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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年伊始群英汇

    四人来到了承安城西玉碎街的一座院落前,原本仆役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然而齐将军对门房仆役报上名号以后,那仆役瞬间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说还请将军几人稍等片刻,随后一路小跑,跑进了院落深处。

    过了一会,仆役尴尬地跑回来:“那个…我们公公说…说让您们…让您们滚蛋…”

    “他妈的,他居然这么无礼?给他惯得,气死老子了。”齐将军破口大骂,然后转身对二人说道:“走,跟老子一起进去,我就不信进去了,他能把咱们怎么样。”

    仆役两边为难,不敢拦,也拦不住,只好放行。

    于是,一行四人,领头的怒气冲冲大步流星,后面三人一起左顾右盼,悠哉悠哉,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

    走到院子中心那座最大的屋子前,齐将军大喊道:“喂,那……”

    “嗯?怎么了啊?”

    齐将军还没说出后一段话,就有一个尖细阴柔又带有些老态的声音从屋内响起,“齐破军,你这承安王是不是有些当腻歪了,想让你儿子齐阵之早点世袭罔替啊?”

    四人走到门前,停步看向屋内,只见一个身穿红色蟒袍的高大光头老人,右手拄着脑袋,瘫坐在正堂椅子上,他的脸上全是褶皱,面无表情,但眼中闪着精锐的光芒,像一条毒蛇一样死死的盯着齐将军。

    “呃…咳咳,那个,晚辈齐破军,拜见崔公公。”

    齐将军在老人开口说话时,就早已气焰全无,他讪笑道,“崔公公,您看,这不是刚好大年三十嘛,晚辈想来见见您,想您,太想您了。”

    “马屁连篇,没个正经。”崔涯嘲讽道。

    他将目光从齐将军身上移开,看向将军身后几人。

    “晚辈刘克己,拜见崔公公。”

    “小辈杨继圣,拜见崔公公。”

    “崔爷爷,好久不见呀!”

    刘克己和杨继圣两人赶紧抱拳向崔涯行礼,而齐阵之则是大大咧咧地朝崔涯挥了挥手。

    “小阵之,让崔爷爷瞧瞧,嘿!最近体格又结实啦?你爹教你的齐家枪法,要好好练,虽然你爹不是啥好犊子,但你是个好苗子,齐家枪法是好武功,要勤练、苦练,才能担起保家卫国的重任呐!”崔涯见到齐阵之,笑得把脸上的皱纹堆成了花儿,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下弯的细缝,露出了两颗长长的像兔牙一样的门牙,“小阵之你先出去等一会儿,崔爷爷要和你爹他们单独唠一唠。”

    齐阵之挠了挠头,跟崔涯弯腰请了安便退出房门到院中闲逛。

    待齐阵之走远,笑眯眯的崔涯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冷冽。

    “杨继圣。”崔涯无视了刘克己,面无表情转向那年轻人,黑色珠子一样的小眼睛迸出寒光上下审视着他,“你莫不就是那石桥先生的徒弟?”

    “崔公公说的没错,小生……”杨继圣还没说完话,一道锐利的锋芒便从屋内激射而来。

    嗡——

    刘克己和齐将军两人突然同时运气,伸出手控住那异物,锋芒距杨继圣眉心仅丝毫距离。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把无柄利刃,那小小的利刃现在正悬停在刘克己与齐将军的手间。

    “崔涯,你过分了。”齐将军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愠色,厉声道。

    “呵呵,怎么,大名鼎鼎的石桥先生的徒弟,居然如此柔弱,连一把暗器都得靠别人来接?”崔涯冷笑道,“你们这一脉,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小生不才,没能学到自家先生的万分之一,让崔公公失望了。”杨继圣深呼一口气,继续道,“但是我们今天前来,是有要事相求,希望公公能暂时摒弃与我家先生一脉的恩怨,好好谈一谈。”

    “石桥先生的嫡传弟子既然发话了,那咱家怎敢杵逆?快快快,进屋坐进屋坐。”崔涯仍是阴阳怪气。

    几人分别入座,崔涯一手拄头,一手无聊地摆弄着那把无柄利刃,看也不看屋里的三人,似乎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崔公公,北陈又开始在边境蠢蠢欲动了。”齐破军率先开口。

    “哦。”崔涯毫无关心,只是换了只手继续拄头玩暗器,“边境不是归你承安王管吗,关咱家屁事?”

