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神
“向左边一点，看见那个洞了吗，你能看到它的对吗，塞进去！”
“反了哦。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六角星呢。”
走进阿达尔镇，父女俩正站在院子里搭木篱笆，周围掏空的一圈深沟像一个个战壕，排在微微隆起的土堆下，战壕里男人温柔地教着女儿该怎么建起一座整齐漂亮的篱笆。
“进到镇子里，不，是靠近镇子之后，异样的感觉明显清晰了不少。”罗烟满脸惆怅。
他看着建的歪歪扭扭的篱笆，一时陷入了沉思。
来的时候路上长满了相当的野草，阿达尔镇像是放牧的牛，藏在灰暗沼泽的迷雾底下，只时不时的咀嚼，才会露出身形。
两周前，罗烟在朋友们不解且惊异的目光中，离开了他的生活及他生活七年的妄古街，往南方沿海一带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
“找能将古董般破裂的脑子粘合起来的地方！”
他总是这样回复人们的书信，觉得自己诙谐幽默。很多时候他其实想在信封里夹带一些“私货”，比如掉下来的腿毛，又或者险些卡住他的一根草鱼刺。随即他想到这些东西，在不短的寄送途中可能会遇到遗失、发臭、被猫叼走等诸多问题，终于作罢。
“但这盒录音带和照片还是得寄回去，不然他们会忘了我的！”
录音带是他在路上遇到泥石流那晚说的梦话，至于照片，是一张背影，花十块请路边老乡拍的。照片里罗烟双手塞在上衣兜里，穿着一件黑西服（事实上，那台黑白相机也拍不出别的颜色），头上戴着一顶绅士帽。拍照的人说他像个默剧演员，他为此深感自豪，如果能为他们带去欢乐的话。
然而寄出去之后他就后悔了。真是太蠢了，我为什么会把那种东西寄回去！想着想着不自觉就露出了尴尬又懊恼的神情。真该让泥石流砸死这个自恋的家伙，埋在鸦屎林子下面！
罗烟满脸愤恨，腮帮子因用力鼓了起来。
“朋友，我的篱笆……有什么问题吗？”中年男人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嗯？不不，你的篱笆没有问题，我只是，额，刚刚是我的脑子出了点问题，是我的原因，跟你的篱笆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中年男人看着站在他篱笆边脸色变换的男人时，忍不住问了他一声。谁知那个男人吓了一大跳，回过神就一个劲儿的向他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他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呢。
“真是可怕，差点被发现我其实是环境保护协会的人了。不过说起来，他居然搭了个那么随意的篱笆，不圆不方，像什么样子，那么多角，画章鱼画海星吗，放在妄古街，我一定要去投诉他！
这件事完全可以写在信里寄回去给他们瞧瞧，我遇见了这样一个人：他搭的篱笆既不整齐美观，又没有丝毫创意，像是……”罗烟心里想着。
“等一下，我的朋友……”中年男人欲言又止，把女儿从地里拉起来赶回家里。
“实在是抱歉，我只是一个从此路过的旅人，偶然看见了你的篱笆，虽然它的形状有些怪异，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刚刚并不是在看它，啊，不，虽然刚才我的眼睛在看它，但我并没有看它，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您是明白的。”罗烟双手合十，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搭篱笆的男人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想告诉他不必道歉，这么大反应。真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些什么东西，男人有些狼狈地钻回房子里，难以应对。
等罗烟终于从无尽的惶恐中恢复理智时，雾气已经降临掩盖住并不明朗的月。他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右胸腔，那一刻，强烈的心跳才让他感受到，他作为一个人，依然切实的活着，而不是什么剑和祭品。
