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味美 人更美
日复一日，耶律玄除了进宫向太后请安外，每日便在府中修炼，功法的问题还是满脑袋疑问，索性不再去想，反正光凭真元外放凝形就说自己步入窥天，耶律玄打死也不信。
倒是有贺烈这个揍不怕的最佳陪练在，耶律玄对火焰的掌控愈加得心应手。贺烈就惨了，以锻体一途入道，一身横练筋骨扛是扛揍，就是不耐烧，头发眉毛全没了，一副样子别提多滑稽。烧着烧着又还上了瘾，因为他俩发现，只要耶律玄心神控制，那火焰罩体可以不伤皮肤的情况下，就能灼得体内血液沸腾，心火顿生。这对贺烈来说，简直就是练功神器，现在是一天不烧几下便觉得浑身痒痒，不觉间又过了一月。
昨日接到宫中传召，耶律玄今儿大早便入宫，在勤政殿里等着耶律隆程下朝。
“儿臣给父皇请安”
耶律隆程挥挥手径直走向桌案后
“起来罢，回来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谢父皇关心，儿臣一切皆好”
耶律隆程让泰至清递过一封折子，耶律玄接过看了起来
“本想让你多清闲几日，这不时间凑巧，你便跟着你大哥先见识见识”
“百儒辩学？”
每届科考之前的盛会，自圣武爷起辽国科考三年一届，天下学子凡有举人衔的，都会进京赴考，特别是那些寒门子弟，更是把科考当作龙门，能跃过去光耀门楣，谋取仕途自不在话下。
朝廷选在此时举行百儒辩学，便是邀请一些饱学大儒们，在翰林院的组织下进行学术辩论。目的嘛，增强赴考学子的家国情怀，忠、孝、礼、仁、义、智的思想。所以辩题也多是围绕‘忠君报国’来展开。
一帮子大儒在诸多学子的围观下辩得脸红脖子粗，更有甚者，辩到激动处，撸手挽袖，欲作动手，其实都是做秀的成分居多。那些个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却每每感触颇深，心生豪迈，感性之人甚至还痛哭流涕，恨不得立马掏心刨肺，一腔热血浇筑这大辽江山。
所以，这场秀对朝廷来说，也算是件大事，真不知道当年圣武爷是怎样想到这个点子的，别说，效果不错，几十年来，给辽国原本腐朽的官僚体制注入不少新鲜血液，朝廷从豪阀手中夺回些许地方掌控权，这些寒门士子功不可没。
近两届的百儒辩学都是由大皇子，诚郡王耶律章主持，这位大皇子人如其名，博学多才，在经史学说，诗词歌赋上颇有建树。耶律玄合上折子，低眉顺眼道
“能跟着大哥长见识，儿臣心中欣喜，就怕给大哥添乱”
“能添什么乱？往那一坐，看着便好，若是能有所裨益自然最佳，没有也无妨，多学着就是”
“儿臣领旨，定当尽心协助大哥，盛会上多加学习”
给太后请过安，又说了会儿话。耶律玄在皇宫门口叫上驾车等候的贺烈，也不着急回府，反正时间尚早，去几处热闹的坊市逛逛，回来几个月，这帝都内还是少有游览。
人流接踵，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行入其中如泥牛入海，行进缓慢。出了皇城外围，耶律玄才领略到帝都繁华，刚想让贺烈找个人稍少点的街道驶去，却发现自己忽略一个重要的问题。这呆子今日第一次跟自己出府，连去宫里的路还是自己指的，这会儿出皇城已有一个时辰，只怕已经不知走到哪儿了。
失算，拉开车帘
“老二...”
