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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巧逢神祇解危难 对坐仙凡论本心

    “铛!”

    就在拂尘即将撞上道缘天灵那一刻,一杆金枪斜斜刺出,正抵在那尘束之上,两相对撞却迸出金铁之声,震得周边妖气都散开了去;震得那拂尘在空中颤抖不休。旋即,枪尖一收一挑,拂尘便被挑上半空远处。

    道缘被那一声大喝惊住,又被这法宝对撞的余波引动内伤,一时昏沉不辨日月,脚下云雾都要形散。眼看他要从九天云端摔落、尸骨无存之时,一道尺宽红绫自他身后探出,将他拦腰一裹留在了半空。他一时惊醒,匆忙稳住身形驾起云雾,回头正欲道谢,还未看清来者身形,却见那孤九老道故技重施,一柄拂尘自远方向着来人天灵击去。

    “留心!”

    道缘只得说了半句,却见那人身后华光阵阵,一时间涌出了各样兵器,缠在道缘腰间的红绫也归于其位,眼看时,正是刀、剑、杵、红绫、绣球、火轮六样神兵,那杵儿只一击便把拂尘击落,红绫相随将其缠绕,拂尘上妖光登时便暗淡下去。道缘回转身再看时,远处孤九老道却如同见了克星一般,匆忙掐诀,只召回一根拂尘,便驾起妖风向着远处慌忙逃窜了。

    看得孤九逃遁,那人也没有立刻追赶,收起了身边各样法宝,先来到道缘身边,开口便训斥道:“你这厮,好大的胆,你也是真身修为,却如何看不出他万年大妖,通天的本事,敢在这里与他斗法?若是孤来得晚些,怕你此时已变作一滩肉泥了!”

    道缘闻听此言,抬头看去,这才看清了来者面貌,正是:

    臂如粉藕肤若玉,面似桃花点嫣红。

    芙蓉取化湘妃甲,莲叶为袍更缀青。

    跣足非为童子意,总角不做少年行。

    天下英雄谁似我,哪个妖魔敢看轻。

    似这般相貌衣着,又有诸样法宝者,在道缘记忆中,这天上天下三界里只有一位。他整了整衣衫,拱手道:“多谢三坛海会大神救命之恩。”

    此人正是托塔李天王三太子,敕封天上三坛海会大神的哪吒,证了大罗金仙道果的,惯能降妖捉怪,乃是天庭上一等一的斗战之神。哪吒见道缘行礼,只是随意摆手,说道:“无须多礼,我只是追这孽障而来,顺手施为罢了。倒是你,这般微末道行,怎还能惹得这孽障大展妖气,祭出本命法宝?若非如此,我还真寻不着他……”

    哪吒随意打量了道缘一眼,可随即眼便发直,声音也渐渐小下去了。

    “你……你……”

    他上下仔细看着道缘,似是终于确定了什么,面上表情说不出的怪异,“道心圆融?”

    “……见笑。”道缘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再度拱手。哪吒却不似方才那般随意,抱拳回了一礼之后,才开口道:“先生见谅,方才是我唐突了,本以为是什么山野修士,不成想先生竟是真正有道之人。”

    “实在折煞鄙人了,若无大神相救,道缘性命今日便要休于此处。”道缘语气半是惭愧半是感慨,“空口论道,小觑天下妖魔,如今一遇劫难便几乎殒命,还敢说什么有道之人呢?”

    “不是这个道理……也罢,那孽障跑得快,想是追他也来不及了,不知先生可有闲暇,与我讲讲大道?”哪吒看着道缘,那视线中仿佛带着些许……热切?

    道缘怔了一怔,语气略带疑惑:“讲道不敢当,大神修为与我如隔天渊,怎敢当大神如此讲,是我要与大神请教了。”

    虽然这般说着,道缘心中却有些不解。他曾见过菩提祖师、十殿转轮王陛下,这两位都知晓他道心圆融,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他因此以为道心圆融当是证得道果者都应到达的境界。可怎么哪吒身为大罗金仙,天庭上有数的高修,只因为他道心圆融,对他的态度就有了这般的改观呢?

    待到安定之后,他先为哪吒讲了今日之事,随后便把这疑惑问了出来。

    听他如此问,哪吒先是目瞪口呆,又一次看异物一般将道缘上下看了一遍,惊讶道:“我说先生既无法宝,也无兵刃,怎就敢和那孽障凌空斗法,原来先生根本就不懂这修行之事?”

    “这……不怕大神见笑,我这道行来得偶然,只是砍柴挑水,忽一日间就真身得成,后又见了菩提祖师,祖师言称我道心圆融,我才知晓这事。”

    若说他道缘不懂修行,那也是偏颇,他在祖师那里看了七年道藏,世间各种修行法他都有涉猎,如云落这般天赋高绝者,助其成就地仙也并非不可能,可这是对别人。于道缘自己,他的道行本就不是按部就班修炼得来,一切都仿若雾里看花,真切却又虚幻,无从下手。七年不动《八九》,也是因为他自己对于由凡成仙的过程无有感触,才不敢轻易下笔。若论道行,他道缘的修为也不算低;可要论修行,他实在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大神以为,这道心一物,究竟作何解?”

