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塘镇

    塘镇六中占地大约11亩，大门外面左侧是塘镇大桥。大门进去正面是操场，再进去是两个篮球场，左手边第一幢教学楼是初中部，也是三楼，对应初一初二初三，第二幢是高中部，格局跟初中一样，右手边是饭堂，在过去就是锅炉房，往前100米左右右转，就是教师宿舍楼，女生宿舍楼和男生宿舍楼，操场是四周，有大约5米宽的过道，两边都种满了梧桐树，所以，春天过后，满园的春色，绿意盎然，让人心旷神怡。宿舍楼的后面，就是塘镇的那条河，河对面就是稻田，差不多已经算是出镇了。六中就在塘镇的东南方向的镇边上。塘镇这几年发展很快，之前只有一条街道，还是那种古老的青石板路，每次走上去，总有一种踩着过去的时光的感觉。现在绕着镇子外面，又修建了一条4车道的水泥大公路，稍微有点钱有点关系的，就去那大公路的两边建房了，以后将作为塘镇的主要街道。小道消息说马文丽家就修建了一幢4层小楼，那些家境好，长的好，并且又努力的人，往往让人连羡慕的资格都没有了。

    下午的课，历史两节，政治两节。

    课本都学完了，现在都是总复习，所以把课都调成两节一起的了，各科老师也只是选一些历年来高考有考过的一些试题来给大家分析讲解，然后自己在选一些认为这次考试能考的题来给大家讲解，讲完差不多都是自己复习，有不懂的问老师就行。现在的学习生活，差不多都是靠自己自觉了。

    教历史的老师叫周志强，看着像个日本人，可能是因为他经常在上唇上留点小胡子，总让陈知然想起电视里的那些小日本鬼子，并且周老师眼睛小而深邃，整个五官立体感很强，平时总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几乎没见他笑过，给人的感觉就是看不透，说实话，陈知然每次看到，都有点怕他，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一种莫名的畏惧，不过陈知然几乎也没有机会跟他说话，历史难不倒她，从小侵淫各种历史文学里的人，课本的东西，过于局限了，如果真的让陈知然随心所欲，她自己可以从先秦，讲到中国近代史。

    教政治的，是陈知然的堂哥陈卓文，陈知然的妈妈说，她们这一代族谱上是卓字辈，所以，男孩子起名一般中间都带一个卓字，女孩子没有要求。典型的重男轻女啊，不过，据说为了让男孩子好带一点，一般又都会取一个贱贱的小名，比如狗子啊，石头啊，铁蛋啊之类，这么一想，陈知然又平衡了。听妈妈说，陈知然的家族本来是很大的，只是，在陈知然的爷爷那一代，好像四兄弟不合，其中三个离家出走，各自找地方自己开枝散叶，但是，每一年清明，还是要回祖宅去祭祖的。陈知然的爷爷年龄最小，所以跟二爷爷在一个地方，还有一个三爷爷，在隔壁一个村里。这个堂哥就是二爷爷那一房的，小时候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只是他比陈知然大很多，所以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话。

    晚间自习的时候，汪洪走上了讲台，双手往下压了压，闹哄哄的教室慢慢变得安静了。“各位同学，28号晚上，也就是后天晚上，是我们班级的毕业筵席，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其中很多人，都是相处三年了，就当是为我们的友谊画上圆满的句号，我相信，这三年，将是在座各位最难忘的三年，也许，未来的一生里，我们想起来，都会回味无穷，所以希望各位都能来参加，费用不用担心，是我们之前的班费剩余的。祝愿大家调整好心态，考出自己最好的成绩，都能如愿去往自己最想去的学校。”汪洪说完后，整个教室陷入短暂的寂静，落针可闻，每个人心里瞬间涌起一股莫名的忧伤，感觉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没有的话，大家就继续复习吧，一起加油！”说完这句，汪洪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刚坐下，“班长”突然一声大叫响起。

