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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小的“无业游民”

    母亲为我办理了退园手续,我便告别了短暂的幼儿园生活。重新回到家中,我重获了自由,整日无所事事,活像个无业游民。

    当时,小叔与小婶每日外出工作,将女儿送到了婶子所在单位的托儿所。他们三口白天都不在家,自家屋门整日上着锁。

    除了我们自家屋,偌大的一个单元里,客厅、厨房、南北阳台和堆放杂物的一间屋子,任由我进出“闲逛”。父母怕我随意外出遇到坏人,或是惹出是非,暂时没有交给我钥匙,而且不允许我出家门。

    每天清晨五点半,母亲就要骑车去上班了。由于家距离单位比较远,母亲骑自行车的水平又很差,还得赶在食堂开早饭前制作各式早餐。因此,每天清晨六点,母亲就得出家门。

    一大清早,我蹲在北阳台上,手紧紧抓着铁质护栏,将脸凑近护栏,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通过缝隙看着母亲到楼下骑上车子,缓缓地驶向前去。有时她抬头朝我挥挥手,或是叮嘱我几句,便匆匆涌进了人潮中。

    我望着母亲骑车的背影,眼睛里总是泛起泪花。有时强忍不住,也会偷偷抹几下眼泪,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自家屋里。我怕父亲看见我抹泪的样子,他十分讨厌我这样,看到了是会被他训骂的。

    等大人们都离开了家,空荡荡的一个单元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感到实在无聊,只好将电视机打开,随意看一些播出的电视剧,如《封神榜》、《雪山飞狐》等。如果能碰上儿童节目则再好不过了,它们能很快打消我的寂寞,使我从空虚中得到暂时的安慰与解脱。

    那时候正在热播的儿童剧有《小龙人》、《苗苗老师》等,我都非常喜欢,经常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一看就是半天,而且看得入神极了。正是这些精彩的电视节目,陪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日子。

    临近中午时候,我觉得肚子饿了,就找来方便面干吃,渴了喝点凉白开。或是享用母亲头天晚上做出来,特意为我留下一些的剩饭菜。

    临近傍晚时分,父亲先于母亲下班回家了。他着手做饭,我仍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动画城》节目,节目很精彩,但也短暂。节目播出完正是十八点整,这个时间是母亲进家的时间。

    每当《动画城》节目结束的歌曲播放完,母亲正好走进家时,都是我万分开心的时刻,我则胃口大开,与父母度过一个快乐安宁的夜晚。而倘若节目播放完了,母亲还没有进家,我则立刻“变了脸”。我看着钟表的分针向右移动,每移动一点儿,我面部的肌肉就僵硬一点儿,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我脑子里胡乱猜想着,母亲怎么还不回来,是加班吗,还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儿,或者母亲骑车子出了什么事没有……

    每次这样想着,眼泪就会不自觉地滴下来。父亲看见了,起初是耐心地哄几句,见丝毫起不到安慰的效果,有时也会烦气地训斥几句。

    记得,一次父亲下班回来,买了里脊肉和孜然料,在小电炉上为我制作他自创的秘制烤肉。不料,那天晚间《动画城》节目播放完母亲还没有进家,我又陷入了痛苦。

    父亲叫我蹲在他身边,看他制作烤肉。我走过去,蹲在他身旁,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将腌制好的肉一片片整齐地码在架子上,喷上少许白酒,瞬间一股香气窜上来,涌进鼻孔。

    可是,我当时丝毫不能被眼前的美食所吸引。我一心在想着我的母亲,我在挂念着她是否安全,几点能进家。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仍不见母亲进家,我忍不住了,蹲在电炉旁哭出了声。父亲还在操作着他的烤肉,见我这个样子,他来了气。

    “哎,这孩子啊,咋也不中,我是咋哄也不行啊。只要到点儿看不见她妈,那是啥心思也没有了,啥也干不下去了,哎……”父亲带着怨气说着。

    他又说了什么,说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只记得烤肉基本冒出喷香的味道时,母亲拿钥匙开门,推着车子走进了家。

    我则一步窜上去,冲进母亲怀里,搂住母亲不松手。

    母亲见我脸上还挂着泪,再看看父亲满脸的火气,立刻全明白了,她也只好搂着我安慰。

    我见母亲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母亲安全到家我便踏实了。转而,我就又开心了起来。

