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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一路向西

    叶白衣在黄裳成亲之后,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那种失去了,永远也没有关系了的感觉撕扯着他的雄心壮志。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看着东升的日头,叶白衣想起了黄裳妹子的车驾已经到了广陵府的杨柳春风里面去了吧!

    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使劲儿拍了拍不争气的眼睛,苦笑道:“叶白衣,你还要沉沦到什么时候?”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在青梅情愫里迷失自我,他是黑水城的主帅,是大军的核心。也是大秦年轻一代,最为耀眼的名将之一,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不可回避的现实。

    一个是自己青梅竹马,一个是自己从小就认识的兄弟。他们出生就有婚约的,自己除了能为他们祝福外,没有其他办法,因为这是伦理,这是礼教。

    几日之后,叶白衣便将这最为纯朴的一段青涩感情压在了心底,专心自己讨伐于阗国的大事。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女人和国家大业是不能比拟的。

    这些日子,童玉岫安心将攻伐于阗的大事交给叶白衣和秦陵昺,秦陵昺被抽调到黑水城和叶白衣共同商讨如何推进之策。

    “殿下有何打算?”腰间佩着长剑的秦陵昺问道。

    叶白衣呵呵一笑,不答反问:“秦兄,按照军制,大军都是佩唐横刀,你何以入大将军那般佩剑呐?”

    秦陵昺莞尔一笑,在他的印象里,江宁王殿下似乎读书亦是不少,何以这小小的道理都不知道啊?他摇摇头说:“君子佩剑,将军舞刀。在下虽然蒙圣恩僭居奋威将军一职,但是始终是一个读书人,这是改变不了的。”

    叶白衣看着意气风发的秦陵昺,他虽然青袍老旧,但是他自身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青春朝气和拼搏向上的气质如同正午阳光那样让叶白衣无法直视。

    “秦兄只怕是洞悉了天盛城里即将发生的大事了吧?”叶白衣知道,只要是战事一平息,秦陵昺肯定会请旨入朝,参与变法这一大事。

    秦陵昺点点头,毫不遮掩自己的初衷。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争其必然,顺其自然。”秦陵昺念道:“我辈读书人,最高理想不过是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今朝廷欲要拯救天下百姓,我辈当无畏生死而往之。”

    叶白衣点点头,秦陵昺心思缜密,做事一丝不苟且富有良策,这样的人出将入相才是最贴切的。

    而自己就只是一个善于且热衷于行军打仗的将领,所以叶白衣在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差秦陵昺实在是太多了。

    “是啊!外患易除,内忧难治啊!秦兄是抱负远大的大才子,参与制定规章制度,为民请命,才是你的价值所在。希望你我早日扫平西域,你可以入天盛于条例司就任。”叶白衣看着城头上翻滚的旌旗大纛,祝福道。

    “那殿下呢?平定西域之后不准备回天盛吗?”秦陵昺问道。

    “西域平定,还有北境、南越呢?他们的实力可是不比大石差呀!虽然他们地小人少,但是向来野心勃勃,威胁不小。”叶白衣说道。

    大秦朝廷看到了帝国内部的隐患,其他这些小国自然也是看见了的。他们自然希望看着大秦就此走向衰落,毕竟能成为皇帝,谁又会愿意只做一方小小的国王?

    北境匈狼人,南越的越人,哪个不是雄霸一方?

    “风云生足下,天地入我怀。试问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叶白衣一手扶着腰间横刀,注目远方。

    秦陵昺满意地微微一笑,叶白衣能问出这句话,就说明他不是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无动于衷。他心里暗暗发誓:

    殿下,放心吧!我会帮你登上大秦的天子宝座的,而且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

    “殿下对于黄裳小姐嫁给广陵侯,似乎有点落寞啊!”秦陵昺洞悉一切,自然也看出来了叶白衣此时此刻的心事。

    叶白衣看着秦陵昺,就像是看着一尊坐落人间的神,似乎一切都会被他看穿,没有什么可以逃脱。

    “呵呵!本王的世界里,大秦占了九十九,女人,最多占了百分之一。”叶白衣洒脱地说道。

    秦陵昺笑笑不说话,这要看女人占据的那百分之一处在什么地方,要是在表面肌肤,那别说是百分之一,就是百分之十都无所谓。但是在心里、在脑海里,那就是极度致命的。

    “放心吧!本王眼里最为重要的是万里河山,天下苍生,其他的情情爱爱,也许是那些痴男怨女的必备品,但是对于本王来说,只是阻碍我为大秦效力的毒物。”叶白衣拍了拍秦陵昺清瘦的肩头,一笑慰之。

