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走过古典派青春(1)

    我的青春时代是传统时代的尾巴，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成为了最后一批写信的人，至今我还保存着大学时代几乎所有的信件。有一次，我翻手机的照片，找到很久以前拍的一张和唐兰芝的信，我从微信发给她，向她感慨了一下时光。

    我：这封信的原件还在老家保存着，有纪念意义吧？

    唐：这你都能留着，保存下来很不容易。

    我：是不容易啊。每次搬家都不厌其烦的拿来拿去。翻动次数多了，纸都快破了。

    唐：我的信都没了，没保留下来。要不然也是个美好的记忆。

    之后，是一段沉默。我猜到了没有信的原因，对项三水我也略有耳闻，宠妻狂魔兼醋坛子。为了打破尴尬，我需要岔开话题。

    我：你还记得王颖吗？她现在在老家混得不错。

    唐：当然了。我和她关系很好，也很熟悉。你怎么突然说起她来了？

    我：我前两天和尚山石联系了，就一下子想到他们俩当年的故事了。

    唐：哈哈，那可是咱们班级里面著名的几对之一了。故事太多了，可惜最后还是没有走到一起。

    我：呦，看起来知道不少八卦啊。说几段听听？

    唐：那我想一想啊。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王颖一头整齐的短发，乌黑而整齐，个子中等不胖不瘦，鹅蛋脸上有一双瑞凤眼，表情却长年严肃。从初中开始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担任各种班干部，样子还很符合传统的审美观，自带干部气质，做事沉稳大方。她是学校老师们眼中的优秀代表，更是很多男同学仰慕的对象。上学的时候家里和学习有比较远的距离，骑自行车需要接近一个小时，周一到周六住校，周末回家。这是在小县城里面农村学生到中学上学的常态。

    自行车在当时都是家里的大件，很珍贵。所以每个周日，王颖都把自行车存放到同班同学尚山石家里，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到学校。尚山石属于同学中最普普通通的那一个类型，学习很普通，个子很普通，样子很普通，连性格都是毫无棱角的那种人。即使是有好事的同学看他们两个走在一起起哄，他也只是呵呵呵的笑笑而已。而这个时候的王颖，已经有一个神秘的男朋友，同学都在传言对她非常好。那个年代的“好”这个评价，是一个复杂而系统的评价，包含了悉心照顾、性格忍让等等因素。

    尚山石每周陪着这么一个女神级别的姑娘一起，还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时间一长，逐渐暗生情愫。但是一个如此普通的男孩追求一个自带光环的优秀女孩，难度可想而知。他能够付出的只有真诚与执着。可是，在青春期的感情世界中，这两样恰恰很廉价，要一直到工作多年，才知道社会上最缺乏的就是这两种品质。人生其实就是这么无奈，拥有最多美好品质的时候就是最不珍惜的时候，再也无法获得的时候才会去感慨世态炎凉。

    尚山石和王颖的这种静悄悄的单恋从初中就开始萌芽，一直贯穿整个高中和大学。上了高中，他们两个分到了同一个班，尚山石兴奋的有些不知所以然。据他一起的同宿舍同学回忆，从高中第一天开始，他一直就是宿舍及周边宿舍情感大师。每天晚上的卧谈会上，无论是柏拉图似的精神恋爱还是耍流氓似的现实恋爱，都是绝对的意见领袖，并且他是“情圣”的称号很快由宿舍扩展到楼层全体。需要补充的是，我们上学时，耍流氓和谈恋爱之间没有清晰的界限。

    王颖到了高中，那个极少有同学见过的贴心男朋友依旧陪伴左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成为班级女孩子羡慕的对象。而尚山石真诚的爱慕在同学间也是人尽皆知。所以，他们两个要是不发生点故事，那是不可能的。

