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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富贵家中有冤孽 千金难免鬼狐生

    “哎,何必如此。”

    道缘避开了他这大礼,从侧面扶他起来,淡然道:“你不是给了我一个饼、一个馒头吗?我算卦偿资,你我因果两清,不必行礼的。”

    说罢,他也不等摊主回答,径直闯入人群之中。摊主慌忙重过去,人群也立即避开,可再看时,哪还有道缘的影子?

    “活神仙……活神仙啊……”摊主泪流满面。

    “哎,卖馒头的,你怎么管他叫神仙?我看他就是个小老道,没啥本事啊?”周边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出声问话。

    摊主闻听,冲着那人怒目而视:“你这厮无礼,怎敢辱骂活神仙!若是没有神仙指点,我那老母幼儿都要死于非命了!”

    “说说,怎么回事儿?”

    好事人居多,几番强求之下,那摊主便把方才所经所历细细讲了。原来他听得道缘解卦,匆忙赶赴家中时,灶台已然火起,四岁幼子在炉边大哭。他当即扑灭了火,又把老母幼子安顿,这才匆忙回来,来回已经一个时辰了。他这般讲来,当即就有人要去寻道缘算卦,可斯人飘忽而去,哪里还寻得见他?

    随手帮那小贩化去一劫,但此事有因有果,因果相合之下,并无有什么报应落在道缘身上,反而还为他加了些许微薄的功德力。不过,此事做得有些匆忙,因为观气时看到了那小贩气象不豫,才出言警醒,结果引得一众围观,这本不合道缘之意。所以,道缘离了这个小城,运使神行法,往北方另一县中去了。

    来到东胜神州,一则是找龙王观宝,二则是躲避孤九的纠缠。这第一个目标已经实现,手中还多了两件好宝贝,有了些许底气;这第二件事却是全然失败,不仅没能躲避,还被那孤九顺着路径找了来。他心中有感,孤九此来东胜神州,只怕就是来找他的麻烦的,而以孤九的性子,只怕他还不会在明面上动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孤九在暗,他想要调查孤九的动向也有些麻烦。此时之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着孤九出招,自己接下。若是贸然动手,被那孤九寻得动向,焉知他会如何对付自己?

    这般想着,道缘作寻常道人打扮,将玉如意随风一晃,化作一根卦幡,以算命先生样貌,在这城中闲居下来。

    他不必饮食,也无需睡眠,白日里在街上闲游,夜间便自寻山野地里打坐,似这般周游了五七日,并无有一人请他解卦。道缘也不急躁,就这么在街上一日一日游逛。

    此地名为阳城,乃是国中大县,颇有些富商巨贾居于此处。这一日,阳城巨贾李氏开了小门,门中匆忙出了一个小厮,面色焦急,不住地在街上观瞧。忽然,他仿佛寻得了目标,眼前一亮,直冲上前去将他看中的那人拦住,问道:“算卦的,你可有真本事在身?”

    被拦住的正是道缘。他眼瞧此人,一身短打扮,青衣小帽,脚踩一双布鞋,但周身干净利落,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里的使唤下人。这大户人家,便是仆役出门也带着三分傲气,并不曾正眼看道缘,只催问道:“别发愣,问你话呢!你是有真本事的吗?”

    道缘面色不变,淡然问道:“客人问的,是什么真本事?”

    “这话说得,你一算卦的道人,还能有那降龙伏虎的能耐不成?”那小厮上下看了看他,嗤了一声,“问的是你看家的能耐!你算卦可准?”

    “若说卦术之事,也算略通。”道缘说。

    “略通啊……行吧,眼看这街上就你一个算卦的。跟我来吧,我们老爷要请你算卦,我们可是大宅门,你这道人可也知礼?”

    “某识得礼法的。”

    当下也不多言,那小厮带着道缘回到李府,大门侧门皆紧闭,那小厮只领着道缘从下人进出的小门里进去了。进得此府,也是三厅五进,亭台楼阁,院中也有牡丹富贵之花,水池里有金鱼游荡。小厮把道缘引进待客的门厅,便去内里禀报,不多时,内院门里出了一人,锦缎长衫,面容清矍,被那小厮点头哈腰引进门厅里,一见道缘,便皱起了眉头。

    “让你去寻高人,你就寻了个这般人来?尚未蓄须之人,有什么本事可言!你再去寻一个来!”

    那小厮当即就苦下了脸,哀求道:“别呀,管家,我跑了多少个来回,这半个县城都转遍了,只有他一个外来算卦的呀!小的我这条腿都快断了,您老也看我可怜,宽限一二吧?”