    “对了,讨伐于阗的大势已成,咱们尽早拟定计划,呈报童大将军。”

    秦陵昺说:“童大将军将我调到黑水城,就是为了方便和殿下商议军务。良机不错,让我们占据了居高临下的黑水城,数日便可弹指而破太康。”

    “是啊!不过大石不会坐视不管,还有焉知祁和慕容兰舟一家居住在一起的那些龟兹余孽,也在蠢蠢欲动了。”叶白衣说道。

    他早已经知道慕容兰舟一家是吐谷浑后代,而拓跋家则是龟兹余孽。

    秦陵昺没有去过焉知祁,所以不知道那个偏僻、贫瘠的地方还隐藏着两家被大秦灭国的后裔。他看着决绝的年轻王爷,问道:“既然殿下知道慕容兰舟是吐谷浑后代,为什么还要将他留在身边,而不斩草除根?”

    叶白衣有些奇怪地看着秦陵昺:“你也想杀了他吗?”

    秦陵昺怔住了,他们好歹待在一起几个月,而且慕容兰舟生性活泼跳脱,很是招人喜爱。

    “殿下不是说了吗?大秦在殿下心里占据百分之九十九,其他的都是浮云,于在下而言,也是如此,殿下在在下心里占据百分之九十九,威胁大秦和殿下的占据百分之一。”秦陵昺道。

    叶白衣点点头,其他的他确实都不在乎了,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但是秦陵昺志在天下,为此,妻子儿子他都可以不要。

    二人的决绝都是惊世骇俗的,令人窒息的。

    叶白衣心心相惜地拍了拍秦陵昺,笑道:“外面风大,咱们入帐吧!”

    二人来到了大帐里面,在商讨如何进军于阗时,二人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又开始犯难了。

    黑水城固然居高临下,一马平川,但是他们不熟悉这一段路的地形,更不知道大石会不会举倾国之兵来援救于阗。

    这些要是勘察不清楚,那就是冒着风险拔虎牙,危险之极。一场战争往往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纰漏而崩盘的,何况地形地势往往是绝定战争的胜负的关键因素所在。

    二人查找了大量的于阗典籍章故,但是没有找到有何关于黑水城到太康城这一段距离的地形介绍。

    秦陵昺看着满地纷飞的典籍,忧虑重重地说:“如果咱们不能掌握这个关键的地形,便不能轻易进军,否则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叶白衣点点头,然后说:“还是先由本王入太康一游吧!回来之后再行进军。”

    “那怎么可以?”秦陵昺立时反对,叶白衣那可是当今天子的二皇子,封爵江宁王,任归义将军之职,怎么可以冒险进入于阗腹地?

    叶白衣反问:“秦兄,其他人可能百分百的信任吗?即使能百分百的信任,他们制作绘画的地形图可能用?二者皆可的,没有高超的武功,只怕想要脱身于阗,也不大容易。”

    秦陵昺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要江宁王亲自前往于阗腹地观测地形,实在是太冒险了。要是一个不小心,那殿下哪里还有命在?

    “放心吧!本王做事,秦兄应该是知道的,从江南到西域,又不是第一次走。”叶白衣自然知道此刻的秦陵昺在顾虑些什么,这也从侧面反应,秦陵昺虽然才高八斗,但是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只想辅助叶白衣成为一代雄主。

    对于这样一个赤诚,一心要跟随自己的人,叶白衣心里面还是十分感动的。所谓疾风知草劲,板荡识诚臣,秦陵昺将书本里说的忠义之道毫无保留地刻在了骨子里面。

    叶白衣如此坚持由自己去勘测于阗境内的地形,秦陵昺身为属下,自然是拗不过他,只得点点头说:“既然殿下坚持,我还有何话可说?希望殿下一切顺风,早日归来。”

    叶白衣笑道:“放心吧!我叶白衣不至于在于阗这个小小的水池里翻了船。”

    晚间,二人一同在军帐里面交谈,这次不仅限于军政,还有朝廷变法的举措、房扶摇树立的道德观念、李愬好多年不出征,是否还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心学和理学的各自得失。

