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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雨残庙血光灾 拜师此间问道玄

    寒冬。

    月升,暗幕遮天。

    漆黑的夜色犹如浓稠的墨化开,一轮圆月洒下淡淡银辉,不时有阵阵寒风吹过,发出“呜呜”之声,似鬼哭狼嚎,让人从心底感到不安。

    连云山深处不知荒废了多少年月的破庙内,衣衫褴褛,头发凌乱,浑身脏兮兮的王离正背靠着一尊泥塑神像休息,他身前则是燃烧着的火堆。

    那金红的火焰跳动着,里面的枯枝被烧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似安眠之曲,让人昏昏欲睡。

    此刻王离心中无比害怕,惴惴不安,浑身紧绷着,不时四处张望,警惕非常,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那些凶恶的士兵追来,将自己又抓回去,他可不想继续待在那暗无天日随时可能丧命的矿洞内,整日受监工鞭打不说,饭还吃不饱,干的却全是累活、重活,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在那里,人命还不如猪狗。

    明明是人间,却更像是地狱。

    因此这一次拼了命的逃出来,王离说什么也不愿再回去了。

    他宁愿死在外面。

    “呜呜…”

    夜,越发深沉。

    呼啸的风也愈发剧烈,树木被吹的东倒西歪,树叶互相碰撞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一个个妖魔鬼怪在肆意狂笑乱舞。

    “轰”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突然的巨响传来,王离被吓了一个激灵,他急忙起身看去,却发现原来是外面院子中残破的墙壁被狂风吹得轰然坍塌,激起一片烟尘,而破庙也摇摇欲坠的晃动起来,仿若下一秒就会被狂风吞噬。

    火焰跳动着,忽明忽暗,将他的脸庞也照的阴晴不定,露出了上面的几分焦虑。

    但好在破庙虽然年久荒废,不过曾经修建时所用的材料似乎都比较坚固,因此只是“吱呀吱呀”的响了一会,终是安然无恙。

    又过了一会,大风渐渐平息,所有的嘈杂声都消失了,整个天地间的一切都忽得安静下来。

    这让王离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他依旧警惕,纵使已经很累了,可也只敢半睁半闭的浅浅休息。

    但很快,那火焰带来的温暖,还是让他本就因为一路逃跑而疲惫又寒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眼皮也越发沉重,止不住的合拢。

    渐渐的,他眼前的一切便愈发模糊起来,没过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轰隆”

    “哗啦啦…”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声雷霆炸响,沉睡中的王离猛然惊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看了一眼外面,发现依旧是夜晚,但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落到屋顶上,又从屋顶的破洞中流进来,“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呼”

    一阵寒风从外面灌了进来,王离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用力裹了裹破烂的衣衫,而后看向身前早已熄灭,唯留几块还微微散发红光与余热的木炭。

    他急忙从身旁抓了把干燥的枯草,又找了些枯枝烂叶,重新将火堆燃了起来,看着明亮的火焰在眼前窜出,他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醒来之后再也没了睡意,因此王离只是卷缩着,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火堆发呆,火光在他眼中跳动着,却看不到神采。

    自从赵国与榆国交战以来,天下兵戈大起,生灵涂炭,王离因为一次外出采摘药草,回家途中被一群官兵抓了充军,自此与家人分散,几番颠沛流离后,又被榆国士兵抓去当了苦力,采集铁矿,铸造兵器。

    这一晃就是两年过去,也好在他年轻,如若不然,怕是早就死了。

    而这一次他是和十多个人乘着夜色和守卫换岗之际,偷偷溜了出来,虽然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十多个人当中被追上直接打杀了的不少,唯有三人逃入了林中,得以脱困。

    而王离很幸运,就是那三人当中的一个。

    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路途多远,待到天明便回家,去与爹娘,大哥,小妹团聚。

    思绪正发散着,手上忽然传来一股剧痛,惊得王离猛的起身,急忙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

    只见右手手腕处,有两个很小的孔,正往外流着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但他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过仔细的看了一会后,王离就辨认出自己这是被蛇咬了,毕竟他父母都是药师,而他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也是熟读医书。

    “除了痛以外,没有任何不适,伤口也没有发乌发紫,应该不是毒蛇”又仔仔细细的借着火光看了一会,王离放心下来,他从火堆里弄了一些木炭,将其砸碎成粉末状后敷在伤口上止血,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它缠在伤口处勒紧,这才重新靠着神像坐下。

    只是这一次他谨慎了不少,不时打量着四周,这里毕竟是深山老林里,而且还是荒废已久的破庙内,有蛇有蜘蛛等物都很正常,这一次咬自己的是无毒的蛇,但谁能保证下一次就不会是什么剧毒之物,因此还是警惕些好。