    听声音就知道这是那个学校后勤主任的儿子，张亮，这是陈知然比较讨厌的一个人了。仗着自己老爸是主任，连老师的面子也不怎么给，平时飞扬跋扈，喜欢哗众取宠，头发遗传他老爸的，自然卷，他像他老爸一样，把头发往后梳，然后就立起来了，感觉就像《封神榜》里的雷震子似的，说不出的怪异。他也是艺考生，也是学画的，他老爸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儿子的顽劣，所以高一开始，也让他学画去了。教画的老师王飞又是他表哥，据说就是靠他老爸的关系才能在镇中教画画的，所以各种特殊对待就不说了。其实这些都没什么，陈知然最讨厌的是，这个人老是喜欢骚扰她，比如大家在一起画水粉的时候，在陈知然快要完成的时候，他会从旁边经过，假装不小心在她的画面上涂抹上一笔，常常害的她功亏一篑，后面要么重新画，要么就要去补救，就是在被他画过的地方，重新用颜料去遮盖。然后他一边假装道歉，一边还嬉皮笑脸的以帮陈知然补救为名，更加肆无忌惮的多画几笔，惹得其他同学哄堂大笑。陈知然气得不行，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也给王老师有说过，但是，他的表哥老师又能说什么呢。

    后来陈知然也认命了，每次看到他都回避，可是偏偏他还经常跟个牛皮糖似的非要黏上了，然后露出他那一副不可一世的嬉皮笑脸，在陈知然身边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比如你看今天天气很好啊之类的。陈知然只是觉得好聒噪，我又不是瞎子，天气好不好我自己看不到吗？可是出于礼貌，又不能过于让他难堪，所以陈知然也经常心不在焉的敷衍几句。

    他这个时候叫老班，以他平时自以为自己特立独行的性格，肯定他又是要问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吧。果然，“班长，我就想问问，到时候能喝酒吗？”酒，听到这个字，陈知然突然想起一句话：酒精是一种除了隐私外，其他都保留的东西。长这么大，陈知然都没有喝过酒呢，虽然他不喜欢张亮这个人，不过她觉得这个问题倒还激起了她的一些好奇，她也想喝点酒试试。小时候，因为农活比较繁重的原因吧，陈知然的父母，在吃晚饭的时候，都会小酌一杯，有一次，陈知然因为好奇，也尝试了一口，结果当时被呛的咳嗽不停，说不出来的难受，从那后，她再也不碰酒了。后来随着的阅历与见识的增长，特别是每次看到余光中的《寻李白》中的一句：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陈知然就很想去感受一下那种荡气回肠的感觉，可是每次都总觉得差了点啥，豪气吧，差的应该就是那种心怀天下的豪气，她觉得，如果来点酒，不知道是不是能瞬间把这种感觉体验出来。可是因为高考，上高中后她再没有机会去真的体验过酒了，她想，如果能借着毕业筵席，稍微喝一点试试应该感觉不错。所以，陈知然同学还是低估了酒的不确定性啊，当那天来临时，她看着一地的鬼哭狼嚎，差点又在她弱小的心里产生出了阴影。

    “可以喝酒，但是只有啤酒，大家适可而止，不要喝太多了。”汪洪一说完，整个教室就开始喧闹了起来，很多人都没有真正的喝过酒，这会听说后，都有点跃跃越试的兴奋了，觉得在高中三年中，要是能大醉一场，也少却一件憾事吧。今晚的自习差不多算是没人想学习了，都在讨论着到时候跟谁谁一起坐一桌啊什么的。陈知然不用说，肯定是要跟汪洪还有李波、关晓梅一桌的，其他有谁倒是无所谓了，反正都没什么交集。不过汪洪说，座位最后还是要安排的，如果不满意的到时候在调整，不然都随便坐的话，这么多人到时候估计也会乱成一团。汪洪说座位差不多都是按照平时在班级的座位顺序排的，应该没什么问题，明晚会把桌次公布出来。