早春的天，还不彻底褪去的凉气仿佛波纹一般，一波打在身上，不等身子回暖，下一波又打上来。
走在崎岖的土路上，低头目光循着沟壑，只用余光看向两边房屋洞开的门。
门内一片黢黑，轮廓不清，只依稀看见一些家具和神龛里的雕像，一些房屋前坐着一两个老人。路上他还经过一所学校，学校里书声朗朗，声音整齐透亮。校门口破旧的牌子上雕刻着五个大字：阿达尔小学。
“让一让，挡着我的摊儿了，年轻人。”
老太打断了盯着学校发呆的罗烟，推着小车，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小伙子，外地人吧，面生！”
“是，途径此地，途径此地。”罗烟挪了位置，点头哈腰。
“来碗羊杂吗，现杀的，可鲜了。”老太往那儿一站，双手间七上八下，让摊子撑起来。
“嗯，来一碗，多少钱。”罗烟摸了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也不知道这镇上有没有旅店什么的。”
“阿达尔羊杂，一八八一碗。”老太瞥了他一眼，很是熟练地蹦出一段话。
“这么贵，你下药啦？”罗烟一时脑抽，没忍住说了出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是不是在里面放了些山草药啊什么的，闻着就香，来一碗！”
忍痛付钱，蹲在路边一口一口地吃着羊杂，顺便把老太全家腹诽了三遍。
“那老东西，该不是*&%#，一碗羊杂一百八十八，有脸要，真想扇她个大嘴巴！
阿婆，碗还您，您做的羊杂真好吃，色香味俱全，尤其是这个鲜味儿，就像是追着羊在啃，下次有机会我还来吃您的羊杂。”
“好啊，我每天中午都在这儿，你想来就来。”老太满脸慈祥地看着罗烟，声音沙哑，颇为感动。
“吃饭的问题得尽快解决，另外还得找个落脚的地方。一路走来，除了学校外面的小吃摊，基本没看见其他吃饭的地方。旅店就不奢望了，有个民宿什么的，能蹭一蹭饭就谢天谢地了。嗯，自己做也行。
不过有件事挺奇怪的，我到这破地方要干什么来着？卖古董？不对。找古董？也不对啊。”罗烟咂摸着嘴唇，发出一连串的低语。
“反了哦。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六角星呢。”
走进阿达尔镇，父女俩正站在院子里搭木篱笆，周围掏空的一圈深沟像一个个战壕，排在微微隆起的土堆下，战壕里男人温柔地教着女儿该怎么建起一座整齐漂亮的篱笆。
“进到镇子里，不，是靠近镇子之后，异样的感觉明显清晰了不少。”罗烟满脸惆怅。
他看着建的歪歪扭扭的篱笆，一时陷入了沉思。
来的时候路上长满了相当的野草，阿达尔镇像是放牧的牛，藏在灰暗沼泽的迷雾底下，只时不时的咀嚼，才会露出身形。
两周前，罗烟在朋友们不解且惊异的目光中，离开了他的生活及他生活七年的妄古街，往南方沿海一带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
“找能将古董般破裂的脑子粘合起来的地方！”
他总是这样回复人们的书信，觉得自己诙谐幽默。很多时候他其实想在信封里夹带一些“私货”，比如掉下来的腿毛，又或者险些卡住他的一根草鱼刺。随即他想到这些东西，在不短的寄送途中可能会遇到遗失、发臭、被猫叼走等诸多问题，终于作罢。
“但这盒录音带和照片还是得寄回去，不然他们会忘了我的！”
录音带是他在路上遇到泥石流那晚说的梦话，至于照片，是一张背影，花十块请路边老乡拍的。照片里罗烟双手塞在上衣兜里，穿着一件黑西服（事实上，那台黑白相机也拍不出别的颜色），头上戴着一顶绅士帽。拍照的人说他像个默剧演员，他为此深感自豪，如果能为他们带去欢乐的话。
然而寄出去之后他就后悔了。真是太蠢了，我为什么会把那种东西寄回去！想着想着不自觉就露出了尴尬又懊恼的神情。真该让泥石流砸死这个自恋的家伙，埋在鸦屎林子下面！
罗烟满脸愤恨，腮帮子因用力鼓了起来。
“朋友，我的篱笆……有什么问题吗？”中年男人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嗯？不不，你的篱笆没有问题，我只是，额，刚刚是我的脑子出了点问题，是我的原因，跟你的篱笆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中年男人看着站在他篱笆边脸色变换的男人时，忍不住问了他一声。谁知那个男人吓了一大跳，回过神就一个劲儿的向他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他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呢。
