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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箱子

    龙椅两旁香炉内的兽烟缓缓弥漫在君臣二人之间,李渔的手指不住的敲打着椅子上的龙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干笑几声,似是不想面对王恭抛出的这个话题。

    王恭看出了李渔的心思,解释道:“臣怀疑这件事有郗家的影子。”

    李渔揉了揉脸,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一张大网之中。

    提防郗昌?荒唐,太荒唐了!

    郗昌想对他动手,可以有无数次的机会在人不知鬼不觉中干掉自己,但是王恭素来是个行事严谨的,主动提出让他小心郗昌,或许其中有某些误会也不一定。

    郗家的掌门人郗愔虽然还活着,但已退居一线,在会稽郡养老呢,朝廷上郗家早就丧失了话语权。

    想到这儿,李渔心中生出一个猜测。

    他没有和王恭道明这个猜测,而是提到另外一个问题:“朕知道你不会乱说,郗家式微,脑子一热做出卖主求荣的勾当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郗隆光那里,朕试过他了。”

    王恭显然有些错愕,这位自私到骨子里的皇帝什么时候学会为底下人说话了?

    他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箱子呈给李渔。

    李渔看着箱子上的文字,脸都要拧巴在一块了,那种感觉就好像一股利剑悬在他的头顶,随时可以坠落直击他的天灵盖。

    他双手颤颤巍巍,拿着布帛一字一句:“这个箱子是桓家给郗愔的,你从哪里得到的?”

    王恭诧异于李渔的敏锐,那箱子里是郗超与桓温往来的书信,他单单扫了两眼竟能猜到箱子的来去,这是得有多么过人的心智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的判断。

    他急忙回道:“从江夏官道中截获。”

    这箱子里信件的内容,摆到台面上灭郗家全族十次都不足惜,但李渔不想就这么便宜郗愔那老贼。

    如果说现在东晋政坛谁能站出来和谢安掰一掰手腕,那便只有郗愔一人。

    当时桓温在朝中作威作福,擅行废立之事,郗愔的儿子郗超就是最大的主谋。

    后来桓温病死,谢安当权,郗超一度愤愤不平,认为自己的父亲比谢安更有资格统揽朝政。

    假如说郗超所做的这一切没有郗愔的影子,李渔是不信的。谢安又是个出了名喜欢和稀泥的,他主政有个特点,就是谁都不得罪。

    他把世家之间和谐的人际关系看得比王法都重要,谢安表面上很和善,有名士风骨,但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此人没有政治准则,这也是当时依附于桓家的门阀没有遭到清算的原因。

    郗愔表面上年老去职,闲居会稽,但李渔听说过,这老家伙大肆敛财,会稽周围几个郡的良田几乎被他一人占尽。

    他咬着牙,眼露杀机,对王恭嘱咐道:

    “朕一直疑惑,除去荆州,我江东三百多万人口,为何谢家大费周章只能募得七八万流民,原来如此!不仅郗超这个逆贼早有反意,桓温死后,他甚至还想拉拢逆党把朕当成邀功请赏的红布头!”

    王恭走上前,为李渔添了一壶茶,和气劝道:“陛下,眼下钱粮都在那几家手中,面子上还要过得去才行。”

    李渔道:“里子上朕得修补修补了,把这个箱子的信件抄录一份,以朕的名义送给郗愔,另外,再给他写一份借款的条子,朕正愁募兵的钱呢。郗昌这里你放心,或许有人早早布局想将他牵扯进来,但朕可以保证他是自己人,对了,有王国宝的行踪了吗?”

    一提到王国宝,李渔便如鲠在喉,他是李渔目前的心头大患之一,他活着,李渔只能陷入被动,永远放不开手脚做事。

    “臣正要禀报,探报消息,王国宝此时身处吴郡一个农庄内。”

    王恭还想说什么,却忍了下来,转头叹了一口气,李渔的眼角动了动,问:“孝伯,怎么?”

    王恭道:“将箱子送给郗愔简单,但陛下想以此作为交换,向郗愔要钱,恐怕有些困难。”

    光线从式乾殿的香炉旁缓缓移开,李渔整个人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他面色阴沉,说了句:“朕自有定夺。”

    ......

    襄阳城,朱序一身便装,手里捏着一块肉大口啃着。

    望着城内外滚滚浓烟,朱序哈哈大笑,对手下的部将们高声炫耀道:“娘的,四路大军围攻襄阳,苻坚老小子真给我朱次伦面子!”

    面对四路大军,朱序在城中喝酒吃肉,还能谈笑风生,固然是有他的底气。

    一是天下没有哪座城池比得上襄阳坚固,二是他自出任梁州刺史镇守襄阳以来,早就料到秦军南侵必然会率先攻打襄阳,他一上任便让军民们广积粮草,如今虽有几场小仗败于秦军,但无伤大雅,只要他坚守不出,秦军就拿他没辙。

    秦军长途跋涉前来攻城,粮草必然有限,比消耗,他有底气耗死秦军。

    手下人也附和着哈哈大笑,道:“苻丕不知信了哪个狗头军师的馊主意,要耗我们的粮,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襄阳城的粮,全城人敞开肚子吃他个三五载都不成问题!这个毛都没扎齐的小子敢跟我们耗?”

    又是一阵哄笑。

    其中有个部将打抱不平说道:“四路大军,说得好听,三路是草芥之流,只要郑裔在南阳能抵挡住慕容垂那老儿,不让他与苻丕在城下汇合,我们就有底气坚守。”

    话音刚落,一个士卒急忙跑进来喊道:“报!郑裔已被生擒,慕容垂与带着兵马正在往襄阳赶来!”

    闻言,帐中所有人脸色一沉,朱序摔碎酒碗,大骂:“干他娘的!传我军令,速速召集精锐人马,今夜本刺史要给城外的老氐们放放血!”

    上明城楼上,入了秋之后,黄昏的风已略带些许凉意,吹乱桓冲泛白的头发。

    他身边的刘邻之走来为他披上一件袍子,关切道:“主公,楼高,风大。”

    桓冲遥望远方,目光没有焦点,语气中略带疲惫说道:“慕容垂已经攻占南阳,要和苻丕汇合了。”

    刘邻之叹了一口气,桓冲自顾自说道:“我若此时书信谢玄,与他共同出兵,朱序在城中策应,或许能与秦军一分高下,但兄长将枋头一役的旧部托付于我,我实在不忍败光这点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