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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百两残图

    老板娘隔着珠帘,懒懒地说了句:“蜀犬吠日。”

    “什么犬?”刘玉娘扭头,眼中鄙夷更甚,讽刺道:“怎么?被我揭穿,恼羞成怒开始泼妇骂街了?果然是乡下人,教养全无!”

    阮月儿冲她翻了个白眼:“说你没见识呢,这都听不懂。”哪儿来的底气上来就问别人识不识字?

    秦杳平静地看着她们,唇角泛着浅笑,温和中带着一点疏离,仿佛置身事外的看客。

    刘玉娘气恼地瞪了回去,正欲开口反驳,就听老板娘喜盈盈的声音传来:“文公子,黄老爷,今儿也是来照顾杳娘生意的?”

    刘玉娘略停顿,两眼眯细,伸头朝门口望去。

    首先进门的是个带着随从的男人,身上挂满了金玉,珠光宝气,像个行走的货架,写满了“富贵”二字。

    其次是一个被人扶着的白衣公子,面容苍白,带着几分病气,眉眼倒算得上清秀。

    看衣着,都是花得起五两银子的人。

    可真的会有冤大头买这种狗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绣样吗?刘玉娘目光犹疑。

    “秦娘子这次绣了什么?”黄老爷故意拖长了‘娘子’二字,一脸淫猥,眼神黏腻。

    老板娘眼角一挑,眸底掠过一丝笑意,一边用余光打量两人,一边蹙着眉哀叹道:“哎唷,两位来得不巧,杳娘只绣了一幅鸳鸯锦绣图。”

    生意人,总能想着如何把利益最大化。

    “鸳鸯好啊,比翼双飞!”黄老爷伸出双手,食指上翘做了个黄梅戏里“比翼双飞”的动作,摸出银两放到柜台上:“十两银子,可能买秦娘子与我做一对好鸳鸯?”

    “十五两。”文公子皱着眉,一副几欲作呕的神情,抬手顺了顺胸口,遥遥朝秦杳作揖:“还望秦姑娘能将绣图卖给小可。”

    “二十两!”黄老爷加价!

    “二十五两。”

    “五十两!”黄老爷眦目欲裂,势在必得地看了一眼秦杳,他出这么大的血,一定要在这小娘子身上讨要个够。

    刘玉娘站在原处,如石化一般,满眼的难以置信,五十两?买这么张东西,是他们疯了,还是她疯了?

    然而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文公子眼皮子也没眨一下,将价格翻了一番:“一百两。”

    刘玉娘瞪大了眼。

    阮月儿腾地站起身来。

    老板娘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一张脸笑如菊花盛绽。

    秦杳缓缓抬眸,目光从文公子上挪到他身边的老仆身上,眼里藏了一丝探究。

    “一百两?就你?”黄老爷斜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地笑道:“想要美人儿,可不是动动嘴皮子赊个账就能成的。”

    黄老爷抬起满是金戒指的手,在老板娘眼前转动着硕大的玉扳指,昂首挺胸道:

    “想要空手抱美人的小白脸我见得多了,老板娘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到底是要我这五十两的真金白银还是要那一百两的赊账泡影。”

    文公子看都没看他一眼,从容不迫地从钱袋里拿出一张价值百两的银票递给老板娘,文质彬彬道:“请过目。”

    老板娘哎唷了一声,双手接来,看了又看,确认无误后,双眼在文公子与秦杳间瞄来瞄去,嘴角快咧耳根子,露出一副欣喜秦杳找到好归宿的表情,连声道:“没问题,没问题!”

    刘玉娘如遭雷击,怔愣在原地:一百两?饶是一品阁二等绣娘的绣作也未必能卖出这个价来!这一幅狗爬图,何德何能?

    黄老爷的脸阴沉下来。

    秦杳缓缓走出珠帘,对文公子道:“我还未绣全,只一幅残图。”

    文公子病白的脸微微透出一点红意,不敢看秦杳的眼,垂目应道:“无妨。”

    黄老爷的目光黏在秦杳的脸上,劝告道:“哪有人花一百两买一幅残图?分明是居心不良!秦娘子可别上了他的当!”