话没说完，贺烈回过头挠挠后脑
“大哥，这是哪儿？”
果然，耶律玄心中直摇头，不能再让这呆子整日窝在府里，没事得踢出来熟悉熟悉。耶律玄无奈道
“找个客栈，把马车寄存，找个伙计，领咱们逛完了，再架马车把我俩送回去”
“呃...原来大哥你也不知道，嘿嘿”
耶律玄嘴角抽抽，不接话，下到车前，朝一处布蓬指去
“我在那等你”
说完赶紧走开，黑毛猴子跃上耶律玄肩膀，还回头冲贺烈甩了个白眼
耶律玄来到布蓬前，才发现是一处豆腐坊，柜上卖有豆汁一类的饮品，进宫后滴水未进，此刻瞧见豆汁，倒觉得有些渴了，便坐在桌前，要了两碗，伙计端上来，附上两根芦苇管，黑猴跃上桌面，学着耶律玄的样子，把芦苇管插入碗中喝了起来。似有些喜爱豆汁味道，咧起嘴吱吱笑了起来，一只手还高兴得连连比划，耶律玄看着这吃货直摇头。两月来，这猴子除了吃还是吃，耶律玄试过无数种方法，想看看黑猴能不能像施展秘法后那般蜕变。结果是，除了扔东西劲大，其他的啥也不会，逼急了吓到了，就捂住脑袋，蒙起眼睛缩成一团，看着黑猴捂脑袋那猥琐样，耶律玄实在不敢把它跟凶猛暴戾的火焰巨猿联系到一起。
“咦，好可爱的小猴子”
身后响起一声惊呼，闻听声音有些熟悉，耶律玄回头看去
“睿，睿公子”
赵淑灵一脸惊讶，耶律玄看着眼前的赵家二小姐，也是一愣，旋即起身颔首
“真巧，在此处碰到二小姐”
赵淑灵回过神来，轻笑道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睿公子”
说着指了指周围简陋的环境，又见耶律玄桌上的豆汁
“睿公子也喜欢这些市井吃食？”
“在府中闲来无事，便出来逛逛，口渴了”
抬手指了指豆汁，赵淑灵轻笑
“您这王，公子还真有意思，别的公子只怕嫌弃还来不及”
耶律玄不解
“为何要嫌弃？”
赵淑灵不接话，拿过身旁丫鬟手中捧着的瓷罐，俏笑道
“今日我在掌柜这里弄了些新玩意儿，公子若不嫌弃，便一同尝尝”
“二小姐手巧，不知是何佳作？”
“公子待会儿便知”
说罢示意丫鬟，丫鬟返身走进豆腐坊。黑猴喝完豆汁，鼻翼微动，似在嗅什么气味，用力吸了吸，跳下桌面，跑到赵淑灵跟前，在身侧挎着的布袋上嗅了嗅。回头高兴的看着耶律玄，伸手扯向布袋吱吱叫着，耶律玄顿时无语，他可知道赵淑灵那布袋里都是些自己制作的零食。呵斥道
“猴子，回来”
不好使了，黑猴先是一愣，然后双手抱胸，斜眼瞟了一下耶律玄，又仰头看着赵淑灵一个劲傻笑，长尾巴不知何时已经缠上赵淑灵的小腿，又略作害羞状指了指布袋。赵淑灵女孩心性，又见黑猴如此通灵，双手抱起猴子
“这小猴子太可爱了”
又是揉头，又是挠胸，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状。耶律玄又气恼又好笑，这死猴子，平日除了自己，旁人一近身便是龇牙咧嘴，还挥臂摆拳一副威胁的样子。今日倒好，任由赵家二小姐这样揉捏。赵淑灵把黑猴放在桌子上，笑道
“小猴子，你是闻到糖豆的香味了？”
说着从布袋里掏出拇指大小的糖豆，黑猴眼勾勾的盯着
“想吃吗？”
赵淑灵捏过一颗，在黑猴眼前晃了晃，猴子连连点头，眼珠子跟着赵淑灵的手来回摆动，赵淑灵呵呵笑起
“来，吃吧”
黑猴张嘴接过，嚼了两下，眼睛忽的大睁，如同打了鸡血般围着桌子上蹿下跳，高兴得手舞足蹈。耶律玄心中那叫一个郁闷，丢人呐！赵淑灵银铃笑声就没停过，见黑猴又盯着自己手中的糖豆
“小猴子，你叫什么名字？”
黑猴挠挠腮，回头看向耶律玄
“这畜生还没取名字”
赵淑灵摊开手掌，递给猴子
“那以后，我便叫你糖豆，好不好”
黑猴连连点头，一把抓过，坐在桌沿上翘起二郎腿嚼了起来，眼睛微眯，样子别提多陶醉，又引得赵淑灵一阵娇笑
“畜生不懂事，让二小姐见笑”
“睿公子言重，这小猴子太有趣了”
“小姐，东西已经备齐”
赵淑灵笑颜更盛，说道
“摆上吧”
丫鬟立雯把两个土碗和一堆小碟子摆放在桌上，林林总总有七八个之多，里面盛放了各种调料，反正耶律玄除了盐和葱，其他的都叫不上名字。丫鬟从瓷罐里勾出两团白色膏体状的东西盛在土碗里，膏状物色白如玉，滑嫩细腻。
耶律玄不知是何物，见赵淑灵用小勺把碟子里的调料酌量放入土碗，又从一个盖着的小罐里舀出两勺色泽艳丽的油状物，细看之下才发现油里有辣椒，辣椒的颜色把油浸得红光透亮，赵淑灵专注做完这一切。往碗里轻轻插上勺子，推到耶律玄面前
“公子尝尝”
色白如玉，衬以青翠，一抹油红点缀其间。光看这品相便是不俗，连那粗制土碗作以底色都丝毫不显突兀
“呃...”