    父亲将一盘糊了的烤肉端上了桌,我则被肉香味激活了味蕾。顾不得那肉已成炭黑色了,便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后来,每当回忆起这段时,父亲总说,只要三分钟看不到你妈,就像地球快毁灭了似的。惹得听到过这句话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小女孩的天性,或许是我格外心重,对母亲又无比依恋。儿时的我,在母亲去卫生间时间长点儿时,也会眼巴巴地蹲在门外守着。

    记得十月初的一天傍晚,乌云压顶,狂风大作,暴风雨即将来临了。一阵狂风卷着尘土冲进了屋子,天空黑压压一片,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子砸在窗台上,夹带着小冰雹撞击着窗玻璃,发出类似铁器碰击的声音。

    天空黑云笼罩,屋子里漆黑一片,像是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一个闪电射进了屋里,猛然投射进一道光,瞬间又消失了。忽听一声霹雷响彻天空,像是在屋子里投下了一枚炸弹,吓得我打了个寒颤。

    此时,家里没有一个大人,我瑟瑟地靠着床与沙发形成的夹角,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将脸埋进臂弯。我大气也不敢喘,不敢发出任何响动,更不敢挪开一步去拉灯绳。只是听着不断有霹雷在耳边炸开,等雷声过去,抬眼一看,周遭依旧一片漆黑。恐惧感似乎使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过了好一阵子,有人进了家。凭直觉,我敢肯定那不是母亲,因为母亲下班晚,又遇到这样恶劣的天气,母亲绝不会早于父亲到家的。

    我这样想着,确是母亲走到了我面前。她看着我蜷缩在地上的样子,知道我一定是被吓着了,心疼极了。

    “宝儿啊,害怕了吧,自己在家胆小了吧。”说着,刚要楼我,又朝阳台看去。她转身走到阳台上,收起被大风吹卷到铁护栏上,在空中飘着的被单子。又将一席晾晒的所剩无几的槐树花顺窗台折了出去,回过头冲我说:“你啊,这么大风,你怎么不知道把床单帮妈妈收一下啊,差点刮走了。你看看这槐花,全吹走了,哎,真是不顶事啊。”

    我呆呆地立在床边,看她将被单子拿进屋。“那槐花是为你打的啊,还等着晒干了换钱给你买好吃的呢,这下可好,你看看,一席的槐花全被吹飞了。真气人你是,一点儿也帮不了我啊。”母亲低头自语着,并没有冲我怒吼。

    那时,父母下班如果时间还早,天气也好,他们就会带我来到公园的南墙外。这里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槐树,夏季,槐花开得正艳。满树乳白色的槐花散发出阵阵清香气息,经过那里的人们都会不自觉地深呼吸。槐花落到地上,满地便是一片青白了。踩上去略软,使人不忍心用力。

    父亲自制了长杆,我和母亲带着鱼鳞袋子。我们站在大树下,父亲扬起胳膊,举着长杆子从树上往下勾槐花,我和母亲就迅速捡拾落到地上的花朵。

    夜晚的蚊子十分猖獗,尽管周身喷洒了花露水,但一些没喷到的裸露的皮肤还是不能幸免。于是,我们一边往袋子里撸槐花,一边跺着脚,以防蚊子攻击。

    闻着芬芳的花香,听着路边车铃铛的响声和散步的人们的说笑声,偶尔和父母闲聊几句,仿佛暑热天里的劳动也是那么美好,令人快乐。

    等槐花攒了一袋子,回到家,父母将它们摊开在一个废旧的纱窗上,将纱窗两边架起。经过一段时间的晾晒,干燥后的槐花会被父亲再收进袋子。

    到了周末,父亲利用休息时间,提着一袋子槐花到药材市场上去变卖。换来钱,立马带着我和母亲到新城菜市场买好吃的。他让售货员切下一牙大西瓜,付了钱,还没等西瓜装进袋子,便赶紧托举到我嘴边,让我吃个痛快。

    想到这,再想想母亲刚才说的话,实在是怪自己不懂事,竟然想不到雨天帮大人照顾家,真是羞愧又自责。

    不过母亲那日并不怎么生气,她只是低声自己嘟囔了几句,便不再数落我。她能够理解一个小孩子独自在家面对暴风雨的恐惧感,当心疼与生气两种情绪相撞时,还是心疼占了上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