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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宿

    邢星把手机拿出来,细白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狠狠心一关,快走几步追上了已经越过她自顾自往前走的老太太。

    “不好意思等一下,”邢星拉住老太太没有提水桶的胳膊,说明自己的目的:“大娘…额…婆婆,您能不能给我说说别在您衣领的卡子是哪里来的?”

    手里抓着的胳膊又细又硬瘦骨嶙嶙,硌得邢星的手隐隐生痛。她预料到老太太这个年龄的老年人大多耳朵听不清,因此她还特意大声了说话,可没想到,老太太只回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仍恍若无人的往前走。

    邢星被老太太忽视,诧异之余只好再次跟上老太太的脚步,问话的声音又大了不少,几乎是扯着嗓子喊了。可令人郁闷的是,老太太依旧不动声色,仿佛身边并没有邢星这个聒噪的姑娘一样。

    “……怎么不理人呢……”邢星委屈的小声说,一双杏眼偷偷看了身边老太太一次又一次。“不理人怎么问出来卡子的事?我可特意为了这个卡子放弃了回市区的机会呢!”

    邢星为自己再次隐隐看到的失败的结局而哀叹出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邢星环顾四周,视线回落之际定定看了看老太太手里提着的摇晃个不停的水桶,福至心灵忽然有了计较:“婆婆,您不方便提这个桶,这个桶太重了,我来帮您提!”

    说着,邢星不由分说的从老太太手里把水桶抢了过来。意料之外的好抢,看来这位老太太确实没什么力气,邢星一边想着,一边轻松提着水桶笑眯眯的站住脚,凑近老太太耳边大声喊:“您家在哪儿啊?我帮您把这些水送回去!”

    “……重新打……”

    “啊?”

    没想到老太太突然开口说了话,邢星瞪大了眼,显得有些懵懂。如果刚才她没幻听的话,这位老人家确确实实说话了?

    许是呆呆愣愣的邢星长时间没有动作让老太太有些不耐烦,老太太再次开口,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水不够,重新打!”

    吐字清晰,表述完整!这个老太太分明能听懂话也能说话!邢星回过神来,顾不得计较她之前不理人的气愤,连忙挨近老太太几步问道:“婆婆!您能不能先告诉我……”

    话没说完,老人家眉头一皱,混浊的眼里透出几分不高兴:“不能!去打水!”

    被老人家拿话噎了个半死,邢星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我可以给您去打水,但您得先告诉我这卡子的来历!总不能不给人好处就先指使人干活儿吧!”

    “……”见邢星气鼓鼓的模样,老太太撇了撇嘴,竟然没再继续执着于让邢星重新去打水,反而拿干瘦粗糙满是茧皮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衣领,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满意:“别人送的。”

    “谁送的!是不是一个女生!”

    “打水!”

    真是锱铢必较一丝一毫的亏都吃不得,邢星无法,只好认命的点头:“好吧,我这就去给您打水,不过打水的地方我不认识,您得带着我去。”

    老太太一点头,一手抓住邢星的胳膊,一手朝前指,显然正是要给邢星带路。

    两个人速度不快,主要是老太太的腿脚实在不便,邢星为了迁就她,让自己也放慢了脚步。这库木村的路是真的难走,邢星避开稍不留神就会踩到崴一脚的坑,情不自禁又叹了口气。

    “少叹气,没运气!”

    “啊?”邢星听着老太太的说教,忍不住笑起来:“好,知道了。”

    打水的地方并不远,而且在四周光秃秃的衬托下很是显眼。这是一口有些年数的井了,井的周围还有滴了水没有晒干的痕迹,说明确实有人在这里打过水,再看一眼褪色的塑料桶,大概率来这儿打水的人就是老太太了。说实话,邢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正儿八经的井了,她不知道怎么操作,新奇之余只好上手自己摸索。见邢星摸索一通始终不得章法,老太太混浊的眼里闪过一抹无奈的笑意,说出的话又是硬邦邦:“木桶,挂上去,摇起来,倒水!”

    “哦!”

    邢星这才看到井旁不远处放着的一个小一点的木桶,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别人落下的盛水的器具呢!像这个塑料桶一样!