耶律玄正无处下手，边上的糖豆可等不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一把拿起勺子，朝着表层的辣椒油挖去，忙不迭的塞进口中，还不待细嚼，糖豆一愣，随即猛的跳起，吐着舌头在桌子上抓耳挠腮，眼睛挤在一块，表情别提多痛苦
“哎呀，你个傻糖豆，猴急什么？”
赵淑灵说着接过立雯递来的豆汁，抚住猴子的头，慢慢喂它喝下，糖豆双手下垂，探着脑袋温顺至极，喂完豆汁，见糖豆好些，赵淑灵揉着它的头嗔怪道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猴急”
又掏出零食递给猴子，猴子接过，吐了吐舌头坐远了去，看着碗里的东西面露忌惮。赵淑灵拿过自己面前的一碗，略微搅动，把其他调料和辣椒拌匀，递给耶律玄
“公子吃这一碗，我让立雯换一碗来”
耶律玄拿过被猴子扔在桌上的勺子，学着赵淑灵的模样，轻搅起糖豆动过的那碗
“无妨，我吃这碗便好”
赵淑灵惊讶
“这怎么行，那碗糖豆吃过，公子之尊...”
耶律玄轻笑
“不碍事，我还和流浪狗分过一个馒头，共一个破碗喝屋檐水，这不要紧”
“啊？”
见耶律玄云淡风轻，不似说笑，赵淑灵想起坊间流传，睿王爷八岁便去了乾阳，跟乾阳公主有婚约，怎的还跟流浪狗分食，莫不是在乾阳受了虐待？瞧这睿王爷也不像其他王爷那般整日高高在上，换是其他人，莫说王爷之尊，便是王府里的下人，也不会在这市井杂乱的小摊上还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二小姐蕙质兰心，手艺非凡，这东西确是美味”
被耶律玄拉回思绪，见他手上不停，赵淑灵狡黠道
“公子倒是说说，美在何处？”
说着自己也搅动勺子，小口吃了起来
“又来？”
耶律玄心道，吃人嘴软，搅动片刻，看着赵淑灵认真说道
“清淡雅致，不没于形，品相美。入口嫩滑，滋味爽利，味美”
“噗嗤...”
赵淑灵被耶律玄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发笑，额头上鼻翼上微有香汗，许是辣的缘故，一张俏脸腮颊泛红，小勺叩红唇，皓齿轻启。耶律玄看得有些痴了，此刻恍惚间竟与另一张脸渐渐重合，鬼使神差悠悠叹道
“味美，人更美”
边上的糖豆冷不丁掉下桌去
“咳...咳...”
“公子，你......”
赵淑灵被呛得俏脸通红，面色愠怒，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哪经历过这等阵仗。耶律玄回过神来，一张脸也是窘得不行，暗道自己今日怎么如此唐突，方才确实给看花眼了，着急道
“二小姐，小王，我...”
语无伦次
“一时有感而发，口不择言，唐突了小姐，我...”