    “只是这次不同以往,北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似乎轻松越过了边境,派出了大量刺客深入承安郡。”齐破军面色凝重,“这些刺客神出鬼没,个个都不简单,所以我想请崔公公……”

    “有刺客就去抓呗,怎么,因为咱家是刺客头子,就想用咱家来清理刺客?美得你吧,咱家笑呵呵看你吃瘪还来不及呢,还帮你?”崔涯冷笑道,“要我说,陈灵翼那老小子也是脑子不好使,让咱家一个小太监当南陈刺客首领,也不怕哪天咱反了刺杀他,啧啧啧。”

    陈灵翼,南陈第三代皇帝,也是如今的南陈统治者,敢这么当众骂南陈皇帝的,整个南陈估计除了崔涯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而崔涯之所以敢这么大胆,不只是因为他位高权重,更有一部分原因是崔涯从陈灵翼还是皇子时便服侍其左右,陈灵翼的武功、书画、文学之类的所有东西全都是崔涯所教,而在后来的五王夺嫡一事中,更是崔涯力挽狂澜,辅佐陈灵翼当上了皇位,两人虽为主仆,却亲密胜过亲人。陈灵翼甚至曾多次在和大臣们闲聊时说过“若不是崔涯并非完整之身,他本人也对皇位毫无兴趣,朕甚至都想把皇位让给他了。”这样令众大臣如遭雷击的话语。

    “但是这次非同寻常!”齐破军见崔涯仍是无动于衷,激动地站起身来,“这件事跟柳家有关!”

    柳家二字一出口,崔涯的眼中顿时寒光乍现,他一改玩世不恭的模样,坐直了身子正经起来:

    “柳家?跟柳青海有关吗?”

    “目前看来,是的……”

    “何以见得?”

    “雅儿今天往府里带来了一位负伤的少年,他叫柳怀桑。”

    “就凭他姓柳,就觉得他跟柳家有关?那你也谨慎过头了吧。”

    “关键是,这小子会柳家的御风六式,而且……”

    “什么?!”崔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走到齐破军面前,俯视着他说道,“快带我去见见他,快!”

    “那边关……”

    “边你娘的关,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

    于是,众人叫上了在院子里闲得画圈圈的齐阵之,又原路返回走向齐府。

    崔涯是以掌风轰开柳怀桑所居客房的木门的。

    破碎的木门砸在墙上,带起一阵灰尘,片刻后尘埃落下,屋里静悄悄的,柳怀桑站在床边保持着上一秒还在抻懒腰的姿势,一脸震惊地看着门口众人:

    “呃……那个……贵府……不允许抻懒腰的吗?”

    齐阵之听罢顿时忍俊不禁,但看前面几人面色严肃,身旁驻院的墨耀对他轻轻摇头暗示,他便又悻悻然憋回了笑声。

    身高比客房门框还要高的崔涯低头钻进屋内,先是让几人退出房间,只留下齐破军一人,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向柳怀桑,二话不说便揪起他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你爹是不是柳青海?!”

    柳怀桑被崔涯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后感到胸前上伤口一阵撕裂的疼痛,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而崔涯丝毫没有在乎柳怀桑的反应,而是抛出了一连环的问题:

    “天地合一诀到底被你爹藏到哪去了?”

    “他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他为什么要背叛南陈!”

    “你们家就一定要这么贪婪吗?!”