“真是可怕，差点被发现我其实是环境保护协会的人了。不过说起来，他居然搭了个那么随意的篱笆，不圆不方，像什么样子，那么多角，画章鱼画海星吗，放在妄古街，我一定要去投诉他！
这件事完全可以写在信里寄回去给他们瞧瞧，我遇见了这样一个人：他搭的篱笆既不整齐美观，又没有丝毫创意，像是……”罗烟心里想着。
“等一下，我的朋友……”中年男人欲言又止，把女儿从地里拉起来赶回家里。
“实在是抱歉，我只是一个从此路过的旅人，偶然看见了你的篱笆，虽然它的形状有些怪异，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刚刚并不是在看它，啊，不，虽然刚才我的眼睛在看它，但我并没有看它，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您是明白的。”罗烟双手合十，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搭篱笆的男人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想告诉他不必道歉，这么大反应。真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些什么东西，男人有些狼狈地钻回房子里，难以应对。
等罗烟终于从无尽的惶恐中恢复理智时，雾气已经降临掩盖住并不明朗的月。他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右胸腔，那一刻，强烈的心跳才让他感受到，他作为一个人，依然切实的活着，而不是什么剑和祭品。
早春的天，还不彻底褪去的凉气仿佛波纹一般，一波打在身上，不等身子回暖，下一波又打上来。
走在崎岖的土路上，低头目光循着沟壑，只用余光看向两边房屋洞开的门。
门内一片黢黑，轮廓不清，只依稀看见一些家具和神龛里的雕像，一些房屋前坐着一两个老人。路上他还经过一所学校，学校里书声朗朗，声音整齐透亮。校门口破旧的牌子上雕刻着五个大字：阿达尔小学。
“让一让，挡着我的摊儿了，年轻人。”
老太打断了盯着学校发呆的罗烟，推着小车，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小伙子，外地人吧，面生！”
“是，途径此地，途径此地。”罗烟挪了位置，点头哈腰。
“来碗羊杂吗，现杀的，可鲜了。”老太往那儿一站，双手间七上八下，让摊子撑起来。
“嗯，来一碗，多少钱。”罗烟摸了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也不知道这镇上有没有旅店什么的。”
“阿达尔羊杂，一八八一碗。”老太瞥了他一眼，很是熟练地蹦出一段话。
“这么贵，你下药啦？”罗烟一时脑抽，没忍住说了出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是不是在里面放了些山草药啊什么的，闻着就香，来一碗！”
忍痛付钱，蹲在路边一口一口地吃着羊杂，顺便把老太全家腹诽了三遍。
“那老东西，该不是*&%#，一碗羊杂一百八十八，有脸要，真想扇她个大嘴巴！
阿婆，碗还您，您做的羊杂真好吃，色香味俱全，尤其是这个鲜味儿，就像是追着羊在啃，下次有机会我还来吃您的羊杂。”
“好啊，我每天中午都在这儿，你想来就来。”老太满脸慈祥地看着罗烟，声音沙哑，颇为感动。
“吃饭的问题得尽快解决，另外还得找个落脚的地方。一路走来，除了学校外面的小吃摊，基本没看见其他吃饭的地方。旅店就不奢望了，有个民宿什么的，能蹭一蹭饭就谢天谢地了。嗯，自己做也行。
不过有件事挺奇怪的，我到这破地方要干什么来着？卖古董？不对。找古董？也不对啊。”罗烟咂摸着嘴唇，发出一连串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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