连连搓手，搓着搓着，手也不知道该放哪了。有感而发？赵淑灵更加羞恼，脸已经快埋进碗里，一个劲往嘴里扒拉。猴子爬上桌，抱着手白了耶律玄一眼，你个老流氓，瞧把人家小姑娘吓成啥样了？
赵淑灵只从姐姐偶尔向往的口吻中，听过一些郎才女貌的故事，哪见过这种实际操作。再说了，人家书中的才子佳人，都那么含蓄，那么诗情画意，哪像眼前这个，如此直白露骨，看着老实害羞的模样，骨子里也这么不正经。
眼见碗底都快被刨穿了，耶律玄额头冒汗，背心已经湿透，悔不该啊，女子猛于虎，猛于冷氏兄弟，猛于司徒荣，此刻甚至感觉猛于岷山二圣。实在坐不住了，连忙拱手
“多谢二小姐款待，小王...我改日再谢”
连忙起身，准备逃离，转身与一头大汗的贺烈撞个正着
“哎，大哥，渴死我了，我瞧这有喝的”
“渴什么渴，走”
扯着贺烈往外走
“诶，诶，大哥，我是真渴”
“赶紧走，就你废话多”
赵淑灵松下一口气，见猴子还在桌上
“糖豆，不跟你主人一块儿走？”
猴子一下跃到赵淑灵肩头，扯起领子放在鼻子前用力嗅了几下，赵淑灵差点惊呼出声，见猴子吱吱叫着跑开。心中羞怒，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猴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主人言语轻薄，连这小畜生也占自己便宜，枉费还好心请他们吃东西，赵淑灵气得直跺脚。
可怜贺烈寻了好半天才找着一家有地儿存放马车的客栈，刚存上出去溜达一圈又回来取走了。回到王府，耶律玄心里七上八下，在亭子中来回踱了一下午，贺烈纳闷，大哥这是怎么了，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自己刚离开那么一小会，怎的就坐立不安了？
耶律玄心中烦闷，晚饭也没吃就把自己关回屋里。那一刻，他真把那张脸看成了姬慕柔，说不清为何烦闷，仿佛心底不愿被揭开的角落，让人无意间窥探一般。轻叹一声，今日之事已经发生，多想无益，日后躲着点赵淑灵便是。打定主意，盘膝坐在榻上，可往日静心调息随意便能进入的状态，今日却如小鬼挠心，一会耳边是银铃笑声，一会是脑海中笑颜如花的模样，一会是乾阳皇宫、幽静山谷、豆腐坊前的桌椅旁、佳人愠怒的面容......怎一个乱字了得，饱受煎熬，索性走出屋门
“老二，喝酒去”
倒是有贺烈这个揍不怕的最佳陪练在，耶律玄对火焰的掌控愈加得心应手。贺烈就惨了，以锻体一途入道，一身横练筋骨扛是扛揍，就是不耐烧，头发眉毛全没了，一副样子别提多滑稽。烧着烧着又还上了瘾，因为他俩发现，只要耶律玄心神控制，那火焰罩体可以不伤皮肤的情况下，就能灼得体内血液沸腾，心火顿生。这对贺烈来说，简直就是练功神器，现在是一天不烧几下便觉得浑身痒痒，不觉间又过了一月。
昨日接到宫中传召，耶律玄今儿大早便入宫，在勤政殿里等着耶律隆程下朝。
“儿臣给父皇请安”
耶律隆程挥挥手径直走向桌案后
“起来罢，回来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谢父皇关心，儿臣一切皆好”
耶律隆程让泰至清递过一封折子，耶律玄接过看了起来
“本想让你多清闲几日，这不时间凑巧，你便跟着你大哥先见识见识”
“百儒辩学？”
每届科考之前的盛会，自圣武爷起辽国科考三年一届，天下学子凡有举人衔的，都会进京赴考，特别是那些寒门子弟，更是把科考当作龙门，能跃过去光耀门楣，谋取仕途自不在话下。
朝廷选在此时举行百儒辩学，便是邀请一些饱学大儒们，在翰林院的组织下进行学术辩论。目的嘛，增强赴考学子的家国情怀，忠、孝、礼、仁、义、智的思想。所以辩题也多是围绕‘忠君报国’来展开。
