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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无飨谷的克拉伯(中)

    自从教宗穆罕穆上任以来,城里的怪事是越来越多了。

    斯洛伐奇是佩里斯城内一家酒馆的员工,就在昨天,他得了罕见的魔女症。在以前,像他这种高烧不退,浑身上下出现瘀斑,然后三天后死亡的病症,普遍被认为是圣女惩罚魔女的手段。现在有个男人患上了魔女症,那不是在打教廷的脸吗?

    所以那个员工很快就被处理掉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城里开始接二连三的有人死去,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死因无一例外都是罹患魔女症。

    穆罕穆没辙了,托朋友从离斯里兰卡最近的圣院请了一位教授过来。需要一提的是,虽然斯里兰卡王国属于重度迷信的宗教国,但在这片大路上,教授的身份除了象征着科研地位,还象征着魔法师的等级。圣院最差的魔法师也是D级,教授更是要求B级往上才能被评选。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圣院是来了个教授,而且来的这个在全体教职工中是非常稀有的。

    难道是S级魔法师?不不不,是非常稀有的无魔法级别教授,西月。

    教宗穆罕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连魔法都不会的废物能当上教授的。靠的是什么,是哪些所谓的“科学理论”吗?科学又不能当饭吃。这废物怕不是走后门当的教授吧。

    怀着这种想法的穆罕穆倒不至于明面上不给那个教授摆脸色,毕竟人家也是快马加鞭赶了一天路来的。从圣院到斯里兰卡一定要经过无飨谷的克拉伯和村子背面的北部大桥,除此之外就只能绕道劳伦西亚再翻过百绝壁了。

    傍晚时分,穆罕穆亲自在市都礼拜堂接待了这位一点都不远的远方的来客。

    “冕下,关于城内的事情,我就直说了。”

    那个年轻的教授在教宗面前不卑不亢的开了口,“城内多人死亡的真正原因,是黑死病。”

    “黑死病?”

    穆罕穆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那是什么?”

    “也叫鼠疫。”

    “这么说,是因为瘟疫?是老鼠引发的?”

    坏了,那百姓要是知道了,魔女症的本质是疾病,教廷的威信度怕不是要下降啊。

    教宗一边嘴上笑嘻嘻,一边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件事给压下去,一开始他还没有想动这位教授的源头,现在,他是真想把人做掉。

    一个圣院的教师,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教宗,国内没有能够治疗鼠疫的抗生素。我觉得既然教授深谙此道,不如让他来处理吧。”

    穆罕穆看了一眼身旁的主教芙斯达奇,身为二十四主教中他最欣赏的一位,这位主教话里的意思他不可谓不清楚。

    意思就是先甩锅,再偷偷做掉。

    “有道理,那西月寻冬教授,就拜托你了。”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只是各自心怀鬼胎。

    ……

    关上了门,教授站在窗前,望着头顶昏暗的天空。“寻,你怎么看?”

    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青年,那个拥有着和他几乎一样外貌的青年皱了皱眉,“你指什么?”

    “现在皮球踢到了我们这,无功而返会抹黑圣院的形象,继续待下去又凶多吉少。是进亦忧,退亦忧啊。”

    “所以说你的心太老了,迪尔离开后你似乎就畏缩了起来,你为什么就不想好成功解决这件事呢?”

    “解决?怎么解决?你让我给你在这穷冬烈风之地变出来链霉素?”

    “呵呵。”

    西月寻冷笑了一声,“你果然就是个老古板,有没有链霉素根本不是重点。我问你,斯里兰卡极度缺乏开化,那个主教怎么会知道抗生素的存在?败血型鼠疫多发于男性,为什么在这次事件以前只发生在所谓的魔女身上?”

    “……为什么?”

    “因为教宗要换届了!那个主教想攀附他上位,这次事件就是最好的导火索。不……甚至是说,若是没有事件,那就创造出事件来。”

    “那我们该怎么做?”

    西月寻低头思考了一会,“用传统的药物治疗太慢了,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跟斯里兰卡人讲什么药代动力学就根本行不通。链霉素的主要作用机理是阻止氨酰传送核糖核酸的正确定位,诱导它与密码三联体错误匹配,使已合成的肽链不能释放。那么只要是能起到这个作用的,不管是药物还是什么,都可以有效的缓解病情。”

    “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瘟疫的蔓延吗?”

    “我们要做的事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治好一例患者,将方法交给他们,然后跑路。”

    西月抬起头来,金色的眸子微微闪着光,“我们真的没有必要把自己吊死在这棵又冷又冰的歪脖子树上。”

    “那用什么?”

    “魔法。”

    “啊?”

    好家伙,搁这新概念医疗呢,“魔法还能用来治病?”

    “当然可以,前提是你要明白魔法是什么,现有的魔法体系无非是将能量转化为其他形式的一种方法论,用来治病当然可以。”

    “可是你不会用魔法啊。”

    “有一个人会。”

    “谁?”