    不然要是就这样死掉,可真就倒了血霉了。

    不过他没发现的是,那伤口处有一道极其细微的金光忽得闪烁,又瞬间沉寂不见

    莫约又过去了半个时辰,雨小了一些,但还是有绵绵细雨不断飘落,好似一层轻纱,笼罩大地。

    “啪塔”

    就在王离又有些昏昏欲睡之际,门口传来一声沾满水的布鞋踩在坚硬青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他迅速清醒,扭头看去,只见破庙那几乎已经算不上大门的位置,一个人影披着水光走了进来。

    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顶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身披袈裟,是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和尚,面相长得有些凶恶。

    此人一入破庙,先是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这才扭头看向王离这边。

    和尚看到庙内有人,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而是呵呵一笑,大大咧咧的走到王离对面,靠着火堆坐下,开始烘干身上的衣物。

    看着眼前面相凶恶的和尚,王离从心底里生出一股畏惧,一言不发,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让自己尽量离和尚远一些。

    “贫僧法玄,不知小施主姓甚名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

    和尚双手合十,看着王离笑着询问,他的声音很是粗犷难听,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王离眼珠一转,并不敢如实回答,而是胡乱编造的说道:“在下姓许,名维,是青牛村人,因入山采药迷了路,困在林中已经好几天了,不知法师又是因何出现在此?”。

    “出家人不入红尘俗世,我便住在此山中,此番与小施主相见,也算是缘分”法玄微微一笑。

    听得这话,王离眼前一亮,忙道:“那可否烦请法师替在下指条明路,好出了此林?”。

    “自是可以的”法玄点点头,不过他却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不过希望小施主答应贫僧一件事”。

    “法师直说便是。”

    法玄闻言,并不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拿出一本发黄的书籍,将其拿在手中良久,而后郑重的递到了王离面前,道:“此书是贫僧偶然得之,说来也惭愧,这其中很多字却是不识,所以希望小施主替贫僧看上一二,将其说与我听”。

    “此是易事”王离点点头,伸手接过了书籍,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他便目露古怪之色,此书上面哪里是什么文字?分明就是一个个的小人,这些小人动作各异,看上去颇为奇特。

    而且在映入眼帘的瞬间,王离惊讶的发现,这些小人竟然动了起来。

    他怀疑是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于是擦了擦眼,再度凝神看去,这一次上面的小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幅幅图画,那些小人在图画中,或盘膝而坐,或双手呈霸王举鼎之姿势,很是奇特。

    不过就是没有文字出现,这让王离是困惑异常。

    “小施主看的如何了?”一旁的法玄见王离面色古怪,有些急切的出声询问。

    “此书上面没有文字,只有小人和图画,而且会…会变化”王离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法玄闻言,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是脸上阴晴不定起来,低声喃喃自语道:“果真如此,这造化参天诀是活的,成云天说的不错,造化参天诀其实是画,不过在我眼中是文字,显然是此物的变化障眼之法,它不想要我看到其中真正的玄机,如今这小子能够看到图画,就说明是看到了真正的造化参天诀,得到了此物的认可,如此……”。

    法玄眼中寒意一闪而过,而后作出一副意外神色,笑呵呵的说道:“哦?竟是如此?。

    说罢,他伸手将造化参天诀重新拿在了手上,放眼看去,却猛的一愣,因为他发现上面竟然变得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了,他顿时愕然,随即撇了一眼王离,正欲开口,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忽得脸色大变,急忙看向庙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而后在王离惊愕的目光中,法玄竟是化作了一道黑气飞出了庙外。

    与此同时,庙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犹如轰轰雷鸣,震人心魄。

    “你这妖厮,今日你若不将造化参天诀乖乖交还,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随即,一个身穿白衣,面目威严的中年人便御使一柄飞剑径直飞入了破庙之中,他脸色阴沉的可怕,一眼就看到了被扔在地上的造化参天诀,他脸上一喜,急忙隔空伸手一抓,那书便被他抓在了手中。

    而后中年人便迫不及待的去翻书,但很快,他脸上也露出了与先前法玄一般无二的惊愕表情,神色顿时再度阴沉下去。

    他正欲催使飞剑追去,却看到了一旁的王离,眼中怪异之色升起,随即他便从袖中拿出一块罗盘似的物件,只见其上金光大盛,一抹流光从上飞出,于王离头顶盘旋不断。

    “还有这种事?”中年人眯起双眼,眼露思索之色,几息过后,像是有所恍然的不自觉点头,随即阴沉之色一收,看着王离,微微笑道:“小友方才可看到一和尚打扮的人?”。

    “他变成一道黑气飞走了”

    中年人驾驭飞剑而来的手段,让王离知道了眼前之人定然不是凡人,似乎是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那神仙般的人物,因此不敢隐瞒,指了指法玄离去的方向。

