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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作恶多端终有报 生时无果死后偿

    桃木,自古便是驱鬼去邪之物,凡俗人家以桃木作符,置于门上,便能护佑家小,免遭邪物侵害。哪怕以道缘如今修道人的眼光来看,此事也不是虚妄,桃木,尤其是积年老桃之木,于一般阴魂邪物确有驱逐功效。往往还有人在其上刻画神荼郁垒之相,此二者乃是东方鬼帝,把守鬼门关的,小鬼见了就怕,有此物震慑,便能保得家宅安宁。

    但是,人分千样,树有百种,桃树也不是每种都能驱鬼。这世上偏有一种桃树,食怨念而抽枝,吸人血而散叶,初时或许只是凡桃之种,但若有机缘,再遇了阴邪之物,就能而由至阳之木一转而为至阴之木。寻常桃木驱邪镇鬼,鬼桃之木却是聚阴纳鬼,邪气森森。此树生了六年,六乃阴数,今年合当它有一转,若能过了这一转,就能自生真灵,转而成为真正妖物了。

    此物道缘曾于祖师藏书中见闻,书中言此物稀少,非得因缘际会才能生成,且孕育艰难,而且大都不过一转便枯萎。此地不过一凡俗人家,怎得有这般阴灵怨气,能让此物开出花来?

    须知,鬼桃花开,这一转便要成了!

    道缘深吸口气,紧紧盯住李才,那如剑的目光刺得李才激灵灵一个冷颤。

    “先生……先生不做法吗?”

    李才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便做法来!”

    道缘冷哼一声,单手抻住树干,发力便往上起。这鬼桃树叶扑簌簌一阵晃动,桃花似是有所察觉,花蕊轻摆,四周霎时间充满了扑鼻的异香。道缘还好,只是微微皱眉,但周边那些家丁仆役闻得此香便头晕目眩,一个接一个地摔倒在地。

    道缘见得此景,并不惊慌,左手抻住树干,右手在空中点画,虚空中聚起灵力汇成一符,被道缘屈指打出。这道符箓一出,庭院里骤起清风,吹散了那诡异香味,也救了那些家丁仆役一条性命。

    “吱——”

    树干中响起了一阵诡异扭曲之声,似是那鬼桃树在愤怒嘶鸣。紧接着,两侧树干扑啦啦伸出两根血红枯枝,狰狞扭曲,却形似两根剥了皮的手臂,一把便攥住了道缘的胳膊,发力就要扭断。道缘虽然道行不高,可毕竟也是真身已成,如何能让这般还没真正生灵的小妖物给伤着?他恍若无觉,只是另一只手成剑指状,一下便点中了那树干上某一处。

    正是那鬼桃一转之前的命门。

    “呜……咿……”

    四周响起一片怪叫之声,那鬼桃树只晃动了片刻,便整个僵住,两根如人手的枯枝也垂落下来,收回树干之中。桃树顶端,那朵异花摇摆了刹那,随后花蕊根根脱落,未及落地,便化作阵阵阴气消散无形。没了花蕊,那桃花虽还艳丽,却再无有那般诡异摄人的气氛了。

    道缘深吸口气,发力去拔这树时,再也没有了阻碍,轻松便将其连根拔出。毕竟也是奇木,虽然年份不多,根须却还坚韧,这么强行拔出也没什么伤损。道缘左手提着树干,右手一晃,宝如意化为原形被他握在手中,只朝着那树干一指,一股灵气将鬼桃树包围,不过一两息的功夫,那树便只剩了三寸长短,顶端桃花只有米粒般大,被道缘收入袖内。

    见得此景,道缘心中却却是一喜。方才这般尝试只是心血来潮,只因为此物有“如意”之名,他便想着这法宝是否真能顺心承意,显现威能。不想方才这一试,却真试出了宝贝的能力,只是不知这如意宝的威能可达何种程度。

    想来,应该不能直接束缚住那孤九的吧?

    道缘收起玉如意,心中暗叹。不论如何,法宝乃是器具,掌控法宝的人才是关键,他道行低微,便是有那通天彻地之宝,也用不出、使不上。如他之前所说,定海神珍铁虽也有认他为主之意,可那宝贝常时便有一万余斤,变化之后更是有如山似海的重量,他便是拿了也挥舞不动,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拂去心中繁思,他回头看去,庭院中众人被那鬼桃妖法所侵,还是昏沉不辩日月之状。他抬手画符,打出一道清心之咒,众人方才醒转。

    回神之后,李才先去看那苗圃,那棵妖树已然不见,原地只留一个丈许大坑。再回头看道缘,道缘背手望月,淡然自若,无有一丝烟火气,心中这才一松,走上前去,笑道:“道缘先生,那棵树……”

    “那树乃是妖孽,已经被我除了。”道缘侧目看了看他,“倒是足下,对于所做之大孽,居然无有一丝悔恨的吗?”

    他一声怒喝,伸手指向那树坑。月光恰好照耀此处,照出那坑中之物,分明是一个被剥了皮的女尸!

    “啊!”

    李才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一则是所作之事被撞破,心中惊惧;二则,此事已有六年,如何一眼看去,这女尸仍似刚刚埋下一般,连血液都未曾干涸?!

    “你……你……”

    他伸手指着道缘,面色张惶。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定住心神,朝身后家丁们喊道:“打死他!给我打死他!不能让他出去!”

    家丁们面面相觑,手持着火把,并无人上前。眼见此景,李才更是惊慌,大叫道:“谁上去的,赏银五百!打死他的给五千!五千两!”