一帮子大儒在诸多学子的围观下辩得脸红脖子粗，更有甚者，辩到激动处，撸手挽袖，欲作动手，其实都是做秀的成分居多。那些个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却每每感触颇深，心生豪迈，感性之人甚至还痛哭流涕，恨不得立马掏心刨肺，一腔热血浇筑这大辽江山。
所以，这场秀对朝廷来说，也算是件大事，真不知道当年圣武爷是怎样想到这个点子的，别说，效果不错，几十年来，给辽国原本腐朽的官僚体制注入不少新鲜血液，朝廷从豪阀手中夺回些许地方掌控权，这些寒门士子功不可没。
近两届的百儒辩学都是由大皇子，诚郡王耶律章主持，这位大皇子人如其名，博学多才，在经史学说，诗词歌赋上颇有建树。耶律玄合上折子，低眉顺眼道
“能跟着大哥长见识，儿臣心中欣喜，就怕给大哥添乱”
“能添什么乱？往那一坐，看着便好，若是能有所裨益自然最佳，没有也无妨，多学着就是”
“儿臣领旨，定当尽心协助大哥，盛会上多加学习”
给太后请过安，又说了会儿话。耶律玄在皇宫门口叫上驾车等候的贺烈，也不着急回府，反正时间尚早，去几处热闹的坊市逛逛，回来几个月，这帝都内还是少有游览。
人流接踵，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行入其中如泥牛入海，行进缓慢。出了皇城外围，耶律玄才领略到帝都繁华，刚想让贺烈找个人稍少点的街道驶去，却发现自己忽略一个重要的问题。这呆子今日第一次跟自己出府，连去宫里的路还是自己指的，这会儿出皇城已有一个时辰，只怕已经不知走到哪儿了。
失算，拉开车帘
“老二...”
话没说完，贺烈回过头挠挠后脑
“大哥，这是哪儿？”
果然，耶律玄心中直摇头，不能再让这呆子整日窝在府里，没事得踢出来熟悉熟悉。耶律玄无奈道
“找个客栈，把马车寄存，找个伙计，领咱们逛完了，再架马车把我俩送回去”
“呃...原来大哥你也不知道，嘿嘿”
耶律玄嘴角抽抽，不接话，下到车前，朝一处布蓬指去
“我在那等你”
说完赶紧走开，黑毛猴子跃上耶律玄肩膀，还回头冲贺烈甩了个白眼
耶律玄来到布蓬前，才发现是一处豆腐坊，柜上卖有豆汁一类的饮品，进宫后滴水未进，此刻瞧见豆汁，倒觉得有些渴了，便坐在桌前，要了两碗，伙计端上来，附上两根芦苇管，黑猴跃上桌面，学着耶律玄的样子，把芦苇管插入碗中喝了起来。似有些喜爱豆汁味道，咧起嘴吱吱笑了起来，一只手还高兴得连连比划，耶律玄看着这吃货直摇头。两月来，这猴子除了吃还是吃，耶律玄试过无数种方法，想看看黑猴能不能像施展秘法后那般蜕变。结果是，除了扔东西劲大，其他的啥也不会，逼急了吓到了，就捂住脑袋，蒙起眼睛缩成一团，看着黑猴捂脑袋那猥琐样，耶律玄实在不敢把它跟凶猛暴戾的火焰巨猿联系到一起。
“咦，好可爱的小猴子”
身后响起一声惊呼，闻听声音有些熟悉，耶律玄回头看去
“睿，睿公子”
赵淑灵一脸惊讶，耶律玄看着眼前的赵家二小姐，也是一愣，旋即起身颔首
“真巧，在此处碰到二小姐”
赵淑灵回过神来，轻笑道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睿公子”
说着指了指周围简陋的环境，又见耶律玄桌上的豆汁
“睿公子也喜欢这些市井吃食？”
“在府中闲来无事，便出来逛逛，口渴了”
抬手指了指豆汁，赵淑灵轻笑
“您这王，公子还真有意思，别的公子只怕嫌弃还来不及”
耶律玄不解
“为何要嫌弃？”
赵淑灵不接话，拿过身旁丫鬟手中捧着的瓷罐，俏笑道
“今日我在掌柜这里弄了些新玩意儿，公子若不嫌弃，便一同尝尝”
