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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十年怕井绳

    离火单手撑地,将竹笛放到唇边,微弱的笛音传出,如深秋将竭的蝉鸣,虚得能被风揉碎。

    银铃碎裂,离火伸手去探,细如针眼的蛊虫钻进皮肤,一整只手臂如火燎般渗出了红色,身上的痛楚也减轻了许多。

    当众人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蛊虫的诡异上时,离火起身走到胖女人身旁,施展轻功,将人擒走,他提这满身横肉的女人如同抓一只小鸡崽,轻松得过分,三两下便没了身影。

    当众人反应过来时,想追,已经追不上了。

    方灵珊红着眼啐了一口:“疯子!猪油蒙心!”说着扭头瞪向阮月儿:“这就是你的杳杳姐?真是好得很呐!”

    阮月儿眉心微蹙:“不,不会的。先前在云想衣,杳杳姐一幅绣品便能卖五两银子,来云丰城后,又进了一品阁,又岂会稀罕他们卖女得来的银子?”

    这是她才想通的,今日之前,便是她没想到这层,也会在方才站出来帮着杳杳姐说话的。

    可是……

    在梨园里,她就觉得杳杳姐不太一样了,让她想到了贺采薇那种人,莫名的让她有些反感。

    而在白鹿书院门口,她又是这样的残忍,暴戾,比贺府的几房夫人凶了百倍不止。

    她突然觉得杳杳姐好陌生,她似乎从来就不认识秦杳这个人。

    所以直到她想通了其中端倪,才敢出声帮秦杳说话。

    阮月儿的话一出,众人被血腥和惨叫所刺激出的热血,平复了稍许。

    楚易珩对贺朝陵道:“报官吧,查查户籍。”

    ……

    一日过去,在他们的描述,以及对现场的勘察后,官府的人判定这胖女人乃是流窜在青州境内的杀手“屠刀娘子”李凤芝。

    一人千面,谎话连篇,武力不强,专接宅院私仇,抹黑女子名声。

    ……

    夜,

    “是刘玉娘!”

    “是许府三公子许连城的小妾刘玉娘!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来杀您!”

    “我知道的都给你们说了!我罪该万死,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一品阁柴房内不断传来凄厉的哀嚎声,呜咽含混,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李凤芝横躺在柴房里,四肢筋脉尽断,身体里布满蛊卵,孵出蛊虫一片一片地从她皮肤里钻出,啃噬她的血肉,肥胖的身躯血肉模糊,狰狞可怖。

    被下蛊,她的感官比平日强上数倍,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变为蛊虫卵巢,每一只蛊虫细微的轨迹都能清晰的感受,她还无法自尽。

    就像身坠十八层地狱,永不见天日。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想想你今夜如何求死”了,她前半生所有的愿望都没有现在的“想死”来得更迫切。

    ……

    柴房外,秦杳端坐在石椅上,一手搭在石桌上,掌心紧握着滚烫的茶杯,试图驱散心头拂不去冷寒。

    “今天,发生了什么?”北商站在一旁问道。

    秦杳张了张嘴,又沉默了半晌,最终开口道:“南霖皇子腰间的玉珏,是谢长安的。他说,是半年前得来的。”

    “谢公子?”北商面色一滞,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悸动,很快又摇了摇头,道:“他,当年可是你亲手埋的。”

    秦杳发出一串近于癫狂的笑声,抬眸看向北商,冷嗤一声,有几分病态的感慨道:“是啊,我亲手埋的,若非我亲手埋的,谁又会信他真的死了呢?”

    当年玄天岭的禁制,是她亲手毁的。

    破师父命门的那碗药,是她亲手熬的。

    甚至连那老狐狸,也是她亲自引进玄天岭的。

    ……

    谢长安素来喜欢让她“亲力亲为”,焉知这次不是让她亲自参与一场金蝉脱壳呢?

    秦杳笑容越冷,越苦。

    北商凝视她的脸,眉宇间萦着说不清的愁,用安抚的语气道:“雕龙玉珏何其多,若是他们的玉珏出自一人之手,相似也很正常。”

    “那是我刻的。”秦杳的声音低得出奇,干哑艰涩,竟携出几分委屈来。

    少年时,她见谢长安有一块青龙玉珏,衬她的扇,也衬她的衣,便要了过来。

    她仿着青龙玉珏想雕一块还他,功夫不到家,刻坏了龙角,索性削了一截去。天底下如何还能找到第二块这样的玉珏?

    想起来,她与谢长安也是从小到大十多年的交情了,他竟忍心对她步步算计?他真的就没心肝儿么?

    北商劝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我之见,还是把事情查清楚在做定论,莫要思之过深。”

    秦杳摆了摆手,说不出话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她被“蛇”咬了这么多次,咬得遍体鳞伤,又怎么不怕呢?

    况且,她也很纠结——

    若谢长安还活着,就说明他一直都在戏弄她,欺骗她,利用她,实在可恨,她必定要找机会手刃了他。

    可若他死了,她心里又堵得慌,希望他活着。

    ……

    贺府,西苑。

    方灵珊喝下第三壶酒,面颊酡红,醉醺醺地喃喃道:“我真的很蠢么?”

    楚易珩将一碗醒酒汤放到她面前,温柔地说道:“那秦杳手段确实狠辣,不像好人,你也是见义勇为,又怎么是蠢呢?”

    方灵珊两眼水汪汪地仰头盯着他,问道:“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也不如秦杳讨人喜欢?”

    “怎么会?”楚易珩皱了皱眉,道:“方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长得很好看。在我心里比秦杳好上百倍。”

    方灵珊天真明媚,耿直洒脱,像天上的太阳。

    而秦杳,美则美矣,心机深重,手腕狠毒,像危机四伏的泥潭,又如何与太阳相比?

    方灵珊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那为何他总是看不到我?连秦杳这样的人,他都能收到身边,他为什么不要么?我到底是哪里不如她们?”

    楚易珩眼神一黯,站起身来:“方姑娘,你喝醉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有些失落地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