    秦陵昺饱读诗书,对于这些话题自然是信手拈来,而只是粗知大义而不晓精髓的叶白衣,就有点捉襟见肘、相形见绌了。

    谈得兴起时,竟然忘记了吃饭时间,以至于他们饥肠辘辘的时候,早已经是月明星稀的大晚上,火头军早已经休息。

    叶白衣只得鬼头鬼脑地在白天蒸馍馍的蒸笼里拿出来四个已经凉了的馍馍,将就和秦陵昺在大帐里面对付一下咕咕叫的肚皮。

    看着狼吞虎咽的叶白衣,一向精致典雅的秦陵昺莞尔一笑,说:“人家都是天盛城里的富贵王孙,非极致美肴不食,非甘泉美酒不饮。殿下却喜好这凉飕飕的馍馍,倒是叫人吃惊不小。”

    叶白衣呵呵一笑,说:“那美酒佳肴,谁人不爱?但是我们终究是活在现实里面的,你我都知道,饱时熊掌鱼羹不如饥时馍馍。”

    “殿下此言有理。”秦陵昺赞同道。

    次日晨曦初微,鱼肚泛白,叶白衣褪去一身沉重的戎装,换上昔日的青衫。因为唐横刀是大秦军队配备的武器,所以叶白衣将横刀留下,提了铁枪,带上自己闯荡江湖的酒壶,跨上黄骠马,出了黑水城的城门。

    多时没有身着如此轻盈的衣衫,叶白衣感觉空落落的,就像是自己一丝不挂似的。

    他依然是江湖侠客的装束,却少了那分磊落和逍遥。

    黄骠马在稀疏的荒漠上哒哒前行,让只有呼呼风声的大漠多了一些动态之美。叶白衣喝着醪糟酒,想起了一句诗,便随口吟诵了出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不过现在才是清晨,远远算不上落日,最为主要的还是马鸣风萧萧。

    从黑水城向西南青草稀疏的商道前进,翻越昆吾山,就是于阗的腹地了。那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确实是一马平川的地方。

    但是中途有什么山川河流,就不得而知了,这也是叶白衣此行的目的。

    ……

    天盛城。

    无相宫中,叶骢已经决定把文鸯排除在变法机构外。虽然上次见面文鸯虚与委蛇,但是他骨子里面反对变法损害士族的利益。因为他的家族,就是大秦境内数一数二的豪族。

    既然已经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叶骢就只能把这位昔日的兄弟排除在外,然后让他致仕还乡了。

    身为一代帝王,他没有其他的选择,阻碍皇朝前进的人必须消灭,哪怕是陪伴自己登上九五至尊宝座的兄弟。

    叶骢先是升文鸯为右相,是二相之尊,但是没有权利。再拜为太师,更加分化了文鸯和他在鸾阁时的利益集团,好为房扶摇入主鸾阁扫除障碍。

    文鸯自然知道皇帝此举用意,他深知自己和皇帝之间已经存在着巨大的且无法弥合的鸿沟。且自己绝对不能和皇帝硬碰硬,只能扶持自己满意的未来君王。

    “青云,此番你入主鸾阁,可要深思熟虑变法条陈,别给朕搞得天下大乱。”叶骢看着垂垂老矣但是依旧精神镬烁的房扶摇,说道。

    叶骢知道,自己和房扶摇都已经步入老年,不知道哪一日就死了。所以他不希望自己人生最后的大事让后世大乱。

    房扶摇如同挺直的青松站立在山崖之上,迎接着狂风暴雨的考验。“请陛下安心,臣若是不能草拟出令四方平稳的条陈,亦不敢呈陛下御览。”

    叶骢点点头,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刚正的老臣,但是打心眼里敬佩他。在党争愈演愈烈的朝廷,在贪官污吏横行的大秦,就需要房扶摇这样的铮臣来匡扶社稷,在群臣头上悬着一把利剑,让他们不敢再肆意妄为。

    “你有治世之才,又有识人之明。江宁王果然不负众望,攻破黑水城了,帝国边境,从此由朕说了算。”叶骢捋着花白的胡须,赞赏地对房扶摇说道。

    虽然在叶骢心里,对于房扶摇举荐叶白衣任归义军将军十分痛恨,但是叶白衣屡立战功之际,作为父亲,他还是很高兴的。

    “殿下之才,世所罕见。陛下自然比臣知道得多,不然陛下亦不会想要传位于江宁王殿下了。”房扶摇滴水不漏地回答道。他手里的朝笏板竟然纹丝不动,全然不像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叶骢呵呵一笑,然后道:“你我时日不多,总是想把这天下整顿得更好,然后交到后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