    饶是柳怀桑这样的温和性子,也难免要生出几分愠怒了。他沉着脸,用双手掰开崔涯铁钳一般的大手,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位先生,家父确实名叫柳青海,但他早就在十多年前不知所踪,抛下了我一个人,我自年幼起便被托付给家父生前的好友抚养长大,甚至快要记不起家父的容貌,至于您说的什么天地合一诀,什么背叛南陈,我一律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家是有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功法,但您说的天地合一诀我从来不曾听说过,也许您是找错了人……”

    在柳怀桑说话的期间,崔涯只是攥紧眉头死死盯着他的脸,最后竟是红了眼眶,拂袖转身离去:“娘的,真是造孽啊……”

    于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以令人捉摸不清的结尾收场。

    自始至终,当事人柳怀桑都处于一脸疑惑的状态。而他看着眼前身着红袍的高大男人黯然离去的背影,又不禁有些莫名的神伤。

    此时,一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齐破军走了过来,拍了拍柳怀桑的肩膀:“孩子啊,那人是前掌印太监崔涯崔公公,几十年前便是一股子古怪性格,但他这个人却也不坏,今日有所冒犯了,实在对不住。”说罢,又对柳怀桑抱拳致歉。

    柳怀桑见了连忙扶起齐破军:“齐叔叔言重了,我本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倒是经过崔公公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自己的身世感到了几分好奇,难道你们认识我的父亲吗?”

    齐破军听罢,竟愣了一愣,随后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不……不认识,我从来没听说过你父亲的名字,也许……也许……呃,也许崔公公知道些什么吧,改日我带你去见他,也许……嗯,就这样吧,近日出了些事情,边关那里出了点问题……嗯,到时候你可以跟阵之聊聊天,伤好了后简单切磋切磋,那小子是个武痴,你武功似乎也不简单,也许你们会很聊得来。”

    说完,齐破军道了声回见,便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柳怀桑细微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耳中——

    “齐叔叔再见。话说不知为何,我见了崔公公后,总是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他的脚步顿了顿,嘴唇有些颤抖,又继续走出了房门。

    而在门前迟迟未曾离去的崔涯,终于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傍晚,齐破军这次一个人来到了崔涯府上,刚刚哨兵来汇报了边关的情况,他们已经确定了,此次渗透进承安郡的那些刺客,尽是北陈之人,而奇怪的是,那二十一个刺客,尽管身材体态各不相同,却都长着同一张面孔,而且这些人死后半个时辰内,便会连同衣服一起化为灰烬。在南陈有记载的历史上,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齐破军与崔涯研究了许久都没有得出个确切的结论。

    同时,两人似乎心有灵犀般,只字未提柳家的事情,只是崔涯有时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默默地看着窗外,叹一口气。

    齐破军回到府上,已是夜晚,齐破军走进厨房,厨房里除了几个仆役以外,有尉迟雅儿,还有一位妇人,尽管衣着朴素,但仍是遮不住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此外还有一个少年,剑眉星目,个头高大,差不多快有六尺高,长得颇像齐破军年轻时的样子,正是齐阵之。

    “父亲,你来了。”高大的少年听见厨门打开,转身说道。

    齐破军开怀大笑:“感知这么敏锐?居然还会听声辩人,真像老子当年,哈哈哈哈哈。”

    妇人和尉迟雅儿听后,都掩嘴偷乐。齐阵之也跟着哈哈笑,见府邸正主们都笑了,便是那几个地位低下的仆役也跟着笑起来。

    齐府从来不像其他府邸一样,管教严格。只要心地善良,为人老实,不好吃懒做,到了府里,那便是一家人,没有明显的高低贵贱之分。这也是府上妇人、小姐、少爷和会那几个仆役一起做饭的原因所在。

    一家人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刘克己和杨继圣也来一起帮忙。欢笑声时不时地从厨房门窗传入院子里,而此刻,其实整个承安城几乎都是这幅光景。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最先离开街道回家的居然不是行人,反而是那一个个商贩。他们在街边摆了一天的摊,在夜幕降临后便匆匆赶回家,在家里人温柔的目光中,卸下商品,脱去尘衣,或与家人们一同做饭包饺子,或亲自整装上阵打扫院落房间,又或把自己扔进小屋里,打开钱袋,数着这些天挣了多少钱,要给自家孩子多少压岁钱,明年要做什么来维持生计……

    众生百态,似水柔情,酸甜苦辣,皆在这新年前夜弥漫人间。

    一道道美味的佳肴摆上餐桌,屋子很大,足够容下全府上下二十来号人。桌子的一头,齐破军坐正位,往下依次是齐夫人、尉迟雅儿、齐阵之、刘克己、杨继圣,以及承安府管事、仆役、丫鬟等人。

