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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难将仙心作比价 恐是波平浪又生

    最终,那花豹精的尸体卖出了百金,而妖虎尸身因为巨大,又保存完整,被陈姓大户以三百金的高价收入囊中。

    他们在那里报价时,后方内室里的道缘其实听得清清楚楚,但最终也只是慨然一叹,没有去阻止。直至金银皆送到,道缘才从内厅出来,与等着的大户们见了一面。

    他这一番做派,更印证了那些大户心中的猜测,于是纷纷上前来,大把撒金求着道缘去他们宅院一观。道缘应下了那出钱买下妖尸的两个大户,却把其余人等敷衍了一番,将他们都打发走了,这才又看向县令,笑道:“县长且在此处稍待,我去外方游览片刻,去去便回。”

    “您请,您请。”那县长口中不敢阻拦,待道缘出门之后,却又叫过一个机灵衙役,令他务必紧跟着仙人,不能跟丢。一应嘱咐全了,他这才回到内室,看着道缘喝剩的残茶,心中哂笑。

    说什么修仙之人,不过还是个被金银财宝迷住了眼的凡夫罢了,和他这般官吏又有什么区别呢?

    外方。

    道缘来至在衙前大街。虽然这两具妖尸已被富户出钱买下,但因着县令说要在此地示众三天以安人心,那铁架子依然还是挂在这儿的,也有兵士和大户派来的家丁昼夜巡视,火把将县府门前照得通明。但道缘举目四望,却没看到那些猎户,又掐指一算,才知道那些猎户已经在闭门之前离了县城,此时连路程都已经赶了一半了。

    这些猎户就淳朴,认准了这妖怪是道缘铲除的,对那金银真就毫无留恋之心。送下东西,连饭都不吃就要冒黑赶回去了。道缘暗叹一声,先使了个幻术,留下一个假身在此处望月,真身隐遁飞上半空,驾云乘风而去,不多时,便远远望见了那群猎户的队伍。

    这群猎户都是见过他用法术的,此时他也就不多忌讳,直接从空中落下,落在众人面前。这些人此时倒不那么惊讶了,只是对道缘愈发恭敬,只拱手道:“神仙老爷,我等已将那妖孽尸体送下。不知您还有何事?”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件东西劳烦你送给老村长。”道缘伸手一摸,从袖中取出一个鼓囊囊的包裹,递给领头之人,叮嘱道,“我知晓你等皆忠实可靠,此行便老实赶路,回村之后,原封不动地将此物给予村长,并不许你等私自打开。记住了吗?”

    “记住了。”领头人双手接过那包裹,入手时并不觉沉重,心中只以为是什么衣物之类的,也不多问,只回话道:“神仙老爷请放心,便是有那强盗来打劫,我等也绝不将这包裹送出!”

    身后七八个猎户一齐应和。

    道缘见得此景,心中宽慰,点点头,也不多说,飞身又上了半空,回转阳城县去。众猎户如今也算是见多了仙法道术的,也只是赞叹讨论了一番之后,便再度启程,向着村中赶去。

    道缘毕竟脚程快,自出城到回转总共也不过一炷香时间,落在那跟班的小衙役眼中,就是这仙人夜半无事,出门看了会儿月亮、发了会儿呆而已。道缘在此隐匿身形,散去幻像之后,才整了整衣袍,回到那县府之中。

    民间一直有句“官不修衙”的老话,是说如果一任官员出大力气修缮自己办公的衙门,难免被认为有贪赃之嫌,这话却好像说那些在破败衙门里办公的官员就一定清廉一样,颇有些古怪。这阳城县县令就不是在乎这些事的人,他上任之后第一时间将这衙门整理了一通,带着自家妻儿老小搬进了府衙后院。

    他说想留下道缘,也确是诚心实意。后院里最好的两间堂屋,留着一间孝顺老慈严,另一间就收拾出来给了仙人,他们夫妻就搬去了偏房住着。此时天色渐晚,道缘入得后院,却看到县令正在院中等候,一副恭谨之貌。

    道缘微微挑眉,上前一步说道:“县长何至于此?天色已晚,为何不去安歇?”