    这话,也不知在说谁?好歹姓文的还长得俊些!老板娘敛眉低目,忍住了白眼。

    秦杳充耳不闻,只看着文公子,继续道:“待我绣完,明日亲自送到府上。”

    文公子一怔,抬眸看了她一眼,面皮红得更厉害了,点头道:“好。”

    老板娘笑得一脸欣慰。

    刘玉娘忽然想通了什么,目光在秦杳身上上下扫掠,隐隐透着一丝打量与轻鄙。

    黄老爷脸色咋变,怒火一触即发,双眼眯起斜向秦杳,讥讽道:“怎么?你是看上这小白脸了还是看上了小白脸的钱财?打算爬人床枕了?”

    他来照顾了秦杳几次生意,她却从未多给他一个眼神,浑如云端神女,如冰似雪,没成想,今日换了个小白脸,多给了些银子,她便巴巴地倒贴上去!

    秦杳充耳不闻。

    文公子亦不搭理。

    刘玉娘抱臂看戏。

    阮月儿站在珠帘后,微微蹙眉。

    老板娘想起这黄兴天平日作风,眉宇间露出难色,手中的银票忽然变得有些烫手了。

    黄老爷见无人搭理自己,眼神愈发凶狠,恶言相向:“婊子找上病秧子,呵,等你两腿一张缠死了人,不仅人财两空,还得人命官司!真再想想你该伺候谁?”

    秦杳终于看向了他,唇角微勾,似讽似笑,字正腔圆道:“德行不修,报应不爽。”

    说完,转身走回珠帘,不疾不徐,看不出丝毫异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文公子见状,对着老板娘点了点头,也直接离开了。

    与小人论长短,是最没意义的。

    黄兴天的火气却越积越深。

    没人把他当回事?

    黄兴天瞳孔微缩,居高临下盯向了珠帘之后的秦杳,眼神像极吐信的毒蛇,阴冷,恶寒,数息之后,他开口道:“记着,我黄兴天从不做亏本买卖。”

    他定要让这小婊子知道,他黄兴天不是可以随便愚弄的人!

    说完收回目光,用警告的眼神瞪了老板娘一眼,然后拂袖离开。

    “呵。”目睹全过程的刘玉娘发出一声冷笑,轻蔑了扫了一眼老板娘:“原是打着绣阁幌子的暗娼馆,难怪这等破烂也能卖出这么高的价!”

    她回去定要好生奚落一番刘元娘这道听途说的蠢货,让她没脸再嘲讽自己进不了一品阁。

    想完,目光一转,落到秦杳身上,嗤笑:“改行吧,你若入了花楼,身价绝不止五两的名声!”

    一顿踏谑后,刘玉娘扬长而去。

    有了黄兴天的临走狠话,刘玉娘的嘲讽倒显得不痛不痒起来。

    老板娘捏着那张百两的银票,走过珠帘,往绣架上一按,对秦杳道:“小人难缠,不若,你去给姓黄的认个好,暂且消了他的怒气,日后再做他想?”

    秦杳蜻蜓点水般瞥了一眼银票,抬头看向老板娘,眼中含笑,平和问道:“为何?”

    老板娘啧了一声:“你倒是个死脑筋,转不过弯来。黄兴天在桃源县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连县令拿他都没辙!这种地头蛇发起狠来,可不是你一介弱女子能挡得住的!”

    秦杳温笑不语,满脸写着不以为然。

    老板娘急得直跺脚。

    阮月儿出主意道:“杳杳姐,不如,你赶快找个夫家,多一层倚仗,黄兴天动你时也要思量思量。”

    秦杳食指微屈,用指节轻轻敲了敲绣架,淡声:“一点小事,不至于。”

    阮月儿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她想,黄兴天也不该为了“一次没买到绣图”这种小事,而大动肝火,毕竟这次买不着,下次还可以买嘛,是她们太过紧张了。

    而老板娘则是皱紧了眉头,连声叹气。

    她也想明白了,若秦杳会怕,又怎会用那副态度对待黄兴天。

    可是黄兴天是她这种浮萍似的村女惹得起的人吗?

    黄兴天动怒是小事吗?

    哎,只怪她见识短浅,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今后,她这云想衣怕是得少位活财神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