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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良心买卖

    “若是讨教,我家秦杳的本事你可学不了;若是来我云想衣找茬……呵”

    老板娘身子倚着柜台,伸手拿起柜面上的桃枝,轻轻转动着手腕,慢条斯理地劝道:

    “穷山恶水出刁民,你这城中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可受不住。还是别在这儿杵着碍人眼了吧。”

    刘玉娘看得有些心悸,这乡下妇人说起狠话来没有笑里藏刀的阴沉,而是毫不掩饰的匪气,不仅粗俗,而且真切,仿佛下一刻就会挥着桃枝打到自己身上。

    她心道:我好歹是个读过诗书的绣娘,与这开黑店的乡野贱妇计较什么!被狗咬了难道还要亲口咬回去不成?

    然后,色厉内荏地瞪了老板娘一眼,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大步朝门外走去。

    刘玉娘刚踏出门,就看见两辆马车刚好停在门口。

    小镇连马都没几匹,能有马车?不过看那车轱辘上的泥草印迹,两辆马车都是不是渭云镇。

    第一辆金灿灿的马车,下来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穿得也是金灿灿的,身上挂满了金玉,虽成色一般,但也写满了富贵二字。

    第二辆是雕瑞云绣仙鹤的马车,被人扶下来一个十多二十岁的白衣公子,面容苍白,带着几分病气,眉眼倒是有几分清秀。

    富贵人家?

    这种程度的有钱人,在云丰城随处可见,不过在渭云镇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刘玉娘和两对主仆擦身而过,眯起了眼——是花得起五两银子的人!

    难道真有人跑这么远来买这黑心店的黑心绣品?

    她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想听听那匪气冲天的老板娘是如何昧着良心做生意,忽悠冤大头的。

    隔堵墙,她听不太真切,只听到声音最大的几句:

    “五两就五两,秦娘子这绣图我买了!”

    “十两。”

    “十三两!”

    “十五两。”

    “二十两!”

    “……”

    秦娘子?二十两?

    刘玉娘身子一僵,转身大步走回了云想衣门口,满脸的不可思议,脑子里全是参差不齐的线头。

    她站在门口,看见了里面的光景。

    病秧子少爷身边的老仆咳嗽了两声,提醒道:“公子,咱们没带这么多钱出门。”

    病秧子还想开口,四目一对,他神情古怪地垂下了头。

    价格止于二十两。

    “没钱装什么阔少!”金灿灿的老爷豪横且不屑地瞪了病秧子一眼。

    病秧子没有回应,只是神情复杂地看向秦杳。

    “二十两银子,都能买一良家女做填房了,秦娘子不如亲自将这绣图送到我府上去?”金灿灿喉头动了动,张开手朝秦杳逼近,步子虽慢,但想将人揽在怀里的猥琐心思却是明晃晃的。

    秦杳,仍是一脸不动如山的浅笑。

    刘玉娘觉得金灿灿的话很刺耳,但秦杳的笑意却更扎眼。

    原来是靠色相卖绣品,怪不得说她学不来!

    呸!

    她看秦杳的眼神不止先前的轻视,又添了浓重的厌恶与愤怒,还有,稍许的嫉妒。

    秦杳斜着绕开了金灿灿,走出了珠帘:“黄老爷这话有几分道理,那我这图便卖十五两吧。”

    病秧子苍白的面皮浸出几分红意。

    金灿灿的黄老爷大怒:“你什么意思!”

    秦杳眼神清澈,坦然道:“二十两买这绣图不值当,云想衣做的是良心买卖。”

    秦杳没给他拿回五两银子的机会,直接对病秧子道:“这绣品还没做完,明日我亲自送到府上。”

    病秧子少爷有些受宠若惊:“劳烦秦姑娘了。”

    他身边的老仆皱了皱眉头。

    黄老爷盯了老板娘一眼,看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愈发怒火中烧。

    转头对秦杳咬牙切齿道:“看上这小白脸了?就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病秧子?到时候你两腿一张,他就死在床上,你不仅人财两空,怕是还得惹上官司!”