    “这道心嘛……哎呀……”哪吒挠了挠头,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忽然顿住,如是再三,他忽然就泄了气,垂首气恼道:“我自己都还搞不懂道心是何物,却怎么和先生解释?如先生言,你是神通天授,我也是神通天授,却如何你是道心圆融,我却连这东西的边都摸不到?”

    哪吒早收敛了仙家气象,此时做凡人打扮,懊恼之时却像极了邻家赌气的孩子。道缘见状也不由失笑,想了想,轻声说道:“若是不知,便不知吧。我想,修行之事,有人求顺心,有人求清心,有人求纵心,可归根到底,都是一个寻心。修行到了,便能寻得本心所在,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所思所想,所行所为,皆归因于心而非受限于欲。若到了这般境界,或许,便是所谓道心所在了?”

    “归因于心?”

    哪吒眨了眨眼,突然抬头看向道缘,第三次认真注视着他,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先生,我问你件事,你可不许诓哄于我。”

    “大神但讲无妨。”

    “当时,那孽障的法器距先生不过分毫,顷刻间便要陨命时,先生可有悔意?”

    道缘想了想,淡然道:“当是有的。”

    “悔的什么?”

    “一则,辜负了前辈期许,不能完成未竟之业;二则,没有给我那徒儿留下些正修法门,修仙之路要平添多少坎坷;三则,被那孽障引诱的凡人,怕是要给这南云国平添许多灾祸,我却再无机会化解了。”

    他回答这话时,哪吒睁大了法眼,想从他身上看出哪怕一点欺骗或隐瞒的东西来,可自始至终,道缘心境平和、内外如一,所有回答皆出于真心本意,没有一点隐藏。

    “先生就不曾后悔于招惹妖孽?就不曾后悔于插手此事?若先生只作旁观,便不会有这一番大劫。”

    “可若我旁观,被妖孽引诱的凡人当如何?此后南云国内外当如何?”

    “可这些与先生无关。先生自去修行,为何要管这凡俗之事?”

    “可是,我看到了。”

    “什么?”哪吒一怔。

    道缘笑了笑,反问道:“大神,你因何在世间降妖除魔呢?”

    “看不惯他们,”哪吒撇了撇嘴。

    “为何看不惯他们呢?”道缘又问。

    “因为他们祸害苍生,扰乱三界秩序。”哪吒想了想,说。

    “便是此理。”道缘说,“我既知他要作乱,便应当去阻止。我道行低微,开始时想的是不与他相争,追上那凡人,收回那妖术册子,可却被他阻拦。若我知难而退,与那道人服软,或可保全自身,却不是我本心所求。既然我心如此,若因而殒命,也是我注定死于此处,终归不违本心。”

    “本心……本心……”哪吒低声呢喃着,突然起身,拱手,冲着道缘大礼参拜:“多谢先生指教。”

    “不敢当大神一礼。”道缘侧身避开,回道,“我本凡俗樵客,以上不过是随口而言,当不得真的。”

    “非也,有先生指教,我今日方知何为道心。”哪吒面色严肃,严肃中还带了一点敬重,“先生足以为我师,请受我一礼。”

    “大神早知此理,不过一叶障目罢了,我不过是揭叶之人,受不得此大神一拜的。”道缘说道。

    哪吒也不再坚持,但看向道缘的眼神里再没有了之前的随意,反而如同看待师长,认真说道:“我愿请先生去天庭一坐,先生这般境界,假以时日必成道果,我愿为先生保荐天官之职。”

    去天庭?

    这倒是道缘未曾想过的,但他思虑片刻,终究还是摇摇头,笑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我在这人间还有许多事务未曾了结,也曾答应前辈要做些事,还不能上天庭去。辜负大神的美意了。”

    “您……”哪吒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能出口,暗叹一声,转而道,“既如此,我就在天庭等着先生,若有一日先生道果得成,欲上天为仙,请务必知会小子一声,小子必在天宫设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不必劳烦……不必劳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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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晚在宋代,已经有了哪吒“析骨还父、析肉还母”的传说,元代著作中也有“恶哪吒”、“狠哪吒”等说法。元末明初《三教搜神本纪》中整合了关于哪吒的完整传说,和封神无关,但也有闹海、杀石矶娘娘之子、剔骨削肉、莲花重生等故事,故而吴先生在写《西游记》中哪吒时,其人应当也是有这些经历的。只是,受限于封建礼教,其中一部分内容不为现代人所喜,我略作取舍,保留一部分,删改一部分,人物经历可能和诸位印象中的那个哪吒有点不一致,这也是为了行文方便和减少争议,诸位看官多多见谅。

    对于同一个人物,封神和西游中是有很多设定不同的,甚至相互矛盾,我文中用的基本都是西游设定,如果有些人物在原文中比较模糊的话,我会去查一查《西游记》之前的传说和神话,也有可能采用自己的新设定。不用《封神》内容,不是我不喜欢,而是封神世界观太大,涉及到的大能人物太多,如果两本书设定混用的话,难免会涉及到太多洪荒的东西,而我又不擅长写那些,所以只能二善取其一,实无有贬低的意思,若有喜爱封神的读者,残晓也在此致歉了,实是我笔力不足,不敢牵扯过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