    晚自习后，陈知然与关晓梅一起向宿舍走去。

    五月的夜晚，凉风习习，白天的燥热到了晚上都消逝的无影无踪。靠近河边，对岸稻田里的蛙声也越来越大声，田里的水稻差不多一尺多高了，南方人在新石器时代就开始种植水稻了，人类历史的一切发展，其先决条件，就是先解决温饱。所以对于水稻，南方人都有着一些很复杂的感情，有占有，有依赖，还有一种源自对大自然一无所知的敬畏。宿舍的灯光倒影在河面上，朦朦胧胧的给人有种诡异的感觉。虽然学校没有什么诡异事件发生，可是大晚上的，还是让人害怕，陈知然拉着关晓梅，不自觉的开始加快步伐，差不多小跑着到了宿舍，陈知然累的不行，关晓梅也是气喘吁吁，每次她都抱怨，不知道陈知然怕啥，你说你怕，那你自己跑也行啊，你干嘛非要拉着我跑？我又不怕啊。不过陈知然都假装听不见，不搭理她，该拉着跑还是拉着跑。

    宿舍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她们有时候会去学校的小卖部买点小零食吃吃。陈知然对这些没兴趣，她不爱吃零食，总是觉得吃东西好麻烦，没办法，谁叫她惫懒呢？关键是，她还把关晓梅也感染到不爱吃零食了，结果俩人就成了宿舍的另类了，估计在别人眼里，看她俩的眼光就跟她俩看那些不吃肉的人一样了，互相都觉得奇怪。

    “知然，你毕业礼物选好了吗？”当陈知然洗漱回来后，关晓梅问道。陈知然一怔，对啊，这个她还完全没准备啊，要是关晓梅不说，估计她还忘记了，她总是对这些人际关系的处理处于一种无知的状态，幸好每次关晓梅会出手帮她解决一切。她好像也习惯在关晓梅的安排下怡然自得的成长，她有时候想，要是关晓梅是个男孩子的话，她肯定要嫁给她，或者要是自己是个男孩子的话，就娶她，每当有这样的念头的时候，她都会被自己吓一跳，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然后她又会自己笑出声来，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或许有时候，同性的吸引也很让人迷恋。

    “啊，我还没有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要是送的话，我也就送你跟李波还有汪洪啊，其他的人都是点头之交啊，也许以后一辈子都见不着一次了呢，所以我也没打算送。”

    “嗯，我差不多也是这个想法，感觉这个高中念的，太压抑了，被未知的未来压的连喘息一口的时间都没了，三年下来，感情淡如水，唉，我还想尝试一下爱情的甜蜜啊，也只能是想想了，为了高考，别说爱情，连交朋友都没时间，幸好我遇见了你啊，陈知然同学，感谢有你。”

    “得了得了，你又来，不过我就喜欢看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哈哈哈，对了，你说说，你最喜欢什么，我要送你最喜欢的东西。”

    “我啊”，这时关晓梅走到陈知然面前，一边抱住她的腰，一边笑嘻嘻的说：“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要不你把你送我给吧。”其实她俩经常这样玩，有时候陈知然在聊到某个能显示出自己强大的主观意识形态的话题的时候，也会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咧咧的去抱一下对方，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对方推开。但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陈知然不想推开关晓梅，她看着关晓梅的脸，她的眼睛大大的，如同一泓秋水，氤氲着薄薄的水雾，水汪汪的让人好生怜爱。她好像突然才发现，原来关晓梅这么好看，她的内心瞬间涌起一股冲动，她也想抱抱关晓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她刚刚举起手，可是还没等她实现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宿舍的门开了，其他的同学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不过她们都见怪不怪，都是好姐妹，搂搂抱抱不是很正常的嘛。陈知然无力的垂下双手，推开了关晓梅，内心却好像多了一些什么异样的东西，从此拿不掉，忘不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莫名的会让自己觉得欢喜，她觉得这就够了。

    “哎哎，你别闹呢，我说认真的啊……”陈知然没有说下去了，因为宿舍还有其他的人在了，如果不打算送她们的话，公然讨论这样的话题，对别人也是一种不尊重。宿舍的其他人也没有讨论这些，大家简单的问候一下，然后洗漱好后，就爬上自己的小床自成一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