    高一刚入学不久，已经是深秋的日子，周五的下午，突然来了一场秋雨。阴冷的秋雨虽然下的不是很大，大部分需要骑自行车回家的同学都需要一小时的路程，如果冒雨回去，估计感冒是必不可少的了。王颖的男友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及时出现，看着王颖焦急等待的神情，尚山石觉得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必须把握住。他耐心的等到绝大部分学生都陆陆续续骑车离校，尚山石故作潇洒的出现在王颖面前，把自己身上的雨衣脱下来，“拿去吧，天不早了，赶紧回家”。这句话说的时候，尚同学估计自己的潇洒程度不亚于发哥的许文强。王颖对尚山石的想法很清楚，内心是不愿意接受这种帮助，但是她看了看天色，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看尚山石，非常客气也略有尴尬的说：“你把雨衣给了我，你怎么办？这多不好意思。我不能要，你还是自己赶紧回家吧。”“我？我没事的，你就放心吧。你赶紧走别耽误时间了，天黑了骑车危险。”尚山石这会儿想表现出十足的男子气概，但是也为自己的语言匮乏再次感到懊恼，书到用时方恨少。“那好吧，太感谢了，你千万别淋雨，小心生病”，王颖穿上了还带着尚山石体温的雨衣，骑车回家，刚起步的时候还回头想看看在房檐下目送她离开的尚山石，可惜，雨衣帽檐遮挡视线，什么也看不到。尚山石看到她回头的动作，内心一阵狂喜，他已经非常知足了。后来的结果就是因为感冒，尚山石请了三天病假。这应该是幸福的感冒。

    对于这件事，同学之间明显成为两派，并且是典型的性别派别。女同学大部分认为都是自由选择，王颖喜欢谁都可以，这种事情不会影响什么。而男同学就会为尚同学愤愤不平，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打动不了王颖，太过分了。而对于两位当事人就没这么复杂了，王颖觉得尚山石对她挺好的，也很照顾她，但是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喜新厌旧。尚山石觉得自己表现的不错，让王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关心，只要坚持下去铁杵也能磨成针的。学生时代总是这样，皇帝不急太监急，围观群众比当事人还情绪激动。但是后来有件事让他们的关系搞得几乎是满校皆知。

    我们的学校下午4：30到5：30是自由活动时间，很平常的一天下午，全校所有的学生伴随着下课铃声都纷纷冲出教室，校园里做什么的都有，打篮球的、打羽毛球的、散步的、追逐打闹的等等。突然，古向天发现学校围墙上平时发布学校通知和公布学习成绩的大黑板上被人涂鸦，上面用非常大的白字写着尚山石和王颖的名字，名字中间还有一个爱心。随着他一声大喊，逐渐形成了全校围观的景象。学校的保安很快发现这个异常，校办领导火速到现场，疏散了学生，把黑板清理干净。这下事情有点闹大了。

    我们的班主任赵刚峰马上被教导主任叫到校长办公室开会。到了晚自习时间，全班同学都等着班主任到教室，看看学校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到了晚上7点，班主任怒气冲冲的推门进了教室。平时非常严厉的班主任脸色更加难看，口气更加冷峻：“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就不重复了，大家肯定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性质非常恶劣，不但对班级形象造成了严重影响，对全校师生也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你们都是学生，当前的任务是专心学习，而不是搞这些歪门邪道。对于这件事，首先，学校要调查清楚究竟是谁干的。两个当事学生是第一怀疑对象！但是这件事也不一定是100%就是他们干的，也有可能是有捣乱分子故意闹事，如果是这样，性质更加恶劣！尚山石和王颖，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其他人正常自习。”

    自习期间，王颖和尚山石的同宿舍同学都有一两个人被班长叫出去教室，不用想也知道是被老师叫过去配合调查。2个小时后，到了下自习的时间，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回到教室，王颖明显带有泪痕，尚山石带着尴尬、气愤等奇怪表情跟着走。他们身后就是班主任，他走到讲台上，清了清嗓子：“目前还不能判断这件事情到底谁干得。王颖和尚山石两个人都有同学证明没有作案时间。这个恶性事件另有真凶！我们一定会严查到底，作案者不要有侥幸心理。如果能主动的坦白，可以宽大处理，如果顽抗到底，我们一定会严格处罚！如果谁能够检举揭发，我们会对检举的同学保密。给大家两天的时间考虑。”说完，他气冲冲的走出教室。同学们也纷纷交头接耳，陆陆续续放学回去。

    最终，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结果。不过大家都相信，王颖肯定不会去做这件事，尚山石也没这个胆量，很大的可能性就是某个同学的恶作剧。但是这件事对两个人的关系造成很明显的影响，从此以后似乎王颖也对尚山石的态度有所转变。我们不少同学当时一度认为他们两个肯定会成为一对，尤其是男同学，都觉得尚山石的情圣称号实至名归。

    这就是那个年代粗糙而朴素的暧昧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