    凌晨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到来。街上放起了烟火,坐在这个屋子的人们刚好可以看见南边外面绽放的一丛丛华丽烟花。

    随着齐破军新年感言的结束,以及他的大手一挥“下令”吃饭,众人齐刷刷的动起了筷子。整座承安府笑语声更盛。

    柳怀桑坐在承安府的客房里,桌上摆着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饭菜。尉迟雅儿刚刚来过,问他要不要与府里的大家共进年夜饭,他委婉地拒绝了。

    于是尉迟雅儿便亲自给他端上了数样美味的佳肴,还有一盘猪肉馅的饺子。

    夜空中烟花炸响,柳怀桑默默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饺子,咬下。

    当啷。

    一枚洗得干干净净的铜钱掉在了碗中。

    柳怀桑好像想起了什么,摇摇头笑了笑,便又夹起一只饺子。

    当啷。

    又一枚。

    当啷。

    当啷。

    当啷。

    桌子上,每只饺子里都包着一枚铜钱。

    巨大的承安城上方烟火绽放,齐府院内,齐破军走在廊中,经过齐阵之屋子时,他稍稍放开感知,隐隐听到了儿子轻微的呼噜和翻身声,他露出了很少在齐阵之面前显露出的慈祥笑容,虽然他总是对齐阵之很严厉,但其实都是因为重视和深爱自己的儿子,有时看着齐阵之练武不辍,自己也很心疼,但考虑到齐阵之的特殊情况,他只能把担心藏在心里,表面上依旧做严父。

    路过尉迟雅儿房间时,齐破军本想同样感知一下女儿是否安睡,但转念一想,新年已到,尉迟雅儿也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自己身为父亲,太过密切的关注反而不太好,于是他摇头笑了笑,并未感知女儿屋内动静,便迈步走向了下一个房间。

    承安城一处客栈,三教合一的老先生正坐在屋顶赏月,突然一团绚烂的烟花升起,炸裂开来,遮住了月亮。

    屋里的小书童刚把煮好的饺子端上桌,然后轻声喊先生回来吃饭。

    老先生身子一翻,翻入了房间里,他和小书童一起坐下,吃起饺子。

    他笑眯眯的问:“小七月,新的一年,又长了一岁,有什么愿望吗?”

    小书童摇头晃脑:“愿望肯定有呀,希望以后于七月和自己家的老先生不要总是四处流浪啦!”

    老先生哑然失笑,伸出手摸了摸面前小书童的脑袋。

    于七月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挣扎躲开。

    一个四处流浪,一个无家可归。当这样的两个人遇到了一起时,就算仍是流浪,却也有了一个家。

    于七月记得书上好像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吾心安处是故乡。”

    他喃喃道。

    离承安城百里远的一处小县城,名叫叶芷的姑娘在一处客栈歇脚。老板娘很热情,要免费请她吃年夜饭,叶芷吃了年夜饭,但同时也给了相应的铜钱。

    她听着远处响起的烟花声,不禁想起一个还算俊俏的脸庞。

    她笑了,在心里默念,

    “张承,等着我,我马上就要来啦。”

    承安城城外寻尺山,一个头戴斗笠,满面胡茬的中年男子走上山头,他身后背着一把与身高等长的细长狭刀。

    他将狭刀从背后拿下,放在左手中,微微弯腰、低头,然后缓缓抽出刀刃。

    月下山上,一人舞刀,刃气纵横,白雪飞扬。

    只一式,便占尽人间无数风流。

    承安城内,一个和尚由南向北缓缓出城,他双手合十,法相森严。

    身后跟着无数厉鬼冤魂。

    走到荒郊野岭,他停下脚步,仍是双手合十,转身默念佛经。

    那无数厉鬼由最初的狰狞,逐渐变成疑惑,随后又开始迷茫,最后脸上浮现出平静。

    步行万里,只为超度众生。

    漫天厉鬼变得安详,无一不感激的看着那双手合十的僧人。随后一一消散,投胎转世。

    承安城西郊,一个身背桃木剑的干瘦老道人睁开双眼,停下打坐,看向北方,陷入了沉思。

    随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来,对着北方庄严做辑,恭敬道:

    “是心是佛,是心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