    青年冷笑一声,声音森冷,“二十四位红衣大主教之一,芙斯达奇。”

    “……你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

    名为“冬”的男人发出了疑问的声音后,光芒一闪,两个人再度变成了一个人。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可以继续休息了。”

    西月寻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高高的塔楼上,名为“冬”的人倒在了黑发女仆的脚边,他的下半身已如风中残烛,如烟般将要消散。

    “既然你不愿意统合所有的人格和记忆,那就让我来帮帮你吧。”

    少女站起身,缓缓走出了阁楼的大门。

    “快了,还剩那一座墓碑了,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

    西月寻离开无飨谷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他走出斯里兰卡的领土时,手中握着一本黑色的古旧牛皮书。

    “芙斯达奇吗……很好,既然你这么重视交易所给你带来的利益,我就让你好好当一当这个教宗。”

    他仿佛如同自言自语般,举起了手中的书,细细的端详着。

    “一年后,我就用这本书,来击垮你和你的教廷。”

    说着他向前走去,消失在了暴风与寒霜飞舞的晨光中。

    ……

    “月辉,你对乌拉尔这座山脉,有什么看法?”

    身处旅店的少女低头思考了一会,“就是……一座山吧。”

    “在加入影之庭院前后,你有了解过这座山的历史吗?”

    “……抱歉,我对这些确实不感兴趣。”

    “是吗……”

    莱利将目光移开,“这座山,是吃人的。”

    “许多年前,劳伦西亚还没有解体,边境战争能一路打到山上。流寇下山抢劫,官兵一追就上山打游击战,帝国的铁骑再厉害也没有办法,何况山高路远地势凶险,补给在路上就会折损一半,帝国边城就会加大税收,简直就是官逼民反。民众逼急了,逃税的过程中就又会上山,要么冻死,要么饿死,要么被匪寇屠杀,能活着翻过大山的凤毛麟角。

    “而圣院附近的村落,则是会建神社,对大山祈祷。他们认为活下来的人是受山神的庇护,应该感谢乌拉尔山的神。这些村落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山的东边,每年村庄里都会发生一些怪事。

    “起先,是有人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了蒙德拉军的骑兵在村庄里游荡。蒙德拉是紧靠帝国的附属国,讨伐贼寇自然也会出力。那些村民吓得逃回了屋子里,躲在衣柜里、床下、地洞,以及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战战兢兢的等待黎明的诞生。可是天亮后,他们却并没有在村子里找到骑兵们活动的痕迹,只是过上两三天,村庄里的鸡会少上那么几只。

    “村中的猎户每周上山打猎,都会听到山上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但是他们寻声找去,却没有看到任何活人存在的证据。山上穷冬烈风,妇孺是受不了无水无粮且恶劣的气候的。

    “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发生的这么频繁,村庄中逐渐有人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大家分成了两派,众说纷纭,一派说是山神的庇护出现了问题,他们供奉的根本就不是山神,所以土地上才会出现鬼魂;而另一派则是认为他们对山神的祈祷还不够具有诚意,这是山神给他们的警告,毕竟村里大家都没什么损失不是么?”

    “后来呢?”

    “后来啊……”

    莱利抬头望着天花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后来,整座村子的人,都死了。”

    “起因是认为无神的那一派,他们当中尚有身强力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大多不信天命,声称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于是就把供奉山神的庙宇和神社全砸了。把神像和画像尽数烧毁,还带着一堆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上了山,说丢鸡是村子进了黄鼠狼,他们定要上山证明给老人们看。

    “于是,上去的那批人全死了。山上大雪,尸体不臭,那群人的内脏都被掏的一干二净,剩下躯体七横八竖的被丢在山脚附近。村子里去找人的村民说看着像狼啃的,但是老人不信,因为村中只剩下老人和妇孺了。

    “再后来,老人也不敢住了,他们打算搬到离山更远一点的地方,结果迁村计划还没探讨出个结果,剩下的人都相继感染上了风寒,那座村,从一开始的欣欣向荣,变成了一座死村。”

    月辉沉默许久,才缓缓的问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记得故事最开始的那个蒙德拉骑兵吗?山神吞了一批骑兵,化为了骑兵的样貌,却又被坚韧的灵魂所战胜。又或许他是被死人的意志所寄生,躯壳化为了白骨,被吞噬的不死灵魂反客为主,占据了这座大山,成为了虚伪的山神。伪神最开始只是靠着偷村庄的鸡度日,最终走上了吃人的歧路。这座山的神变成了伪神,最终又化为了邪神,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几年前的事,算不上什么历史的长河吧。”

    “对。”

    莱利站起身,“所以,就意味着邪神没有消失,他们比我们更期待融入人类的生活,这样,每天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消弭在多数装聋作哑的舆论里。因为大家都愿意盲从,好像世界上最安全的事,就是让自己消失在多数之中。愚人就是这么装傻充聋的度过一天又一天,最终成为了邪神的养料,社会,即是孵化恶的温床。”

    “明白了吗?这是一个畸形的世界,是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任何好结局的世界。任何形式的尝试都是徒劳,是没有意义的行为。没有人能打破这个宿命。”

    “既然你认为你不能打破这宿命,你又为何来呢?你明知道这本日记是那个家伙故意交给你的,你明知道来斯里兰卡是九死一生,你还是过来了,你希望如同希望你击垮教廷的西月一般,击垮教廷,解放这极北之地,这不算你斩断宿业的决心吗?”

    姬月辉的身边,一道又一道的黑色身影浮现,那些黑色的人影围绕着他们,低声的吟说着什么,又叨念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