的。决定疯狂和正常的区别,不过是是否依从大多数人的认可和看待世界的角度。疯子,至少眼前这个疯子,其实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观察着这个世界,也许在她的眼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才是疯子!

    “巫婆”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李锐:“天书。”她忽然像大彻大悟般扬起手叫道:“天书!天书!”

    “天书?”李锐顿时想到了只剩下“天”字的残缺封面。他急切的问道:“什么天书?天书在哪里?”

    “天书。”“巫婆又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她越来越响的叫声:“仪式,仪式!七个,十六个,还有,还有!”她大声笑着,唯一的一只手胡乱挥舞,仿佛跳起了召唤恶魔的舞蹈。她的脸上大多数时间都像戴着恶魔的面具毫无人类的感情,可一瞬间,许多奇特的表情在她脸上不停闪现。兴奋,恐惧,迷茫,愤怒,憎恨!她的脸上大喜和大悲轮流变化着。她的笑声越来越高,像针刺激着几个人的耳膜!连李锐都不由后退了两步。

    笑声骤然止歇了,人类的表情在刹那消失不见。她的目光又转向靳梦。她紧紧盯着靳梦,昏黄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靳梦惊恐的咬着自己的手指,想要退出病房。可没等她迈动步子,“巫婆”忽然跳了起来,她的力量大的惊人,李锐被她一撞,向后退出四五步几乎摔倒在地上。“巫婆”刹那跳到了靳梦面前,用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靳梦的手腕。

    “你干什么?”靳梦惊叫道。“巫婆”把脸快贴到靳梦脸上,她昏黄的眼中射出怪异的光芒:“让我看看这张脸!”她忽然尖声叫道:“让我看看这张脸!让我看看这张脸!”赶过来的李锐和医生一起想把她扯开。可巫婆的手抓的太紧,两个男人居然也无法分开她的手!靳梦的手腕转瞬已经发青,可靳梦恐慌的不是手,她害怕那张脸,那张脸仿佛吞噬着她的灵魂!尖叫声不停的响起,先是刺激着耳朵,然后好象充斥在靳梦的内心和大脑。记忆和感情都被尖叫挤压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只剩下那尖叫,不停的尖叫!

    “脸,这张脸......”靳梦像被催眠一样念出了这句话。然后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靳梦?”接到打来的电话后,施华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他拿起了放在手边薄薄的一本书。是杜可自费出版的,关于飞骨神师的详细资料。

    “半妖半鬼的仙人?法术,召唤仙人的仪式。”施华自言自语道:“这样荒唐的东西,可能和案件有关系吗?”

    五:凶器

    又是早上。李锐接到了靳梦的电话,来到了她家门前。

    只敲了一下门,门就打开了。靳梦的神色有些憔悴,看来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李锐歉然的:“昨天的事很抱歉,我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情况。”

    “你昨天已经到过歉了。”虽然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可靳梦眉宇间忧郁之色更浓了:“怎么能怪你呢?是我坚持去见那疯子的。”

    当时靳梦昏了过去。李锐和医生终于拉开了“巫婆”。片刻后,靳梦醒了过来,坚持不愿找医生治疗。李锐只好把靳梦送回了家。因为靳梦显的很疲惫,李锐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李锐问道。是因为昨天受到惊吓吗?靳梦的脸色白的快要透明。坐在床头的她心不在焉的盯着自己的鞋尖,并没有回答李锐的话。过了片刻,她抬起了头:“今天我们去哪里调查?”

    “你还是再休息一天吧。我保证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你。”李锐望着靳梦答道。靳梦摇了摇头。她虽然本就不像个开朗的女子,可今天的她却整个被忧郁和哀伤包围了:“我知道,我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她今天的声音也一直带着微颤:“可那不是因为昨天的惊吓。我,想知道答案,想马上知道答案。要不然,”她抬眼望着李锐,眼角竟带着泪光:“我怕我会崩溃。”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李锐惊讶的问。靳梦依然没有回答,却只是继续诉说着:“让我也去寻找答案好吗?不管答案需要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承受。”

    “好吧。”李锐叹了口气终于答应了。可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就算如此,我现在毫无线索,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答案。”

    “当年杀人的凶器找到了吗?”靳梦继续盯着自己鞋子问道。

    “什么都没找到。”李锐诧异的望着靳梦,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我听警察说过,你们是在一个学校的自行车棚里找到的我是吗?”靳梦迟疑着说:“我听说学校虽然废弃了,却一直没有拆除。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去那里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当时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