“二小姐手巧，不知是何佳作？”
“公子待会儿便知”
说罢示意丫鬟，丫鬟返身走进豆腐坊。黑猴喝完豆汁，鼻翼微动，似在嗅什么气味，用力吸了吸，跳下桌面，跑到赵淑灵跟前，在身侧挎着的布袋上嗅了嗅。回头高兴的看着耶律玄，伸手扯向布袋吱吱叫着，耶律玄顿时无语，他可知道赵淑灵那布袋里都是些自己制作的零食。呵斥道
“猴子，回来”
不好使了，黑猴先是一愣，然后双手抱胸，斜眼瞟了一下耶律玄，又仰头看着赵淑灵一个劲傻笑，长尾巴不知何时已经缠上赵淑灵的小腿，又略作害羞状指了指布袋。赵淑灵女孩心性，又见黑猴如此通灵，双手抱起猴子
“这小猴子太可爱了”
又是揉头，又是挠胸，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状。耶律玄又气恼又好笑，这死猴子，平日除了自己，旁人一近身便是龇牙咧嘴，还挥臂摆拳一副威胁的样子。今日倒好，任由赵家二小姐这样揉捏。赵淑灵把黑猴放在桌子上，笑道
“小猴子，你是闻到糖豆的香味了？”
说着从布袋里掏出拇指大小的糖豆，黑猴眼勾勾的盯着
“想吃吗？”
赵淑灵捏过一颗，在黑猴眼前晃了晃，猴子连连点头，眼珠子跟着赵淑灵的手来回摆动，赵淑灵呵呵笑起
“来，吃吧”
黑猴张嘴接过，嚼了两下，眼睛忽的大睁，如同打了鸡血般围着桌子上蹿下跳，高兴得手舞足蹈。耶律玄心中那叫一个郁闷，丢人呐！赵淑灵银铃笑声就没停过，见黑猴又盯着自己手中的糖豆
“小猴子，你叫什么名字？”
黑猴挠挠腮，回头看向耶律玄
“这畜生还没取名字”
赵淑灵摊开手掌，递给猴子
“那以后，我便叫你糖豆，好不好”
黑猴连连点头，一把抓过，坐在桌沿上翘起二郎腿嚼了起来，眼睛微眯，样子别提多陶醉，又引得赵淑灵一阵娇笑
“畜生不懂事，让二小姐见笑”
“睿公子言重，这小猴子太有趣了”
“小姐，东西已经备齐”
赵淑灵笑颜更盛，说道
“摆上吧”
丫鬟立雯把两个土碗和一堆小碟子摆放在桌上，林林总总有七八个之多，里面盛放了各种调料，反正耶律玄除了盐和葱，其他的都叫不上名字。丫鬟从瓷罐里勾出两团白色膏体状的东西盛在土碗里，膏状物色白如玉，滑嫩细腻。
耶律玄不知是何物，见赵淑灵用小勺把碟子里的调料酌量放入土碗，又从一个盖着的小罐里舀出两勺色泽艳丽的油状物，细看之下才发现油里有辣椒，辣椒的颜色把油浸得红光透亮，赵淑灵专注做完这一切。往碗里轻轻插上勺子，推到耶律玄面前
“公子尝尝”
色白如玉，衬以青翠，一抹油红点缀其间。光看这品相便是不俗，连那粗制土碗作以底色都丝毫不显突兀
“呃...”
耶律玄正无处下手，边上的糖豆可等不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一把拿起勺子，朝着表层的辣椒油挖去，忙不迭的塞进口中，还不待细嚼，糖豆一愣，随即猛的跳起，吐着舌头在桌子上抓耳挠腮，眼睛挤在一块，表情别提多痛苦
“哎呀，你个傻糖豆，猴急什么？”
赵淑灵说着接过立雯递来的豆汁，抚住猴子的头，慢慢喂它喝下，糖豆双手下垂，探着脑袋温顺至极，喂完豆汁，见糖豆好些，赵淑灵揉着它的头嗔怪道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猴急”
又掏出零食递给猴子，猴子接过，吐了吐舌头坐远了去，看着碗里的东西面露忌惮。赵淑灵拿过自己面前的一碗，略微搅动，把其他调料和辣椒拌匀，递给耶律玄
“公子吃这一碗，我让立雯换一碗来”
耶律玄拿过被猴子扔在桌上的勺子，学着赵淑灵的模样，轻搅起糖豆动过的那碗
“无妨，我吃这碗便好”
赵淑灵惊讶
“这怎么行，那碗糖豆吃过，公子之尊...”