    邢星手腕的力气确实大,而且井水出乎意料的好打,不过只摇了三次连接麻绳的手柄,老太太的塑料桶就装满了水。

    “走吧?”邢星毫不费力的把盛满水的塑料桶提起来,朝老太太笑:“我给您送回去!”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没再继续拉住邢星的胳膊,她仍颤颤巍巍的走路,不过这次倒换成了邢星一手提桶,一手搀扶住老太太全是骨头的胳膊了。

    老太太的家有点远,邢星一边走一边不忘尽量记路。虽然现在差不多能确定这位老人家没有害人之心,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视线范围内就不再是一片荒芜了,好歹有了村庄的样子,街边也不再是满目荒凉无人问津,一座座的小木屋虽说透着老旧,且屋与屋之间相隔实在有些远,显得有些凄凉,但除了经过打水提水变得有些熟悉了的老太太,邢星终于看到了其他人。可能这个村子太过偏僻,以至于住在这里的人不常见到外人,所以零星见到的这么几个人,对邢星都是好奇畏惧多过热情,搞得邢星也不敢主动和人家打招呼顺带问一问疗养院的事。

    天知道,从上午来到这个库木村,到现在提着盛满了水的水桶站在真正的库木村里面,已经过了差不多快一天。看着天边晚霞收起最后一缕霞光,邢星不好意思的朝老太太商量:“这儿是不是没有酒店宾馆之类的住宿的地方?要是真的没有,我能不能……在您家住一宿?我会付钱的,按照市区旅游旺季的价格给……”

    老太太闻言摆摆手,邢星一看以为这架势是拒绝的意思,正有些泄气,谁知老太太又开了口:“不用钱,过来吧。”

    峰回路转!邢星眼睛一亮,提着沉沉水桶的手重新又有了力气。她小狗儿似的颠颠跟着老太太走进了路东头北边儿的一个孤零零小院子,这应该就是老太太的家了。

    老太太的家简单朴素,却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其实从老太太的穿着上也能大致看出来,穿的衣服虽破旧,但破的地方都缝补的好好的,袖口领口都是干净整洁的,鞋子破了个洞,老人家没有只用针线缝补,而是选了差不多颜色的布盖了上去,然后再用同色系的线缝的结结实实。从这位老太太的身上,邢星看不出一丝邋遢,这也是为什么邢星这么快就降低了心里对老人家戒备的主要原因,她固执的私心里认为,一个知道让自己保持最基本的体面的人,大概率不会做那些不体面的事。

    “婆婆,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邢星已经只凭借眼睛就把屋子里的结构摆设记了个清楚。这个屋子不算小,中间是客厅,屋门正对着院子,客厅左边和右边各有一间房,两间房的房门都大敞四开。老太太平时应该睡在右边,左边堆了一些像木头、废纸、瘸了一条腿儿的桌椅板凳这类的杂物,摆放的十分整齐有序。

    “嗯,”老太太在客厅一把刷了黄漆但也已经褪色的椅子上坐下,使唤邢星继续干活儿:“水,放院子里的大缸里,烧火做饭!”

    “……得嘞!”

    邢星并不介意被老太太使唤,住了人家的地方,干点儿活儿也是应该的,出门在外,跟在家里可不一样。邢星乐呵呵的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做事情,一板一眼做的仔细又认真。她没有干过这些,所以动作有些生疏,时不时出现小错误让自己手忙脚乱,好在她脑子灵光,小错误也能自己补救,而且她做事情不敷衍,遇到确实不会的就摸索着来,不知道邢星是运气好还是真聪明,连从来没有做过的烧火也能成功完成。不过就是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比刚下地铁十三号线的时候狼狈一百倍!

    屋子里的老太太一双眼睛就这么注视着邢星忙碌,看着她做错了事情噘嘴叹气,看着她蒙对了做对了事儿开心雀跃,眉眼带笑。说来也奇怪,常年清清冷冷安安静静的小院儿里,只添了这一个人,突然就有了鲜活人气儿和勃勃生机,就连墙角一直死气沉沉要死不活的那棵石榴树,都仿佛重新焕发了生命力,让人瞧着顺眼了不少。

    两菜一汤端上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菜是最简单的白菜炒鸡蛋和炒土豆丝,汤是自己带的速食汤加水冲泡的,没有主食没有肉,能做成这样邢星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婆婆……我厨艺不好,那什么,您将就着吃……”

    坦然说出自己的缺点,邢星多少有点羞愧,而且是对着自己有所求的人,邢星看着色香味哪个都不怎么样的两菜一汤,到底没法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过让人诧异的是,从见面起就直白冷淡的老太太竟然没有说什么,而是拿起碗筷面色如常的吃了起来。

    邢星一笑,也紧随其后动起了筷子。

    今晚洗漱完的邢星果然住进了之前看到的、堆放了杂物的客厅左边的屋子。躺在铺了一层被褥和干净被单的床上,邢星累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这一天可真是过得跌宕起伏,像坐过山车一样让人心里头七上八下,紧张得很。邢星闭着眼,本想着盘算盘算明天该怎么挨个儿和这儿的村民套话问爱心疗养院的事儿,可谁知道不知不觉中邢星就进入了梦乡,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