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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演戏

    兖州治所镇江兵营外,范顺已差人备好龙撵,羽林军在雨列队肃穆,准备护驾启程。

    范顺问道:“陛下,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下来,路上泥泞,人马都不好赶路,要不要待雨停后再起驾回宫?”

    李渔道:“范大监还不明白我们面临怎样的处境?这里距建康虽然只有百十里路,但是待雨停了,宫中怕是要换新皇帝了,到那时候,真真假假的就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们都有可能暴尸荒野。”

    范顺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他认为这只是皇帝与军痞之间发生的一场不愉快罢了,听李渔口中的描述,他也觉得蹊跷诡异,心中不禁笼起一团乌云。

    雨水打在范顺的脸上,一道惊雷响起,他苍老的面庞暴露在李渔眼前,他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冒牌皇帝”,内心微微涌起一丝波澜。

    他十几岁净身入宫,半辈子坎坎坷坷,如履薄冰,孙子不知当了多少回,遭受的打骂更是连自己都数不清,活到现在,依然要看很多人的脸色,但是自从李渔当了司马曜的替身后,这个一朝登上龙椅的家伙对他礼貌有加不说,跟在他身后,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如果让他和司马曜之间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李渔。

    “今日之事,边赶路边说,范大监,来,搭把手,帮朕把盔甲套上,那龙撵今日是坐不得了,你吩咐下去,让隆光找个认路的老兵在前面领路,抄近道也好,绕远路也罢,总之不能原路返回,也不能走靠近河流的路。”

    趁着范顺给自己穿戴盔甲的功夫,李渔对王献之道:

    “子敬,不管你是何立场,现在朕要告诉你,你已经成为这场布局中的弃子,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

    王献之拱手跪地,等待李渔的提问。

    “第一,你们琅琊王氏最近内部斗争是不是很激烈?”

    王献之道:“不敢隐瞒陛下,确实如此,我们王家人对待国事往往各持己见,说来惭愧,想来陛下也知道,前丞相王导与王敦曾是堂兄弟,那时甚至就出现了王敦反叛,王导护国之事,这么多年来,王家内部对这件事一直争论不休,甚至......”

    “甚至有人认为,若不是王导背叛族人匡扶晋室,王敦已经改朝换代,如今的天子应该姓王,是这样吗?“李渔补充道。

    王献之道:“确实如此!”

    李渔点点头,琅琊王氏位高权重,族群又大,族内生出分歧很正常,再加上这个时代本就是放飞自我、张扬个性的时代,政见不同很可能就会出现手足相残之事。

    “第二个问题,你与谢家往来紧密,又被谢相所青睐,想必私下里知道很多事,我问你,今日孙无终所说谢玄染疾一事,是痼疾还是?”

    王献之道:“是痼疾,我知道陛下还想问什么,谢相对我恩重如山,如若陛下再追问下去,不如现在就割了我王子敬的脑袋!”

    李渔笑了笑,称赞道:“人言你王子敬书法豪迈纵横,飘逸不羁,今日我观你为人亦是如此,怪不得能让我姐追遍整个建康城都要逼婚于你,好了,三姐夫,起来吧。”

    听李渔喊了声三姐夫,王献之脸上的愁容随之舒展开来,不觉间和李渔多了一丝亲近。

    李渔口中所说的逼婚,是前些年传遍建康城的一段佳话。

    司马曜的三姐司马道福起初嫁给了大司马桓温的第二个儿子桓济,但桓济为人阴狠歹毒,而司马道福素来有雅志情趣的女人,二人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后来司马道福与桓济和平离婚,对年纪轻轻就饱负盛名的王献之倾慕不已。

    王献之工作,她差侍女送吃送喝,王献之回家,她偷跑出宫只求一见,后来哪怕是王献之和友人进青楼勾栏听曲,她也要相伴左右,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王献之最终没有抵挡住这位白富美的追求,从了她,二人生活十分圆满幸福。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特征,残酷无比又处处充满人性的自由。

    范顺已经帮李渔戴好盔甲,李渔纵身上马,对王献之道:“还有几个问题,我过会子再问,眼下我要和姐夫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

    随着一声“驾!”,千余人的队伍立马动了起来,领路的老兵和探路的羽林在前面带路,范顺则与王献之一左一右护在李渔两侧。

    军帐中,谢玄大发雷霆,地上的酒杯被他摔得稀烂。

    “我与诸位聚此,是为了匡扶晋室,同心抗秦!诸位若看得起我谢某,日后务必要收起莽撞,对朝廷,对君王行臣子之礼,若再敢私下里勾结外人,打自己的小算盘,休怪谢某不讲情面!”

    此言一出,几位参将当即表示唯谢兖州是从,只有刘轨沉默不言。

    谢玄道冷着脸问:“刘参军,因何沉默?”

    刘轨道:“我承认我犯了贪念,日后绝不敢贸然行事,只是......”

    “只是什么?”

    刘轨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后半句话生生被他憋进肚子里。

    镇江水网密布,若没有识路之人,很难一条陆路走到头。

    马蹄溅起地上的泥泞,李渔又被一条河流拦住了去路。

    郗昌掣马禀报,“陛下,领路的羽林郎说以前从未见过这条河,估摸着是不久前人工开凿的,咱们换条道走吧。

    李渔点点头,一众人马掉头换路。

    范顺满腹疑问,终是没有憋住,问道:“陛下,只是和几个兵痞闹了不愉快,为何要冒雨连夜起驾回宫,微臣实在是想不通,还望陛下开惑。”

    李渔道:“那两个俘虏,是晋军的老兵油子。”

    范顺更加疑惑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晋军为何要搞偷袭粮仓之事。

    “陛下,这不至于吧,既是晋军,为何要自相残害,难道是领将之间有罅隙?”

    王献之接过话,说道:“那是因为有人想逼陛下现身,专门为陛下演的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