    他这里喊破了嗓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真有不少被五千两银迷花了眼的,提着火把呼喝着就朝道缘冲上去了。道缘长叹一声,一挥衣袖,一股强风将众人吹倒,随即脚下生云,凌空而起,撤去周身变幻之法现了本相,一身玄素衣袍,云雾相伴,法光绕身,好一副仙家气派。

    “神仙!”

    “拜见神仙!”

    “神仙饶命啊!”

    见得此景,那些家奴院工们都丢了火把,跪地磕头不止,就连管家都跪伏了下来。

    唯有李才一人,见得此景,肝胆俱丧,惊恐悔恨之下,引动病根,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摔倒下去,居然就这般睁着眼死了。

    可是,这老爷死了,周边家丁却无一个伤心流泪,只冲着半空中道缘磕头,有那胆大的,还冲着道缘喊冤屈:“我等皆是从犯,全是他一人指使的,他才是主谋!神仙老爷饶命啊……”

    道缘只在半空中看着,并不答话。不多时,忽然一阵阴风皱起,吹过地上跪伏之人,众人一个接一个昏晕过去。阴风掠过中庭,来到半空,恍惚间便在道缘面前成一个女子形象,冲着他盈盈下拜。

    “民女多谢仙人,报我冤屈!”

    道缘本欲睁开法眼看她,可一想到坑中那触目惊心之景,又想起人皆爱美,鬼亦如此,还是收起法眼,只以常目观之,淡然道:“如今首恶已出,我倒有些疑惑。我且问你,你究竟有何冤屈,竟引得那恶徒对你做下这等事来?”

    听得此言,那幽魂不住地落泪:“回仙人的话,民女本是良善人家,怎奈父母好财,被他以银钱强娶。初时还百般宠爱,不过三月,便被他厌弃。他家中有一花瓶,并非珍贵之物,我失手打碎,他却不依不饶,执意要我赔他百两纹银。我去哪里给他筹来?我顶撞了他几句,他便发火,让家奴把我打死。只因他听得传言,说死人无皮,不能成鬼作祟,便让人将我皮肤剥下。我因着此事,不能投胎轮回,好生命苦!”

    情至极处,这幽魂泣不成声。

    “唉……罢了,罢了。”道缘也长叹一声。恶徒虽死,可这幽魂也不能复生,受这六年苦厄,又当何如!

    思索间,他自袖中取出鬼桃树,给那幽魂看了,说道:“那恶徒言说,昨夜见有女鬼作祟,要取他性命。我深知寻常厉鬼不能牵连阳世,那莫非是此物为你助阵吗?”

    这话,他之前没对李才讲明,也是知道他身有孽债,让其惊恐慌张以助成事。但实际上,寻常鬼魂并不能伤害活人,便是要显性让常人见着也不容易。阴阳天隔,乃是此世定数,若成鬼便可伤人,世间哪还有什么因果报应?便只剩群鬼相斗之事了。

    这世间仙、妖、鬼、魔皆修真身,于鬼而言,不修成真身不能干涉阳间人物,此亦是天地间的大道。故而,道缘看那阴魂身形虚淡,便知她真身未成,并不能动手掐那李才,更遑论在他脖颈上留下两道黑印了。

    “正是它助我。”那幽魂只点头,“我不知此为何物,只是初成鬼时,便有它在一旁,我时常以阴灵气浇灌于它。有它相助,我便能短暂化出真形,昨夜里若非他叫了家奴院工,阳气冲撞,我早已报仇雪恨了!”

    “若真如此,今夜你也就无法与我诉说冤屈了。”道缘摇头道,“那鬼桃之树,难道是无缘无故的要助你?它正是要借着你报仇之刻、阴灵气旺盛时将你吞食,以助它完成一转。”

    “竟……竟有此事?”幽魂面色一变,看那桃木时,再无感恩之情,只剩惊恐之色。再看向道缘,满是感激:“多谢仙人救我!”

    “无妨。”道缘抬头看向前方,睁开法眼,眼前已有两个阴司勾魂使者,冲着道缘拱手行礼。

    “见过道缘先生。”

    “哦?两位认识我?”道缘有些讶异。

    “曾在殿前值守,故而见过先生。”两人恭敬言道,“那,先生,我二人便去勾魂了。”

    “请便。”

    道缘在一旁观瞧,只见那勾魂使者伸手甩出一条勾链,那勾链虚虚淡淡,却直刺入李才尸体之内,再勾出时,便拽出了一个虚淡的影子,一脸浑噩,顺着链子踉跄地跟了过来。

    “你这恶徒!”

    一见此景,女鬼便要冲上去,只是被道缘伸手拦住。那二位使者眼见此景,知晓是有内情,也不多留,只冲道缘拱手道:“如此,道缘先生,我等便去了。”

    “且慢!”道缘出声阻拦道,“我身边这位幽魂,不能入阴司地府吗?”

    “呃……”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问道:“她魂魄上有一道气机,牵引着肉身所在,肉身不腐,魂魄有所牵连,便不能进去阴司。这居然不是先生作的仙法吗?”

    “非也,非也。”道缘笑了笑,祭出玉如意,以灵芝首正对树坑中,吹出一口仙气。这一口气遇着风,便在坑中化作熊熊之火,不多时便把坑中女尸烧尽。就在此时,那幽魂只觉周身轻松,似是失去了什么枷锁一般,两位使者伸手一招,她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去罢,去罢,来生投胎好人家,莫要再受此生之苦!”

    “多谢仙人!”

    那幽魂泪眼涟涟拜谢,跟随着阴司使者,一行人身形隐去。

    见他们离去,道缘笑意略收,又取出那棵鬼桃,目光不住地扫视。

    “竟是我小瞧了你,你竟还有勾魂索魄之能。你这不过一转的小小妖物,究竟还有怎样我不知道的能耐?又是哪来的孽障,将你置于此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