    秦杳充耳不闻,一脸温笑,半个反应也没给他。

    病秧子听了这污言秽语怒火腾烧,但在看了身边的老仆一眼后,立即平静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倒是老板娘又恢复了一脸匪气:“黄老爷,慎言。”

    黄老爷有几分忌惮地看了老板娘一眼,没有继续闹事,而是冲秦杳道:“记着,我黄兴天从不做亏本买卖!”

    这几十年来,他看上的哪个女人没搞到手?坑蒙拐骗,威逼利诱,强买强卖,路子多了。也就是秦杳生得美,他才愿意多花点心思。

    五两一幅破烂,他来买了四五次,却不想这女人居然看上了小白脸。呵,当真是给足了她脸面,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黄兴天阴鸷地瞧了秦杳一眼,甩袖出了店门。

    “少爷,该回去喝药了。”病秧子身边的老仆提醒道。

    病秧子朝着秦杳拱了拱手:“明日我会派人来接您的。”说完递给老板娘一袋银子,与老仆一道出了店铺。

    “呵。”刘玉娘轻蔑地睨了老板娘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板娘付之一笑,又施施然地走回柜台里继续碾桃花,仿佛方才只是一堆烦人的蚊子经过,谁也没被她放在心上。

    秦杳云淡风轻地坐回绣墩上,淡然如水,那些人连蚊子也不如了。

    只有阮月儿惴惴不安地皱着眉头:“周姐,杳杳姐,那个黄老爷会来找咱们麻烦吧?”

    老板娘手上的动作没停,抬眼看她,不以为然道:“老娘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阮月儿忧心忡忡:“可是杳杳姐怎么办?”

    她一直不清楚老板娘是什么来头,但知道她人脉很广,县城里的官老爷都得给她几分薄面,她肯定不怕黄兴天来闹事。

    可是秦杳,一年前孤身来的渭云镇,在村里买了个小院自己住,俨然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黄兴天摆明了是冲着她去的,这明里暗里的,谁又能护着她呢?

    秦杳轻飘飘道:“没事。”

    老板娘兀自一笑:“你呀,别瞎想了,赶快做你的刺绣去。”

    若是今日被人惦记的是其他绣娘,老板娘可能还要替人计上一计,可秦杳么,完全没必要。

    一个身处异乡无依无靠的貌美孤女,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早就被啃得连渣都不剩了,而秦杳这一年来可是过得风平浪静。

    当然,她不是没见过对秦杳动过歪心思的人,只是她从来没见过那些人第二面。

    阮月儿显然没她俩这么心大,走一步看三眼秦杳慢腾腾地坐回了自己的绣席上,刚拿起裁好的布匹,又开口道:

    “那些人来云想衣流水似的花银子,哪里是想买绣图,分明是对你图谋不轨。就算没有黄兴天,日后恐怕还会有其他人。”

    她顿了顿,突然灵机一动,睁大了杏眼:“杳杳姐不如寻个夫婿,有了体己人也有了倚仗,好过一个人漂泊无依,也能绝了那些人的歪心思!”

    老板娘摇了摇头,这小妮子这一席话能看出不是个蠢的,怎么就看不出秦杳这通身的气度与小镇格格不入呢?

    不过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老板娘问道:“小秦,你都十九了,可有想过找什么样的夫婿?”

    女子十五及笄,齐国礼法,女子笄礼在十五岁至二十岁都可举办,通常笄礼后方婚嫁。

    村镇上的女子大多十三四岁便说亲了,繁华富贵之地,通常十六七岁婚嫁,也不乏双十未嫁之人,只是寥寥无几。

    秦杳顿了顿手,略作沉思:“找个好看的吧。”

    这十多年来,遍地是乐子,她还真没机会闲下来憧憬儿女情长,一时倒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