    “他可对你说了些什么?”中年人又问。

    王离便将法玄将书拿给自己看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同时也将自己在上面看到了小人和图画一事说出。

    “那小友是否还记得那些小人和图画,可否将其画出来于我看上一二?”中年人闻言眼中精光暴增,忙急切的询问,一股铺天盖地般的起势便如潮水般涌出,使得王离脸色一白。

    中年人见状,自知失态,便定了定心神,静待王离回应,但眼中的狂热却愈发浓烈。

    王离本来不想隐瞒,因为他发现,那些小人的图画似乎深深的刻在了自己脑海中一般,清晰无比,正欲告知,但脑海中却忽然响起一道如银铃轻响般的女子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千万不要告诉他,如若不然恐有杀身之祸,就说你一回想就感觉头疼……”。

    虽然不知道自己脑海中的声音从何而来,但王离可不傻,他清晰的看到了眼前中年人眼中的狂热,明白了自己看到的那些图画定然对此人极为重要,谁知道告诉了对方后,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被抓去矿洞的那段日子,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受到鞭打,所以使得王离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对于他人神情,表情的变化,很是敏感。

    于是他便按照脑海中声音回答道:“回禀仙师,我一仔细去回想那些图画,就感觉头疼”。

    说完,他一只手按着太阳穴,作出一副极为痛苦的神色。

    中年人见状,愣了一下,眼中狂热渐渐消退,道:“竟是如此么…”。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道:“我观小友头顶灵机旺盛,有灵根资质,可登仙途,今日一见,也是缘分,不知小友可愿拜我为师,去求那长生不老之仙法?”。

    “答应他”

    脑海中的女声再度响起。

    “弟子王离,拜见师尊”

    不再犹豫,王离当即拜倒在地。

    “好好好,孺子可教…”中年人笑着点头,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屑与嫌弃,但他并未表露出来,而是虚手一托,王离便被一阵清风托起站了起来,他这才一甩衣袖,道:“你且记住,为师名为陈道生,乃是天河宗长老,今日起,你便是我第七个弟子,赐道号真阳,待随我回了宗门,便传你妙法神通,日后切记不可懒惰,需勤勉努力”。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王离低头,再度跪地一拜,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复杂与疑惑之色。

    陈道生不再言语,而是看了一眼外面已经蒙蒙亮的天空,将手中已经变得空白一片的造化参天诀收入了袖囊之中,这才伸手一招,一朵白色祥云便从天而降,将他与王离一齐托起,出了破庙,上了云天。

    …………

    榆国极北之地,有一片绵延数万里的山林,名曰天华山脉,其中生长的皆是参天古树,高大无比,枝盖都似可遮天,无数生灵栖息其中。

    而在林中深处,有一座高约千丈的巨大山峰矗立于此,山峰往上的一半身躯都淹没在云雾之中,像是直通上天。

    此刻,王离正站在云上,看着不远处的巨大山脉,有些出神。

    而在他身前,便是一袭白衣的陈道生。

    离开破庙后,王离就被陈道生带着一路驾云而行,足花了一天一夜后,来到了这榆国的极北之地。

    一路上陈道生一言不发,这也给了王离整理思绪和平复心情的时间,他神情有些复杂有些激动的看着前方渐渐临近的巨大山峰。

    复杂是因为他能够清晰的察觉到,陈道生收自己为徒似乎只是因为自己脑海中的那些小人和图画,并非真心,如此一来,他又哪里敢去真心换真心?

    若是处处提防,那么这个师尊,还能是师尊吗?

    无人知晓。

    激动则是因为他竟然就这样踏上了仙途,这是他曾经只敢在幻想中出现的事情,破庙中发生的一切,仿若一场梦般,如此的不真实,可它又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事事变化,便是如此,天机莫测,谁又能勘破。

    沉思间,陈道生已经带着王离临近了山峰,他没有停留,手中印诀一变,脚下祥云便立刻往上飞去,一头扎进了半山的云雾之中。

    顷刻间,王离眼前就被白茫茫的云雾给填满了,耳畔只能听到呼啸的罡风,就这样足足过去了十几息后,眼前才突然一亮,豁然开朗。

    只见穿过了半山的云雾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似乎望不到头的云海,而云海之上更有琼楼玉宇,宫殿绵延,头顶群星流转,一条天河横贯天穹,其中不时有黑色的鱼龙跃出水面,那夹杂着点点星光的河水流下,飞瀑如泄,好似银河落九天,周遭一切浑然天成,流光溢彩,一副仙家景象。而云海之中更有白色大理石建造的石桥飞跨连接各个殿宇,似游龙出海,壮丽宽广,一眼看去,令人顿生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