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贺采薇被禁了足，贺朝陵的谢师宴如期而至。

    一松院里，四夫人对着泛了黑迹的菱花铜镜，涂脂抹粉，描眉画唇，一勾一画都是许久未有过的细致。

    她身上穿着半旧的杏黄底百蝶飞花春衫，料子顶好，绣纹精细，颇有几分贵妇人气派，搭那髻雕银簪子已是差强人意，她想再选一柄称手的小扇却是不能了。

    她如今剩下的物件竟没一样能配这压箱底的旧衣。

    正当她颦眉犯难时，禾秋进来递来一柄象牙骨泥金古纱纨扇：“夫人，这把扇子衬您这身衣服。”

    四夫人的指尖触了一下隐隐流辉的丝面，疑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秦姑娘那儿拿的，夫人快些走吧，待会儿去晚了，您又得挨说了。”禾秋催促道。

    她方才进出时看着秦杳拿着这扇子把玩，她见这扇子制得精巧，古雅极衬她家夫人气质，且又不是什么镶金戴玉的，想来也不甚贵重，便从她那儿讨来了。

    四夫人迟疑片刻，还是拿了纨扇出屋。

    若是平日，她定是不肯要的，可今日要见的是她家诲哥儿的前程，轻慢不得。

    ……

    洗月榭

    三夫人许氏手执一柄七宝团画扇轻摇，扇面与日华相映，灿如日月，这是她听闻邱院长的夫人好收集团扇，特意寻来的。

    许氏眼角微勾，用余光一寸寸打量着其余几房夫人的穿戴，看到四夫人时，凤目里笑意流淌，伸出柔荑般的纤手往髻上一探，抽出一支缀满珠翠的金钗往四夫人小桌上一掷，抚平发丝，嗤笑：

    “十多年了，还这般抠抠搜搜，叫旁人看了，还当大嫂待人多刻薄呢！”

    几房的侍女余光侧向四夫人，偷偷打量。

    四夫人手掌蜷缩成拳，指节泛白。她早对这轻鄙之举司空见惯，可今日看着儿子皱起的眉头，心中便莫名荒凉，疼得也格外厉害。

    大夫人瞪向三夫人：“整日折腾，戏园子里的戏码看得多了，想演上一番？”

    三夫人撇了撇嘴，手指点了点阮月儿，嗤嗤笑着：“演上一番又何妨？你身边这着粉的黑里俏，妆都不用扮，往戏台子一站，梨园的丑角儿都得让位去。”

    王氏挑着眼瞥了阮月儿一眼，这丫头肤色干黄，又着粉衣，戴粉饰，着实有些滑稽。

    她皱了皱却也无话可说。

    三夫人的儿子贺朝恒见自家母亲说得起劲儿，有样学样道：“四舅母今日与诲哥儿来作甚？诲哥儿整日拿着一沓厕纸痴读，也妄想能做邱院长的弟子？”

    “那才不是厕纸！”贺朝诲满脸涨红，想同他力争，但素日不善言辞，说不出其他话来。

    一缸子的清水都被三房三言两语搅得浑浊不堪，各人心事千重。

    谈笑声愈近。

    水榭外，曲池岸。

    一众人缓步过来。

    人群之中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宽袖长袍，面皮白净，女的着月白底黑金绣滚边长裙，执描银红折梅乌金纨扇，风情中带着书卷气。

    这正是白鹿书院的院长邱道远，与其夫人黄月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