耶律玄轻笑
“不碍事，我还和流浪狗分过一个馒头，共一个破碗喝屋檐水，这不要紧”
“啊？”
见耶律玄云淡风轻，不似说笑，赵淑灵想起坊间流传，睿王爷八岁便去了乾阳，跟乾阳公主有婚约，怎的还跟流浪狗分食，莫不是在乾阳受了虐待？瞧这睿王爷也不像其他王爷那般整日高高在上，换是其他人，莫说王爷之尊，便是王府里的下人，也不会在这市井杂乱的小摊上还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二小姐蕙质兰心，手艺非凡，这东西确是美味”
被耶律玄拉回思绪，见他手上不停，赵淑灵狡黠道
“公子倒是说说，美在何处？”
说着自己也搅动勺子，小口吃了起来
“又来？”
耶律玄心道，吃人嘴软，搅动片刻，看着赵淑灵认真说道
“清淡雅致，不没于形，品相美。入口嫩滑，滋味爽利，味美”
“噗嗤...”
赵淑灵被耶律玄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发笑，额头上鼻翼上微有香汗，许是辣的缘故，一张俏脸腮颊泛红，小勺叩红唇，皓齿轻启。耶律玄看得有些痴了，此刻恍惚间竟与另一张脸渐渐重合，鬼使神差悠悠叹道
“味美，人更美”
边上的糖豆冷不丁掉下桌去
“咳...咳...”
“公子，你......”
赵淑灵被呛得俏脸通红，面色愠怒，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哪经历过这等阵仗。耶律玄回过神来，一张脸也是窘得不行，暗道自己今日怎么如此唐突，方才确实给看花眼了，着急道
“二小姐，小王，我...”
语无伦次
“一时有感而发，口不择言，唐突了小姐，我...”
连连搓手，搓着搓着，手也不知道该放哪了。有感而发？赵淑灵更加羞恼，脸已经快埋进碗里，一个劲往嘴里扒拉。猴子爬上桌，抱着手白了耶律玄一眼，你个老流氓，瞧把人家小姑娘吓成啥样了？
赵淑灵只从姐姐偶尔向往的口吻中，听过一些郎才女貌的故事，哪见过这种实际操作。再说了，人家书中的才子佳人，都那么含蓄，那么诗情画意，哪像眼前这个，如此直白露骨，看着老实害羞的模样，骨子里也这么不正经。
眼见碗底都快被刨穿了，耶律玄额头冒汗，背心已经湿透，悔不该啊，女子猛于虎，猛于冷氏兄弟，猛于司徒荣，此刻甚至感觉猛于岷山二圣。实在坐不住了，连忙拱手
“多谢二小姐款待，小王...我改日再谢”
连忙起身，准备逃离，转身与一头大汗的贺烈撞个正着
“哎，大哥，渴死我了，我瞧这有喝的”
“渴什么渴，走”
扯着贺烈往外走
“诶，诶，大哥，我是真渴”
“赶紧走，就你废话多”
赵淑灵松下一口气，见猴子还在桌上
“糖豆，不跟你主人一块儿走？”
猴子一下跃到赵淑灵肩头，扯起领子放在鼻子前用力嗅了几下，赵淑灵差点惊呼出声，见猴子吱吱叫着跑开。心中羞怒，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猴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主人言语轻薄，连这小畜生也占自己便宜，枉费还好心请他们吃东西，赵淑灵气得直跺脚。
可怜贺烈寻了好半天才找着一家有地儿存放马车的客栈，刚存上出去溜达一圈又回来取走了。回到王府，耶律玄心里七上八下，在亭子中来回踱了一下午，贺烈纳闷，大哥这是怎么了，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自己刚离开那么一小会，怎的就坐立不安了？
耶律玄心中烦闷，晚饭也没吃就把自己关回屋里。那一刻，他真把那张脸看成了姬慕柔，说不清为何烦闷，仿佛心底不愿被揭开的角落，让人无意间窥探一般。轻叹一声，今日之事已经发生，多想无益，日后躲着点赵淑灵便是。打定主意，盘膝坐在榻上，可往日静心调息随意便能进入的状态，今日却如小鬼挠心，一会耳边是银铃笑声，一会是脑海中笑颜如花的模样，一会是乾阳皇宫、幽静山谷、豆腐坊前的桌椅旁、佳人愠怒的面容......怎一个乱字了得，饱受煎熬，索性走出屋门
“老二，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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