    “未曾见得仙人回来,不敢休息。”那县令眉目相当恭敬,“方才派一小厮跟随,实在是怕仙人不辞而别啊,万望仙人不要见怪。”

    道缘其实本无甚计较,可他这里直接大方地将此事点明,却让道缘有些无话可说了。这也算是真小人做派?道缘心中亦觉可乐。似这般作风的人,在那西牛贺洲南云国时倒真是少见,经多了南云君子国的谦谦风度,再看这些把算计和利益赤裸裸摆在脸上的人,他还真有些不太适应了。

    或许这世上,还是似这般人多一些吧。

    简单聊了几句,互道安寝,道缘回了那间堂屋,关门掩窗,这才深吸了口气,摒去心中那些无关思绪,沉心内视起来。

    他曾在西牛贺洲受了孤九道人一击,伤了胸腹。当时他将那伤勉强压制,想着靠水磨工夫一点点将之消磨,可这半年多来,成效却一直不大,但也没受过什么影响,以至于他几乎都要忘却此事了。

    直到昨日间诛除两妖,用了些仙术道法,这旧伤却忽然开始发作,这才让他重视起来。他灭杀两妖时,看似云淡风轻,却大都依靠法宝威力,自身运转功法颇有些受限,如之前用千般身外身法,也是有法衣辅助才可,自己是用不出来的,否则立时便要吐血。

    而且,因为这旧伤存在,他的境界似乎也被卡住。昨夜里因为与花豹精一战有些感悟,境界稍有提升,却立刻引动了伤势,好在不算太重,被他克制下来。但如今不知何时就要面对孤九,有这旧伤在身,不能修行,他与孤九之间的差距岂不是要越拉越大?

    “明日里当去买些药草。但不知道这人间医药,于我可还有用处?”

    若是人间医药无用,只怕届时还要去寻些仙药了。但不知这东胜神州,可有什么知名的仙府道庭,能去上门拜访的?

    道缘心中这般思量。

    一夜无书。待到次日天明,道缘早早离开县衙,去往县城中寻药。县令因为没什么紧要公务,也因为换了偏房有些睡不惯,起得晚了点,穿戴整齐、到前堂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今日无有报官审案的,也无需处理公务,他在前堂颇有些闲暇。正此时,有人迈入厅堂,还未进门,便先笑道:“听闻有仙人为本县除了虎害,我得给大人道喜啊。”

    县令听得此话,眼前一亮,惊喜道:“吴师爷!你回的巧,快来坐快来坐,我真有些事要寻你参详呢!”

    来人乃是这县令聘请的一位幕僚。此人曾在都城为小吏,因为得罪了上官,受了革职永不叙用,但他颇为博学,天文地理医卜星象都有了解,又有些做官的手段,便被这县令重金聘了来。因着性格相合,两人的关系倒是日渐亲密,但有难断之事,他总是要找这位吴师爷问询。

    此前,因为一些隐秘事务,他派这位师爷去都城里打点上下,一去便是月余。今日里得见回来,县令自然满心喜悦,当下两人去内堂坐正,吴师爷先说了自己此番进京的事务,自然处理得上下周到不提。说罢之后,他啜了口茶水,抬头看去,却眉头微皱,还没等县令开口,忽然说道:“大人,您近几日里,是不是遇了什么不洁之物?”

    “此话怎讲?”

    “您知晓的,我曾学过占卜卦算,也略懂些望气之法。您眉宇间略带黑气,面色无光,气象有些不纯,看起来……”那吴师爷眉头越皱越紧,“您近日里逢过什么妖孽?”

    “吴师爷糊涂了不是?”那县令伸手虚指门外,笑道:“这府衙门口不就摆着两个好大猛兽吗?不满您说,初见此物我都吓得腿软,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才有这般巨大的体魄呢。”

    “您说门外那虎豹?”吴师爷一愣,“莫非传言有误,这其实是您亲自带兵捉拿剿灭的?”

    “我哪有这般能耐?这等猛兽,我见了跑都来不及的。”县令听得直摇头,“这可是一位仙人亲自出手铲除的妖魔,我派去的那些兵丁都只是打了个下手。这位仙人的法力可比都城那些仙修强多了。”

    “那这可就奇了。”吴师爷的眉头并未松开,“似您这般气象,分明是接触过什么活着的妖魔啊。”

    他这话的声音不高,像是不确定般自言自语,但却被县令听入了耳中,当下面色微变,也不只是想到了什么。

    吴师爷却没察觉他的脸色,心中思虑片刻,又问道:“大人,可否与我说说那个仙人之事?”

    县令也不隐瞒,就从前日里派兵除妖开始讲起,把这两日里发生的这些事简单说了一说。那吴师爷初时面色不变,可越听面色就越沉凝,等到县令讲完,他伸手缓缓点着桌面,目光有些犹疑。

    “师爷,有何高见?”看到他这样子,县令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把头凑过去小声问道。

    “您恕我莽撞。这能除去妖孽的,可未必自己就不是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