    管家冷眼一瞥,心知他是胡说,本想再训斥一通,可老爷交代的急,再去找寻,焉知不会误事?想到此节,他随手打发了那小厮,又看向道缘,眉毛倒是一挑。

    这老管家自幼便在李府伺候,几十年来各色人等见的多了,也练出了一双慧眼。方才他与小厮说话,声音并未压住,想来也被这道士听进了耳朵,可此番看时,那道士表情淡然,饮茶自若,脚下无有尘迹,想是坐下之后就未曾动过的。

    这般定力,倒让管家高看了他一眼,不过,面上也不显露,只伸手略作指引,言道:“这位先生,这边来吧,我家老爷要与您求解一卦,若算得准了,自然不会短了您的银两。”

    “管家请引路。”

    两人离了门厅,穿过前院,过了中庭,又来到后院之内。这后院更是雕梁画栋,富贵繁华,但对于见过龙宫绮丽的道缘来说,这些就真算不得什么了,心中也无甚感触。

    管家见道缘一路进来,目不斜视,心中更是惊讶。寻常人等,莫说进了后院,便是得见前院那般景象都是目不暇接,如何这道人这般镇定,莫非真是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心中对道缘于是更多了一分信任。

    当然,管家如何想,道缘不知晓,也不在意。自进得李府,他就觉得处处古怪,这府中虽然富贵华丽,可人气稀薄,反而有丝丝鬼气缠绕,尤以后院为甚。而且,这鬼气之中,似乎还有一点……妖气?

    不对,不像。他是见过真正妖怪气象的,这股气息虽然类似妖气,可实在太过寡淡而且怪异,珍说起来,道缘似乎还没见过这种气息。这倒让他起了些好奇心思。

    老管家将道缘引入房中,让他在桌前稍待,自己去了屏风后面。又过了有一炷香功夫,这才转回前来,身边还跟了一个富态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身上衣服,绫罗绸缎之类不必言说,皆是富贵之物;所佩所带,也有玳瑁犀角、无暇白玉,富贵气直逼人眼眸。可当道缘视线落在他正脸上时,却只见他面色苍白,眼眶乌青泛黑,走路时脚步虚浮,双手莫名颤抖,如同大病未愈之貌。可以道缘法眼,却并未从他身上察觉到什么病气。

    真真奇哉怪也。

    那中年人坐于主位之上,与道缘对视,挥了挥手,老管家便自行退去,又掩上了房门。到这时,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也透着虚弱无力之感:“鄙人姓李名才,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不敢称高,鄙人道缘,见过李老爷。”道缘随着俗礼,拱手致意。那李财主咳了两声,问道:“听管家说,先生是会占卜算卦的?”

    “以此谋生,也算有些能耐。”道缘回道。

    李才半躺在太师椅上,勉强扯出了个笑:“先生谦虚了。我这阳城县中,几个号称半仙的我都知道,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而已,之前也与下人交代了,不许去寻他们,只去找真正有道行的高人来。我这家中之事,非是有道高人,必不可解啊。”

    “哦,听此言,想必李老爷对自己所经之事,也有些知晓?”

    道缘倒真是有些惊讶。寻常人识海不开,也无有法眼,便是被什么阴邪之物附着,也是很难有明确认知的。可听这意思,这位李财主似乎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不洁之物?

    李才轻笑两声,又咳了两嗓子,并不答话,反而道:“先生说是有本事,毕竟空口无凭,我却不能尽信。先生既是外来之人,我倒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先生了,还望先生莫怪。”

    “此是应有之意。请问便是。”

    “先生既然有这先知的手段,我且问您,我这家中有几口人?现在何地?”

    道缘闻听轻笑,也不掐算,随口便道:“您家中有妻一日,妾二人,五儿三女,下人小厮五十余。妻妾儿女俱在后院之中。您那长子,此刻正在……”

    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了一下,摇摇头,换了个委婉的语气,“此刻正在后院安寝。想来学得困乏了。”

    他都不必去算,这些琐事方才从外院望气时便已知晓。

    “这逆子!”李才面上浮现一阵不自然的嫣红,狠狠一拍桌子,随后又猛烈地咳了一阵。过了半晌,才缓过气来,长叹一声,苦笑道:“我相信先生是真有道行的了。也不瞒先生,我这家中真有一件棘手之事,实在难以应付啊。”

    “敢问何事?”

    “我家中闹鬼,闹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