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一天

    我漠视自己的生命，更漠视别人的生命。我漠视这个扭曲的世界。

    早上起来，上厕所、洗脸、刷牙、漱口、吃早餐，然后去孤儿院。

    孤儿院院子里的老树似乎没什么变化，我走到她近前看着她。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总是坐在她的枝杈上，对着天空发呆，而老院长正是因为我的这点与众不同，让我成了当年唯一一个上学的孩子。也许她只是可怜我，也许在我进监狱的那半年里她的离去只是一个巧合。我不在乎，她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可能懂我的人。

    回到家，我从冰箱里拿出油菜和葱，从外面的篮子里拿出鸡蛋和西红柿，从柜子里拿出不锈钢盆放到电磁炉上，倒水，加热。把西红柿、油菜和葱洗干净，切碎。西红柿黄的部分扔掉，油菜只留下叶子，葱只要嫩叶，油菜先放盆里焯一下。打鸡蛋，放葱，西红柿放点糖，把油菜捞出来，放面，用筷子搅一下，然后点火，开排风扇，倒油，等油热了倒鸡蛋，用铲子铲防止鸡蛋糊了，加水，放一点盐，接着放西红柿和油菜，加水，加盐。把盖子盖上，然后洗碗，每隔一分钟翻一下菜，搅一下面，然后热一根泥肠，掰碎。八分钟后把面捞到碗里，菜倒进去，放泥肠，吃午饭，洗碗，午睡。

    两点起床，把指甲磨尖，从床下面拿出昨天准备好的礼盒，开车去世贸公司，乘电梯到十三楼，找到那个公子哥，把礼盒递给他。我垂着头，

    血染红了我的衣服，他倒在地上面目狰狞，双眼外凸，似乎不敢置信我居然杀了他。他的确无法理解，因为他只是动用关系让我关了半年监狱而已，但我早就觉得这个世界无聊了，只是每月给孤儿院寄笔钱让我有活着的责任，我不想让老院长失望。我杀他只是想试试杀人的感觉外加上他让我不爽，仅此而已。至于杀人的感觉，就感觉人像是我做饭时处理的那些螃蟹，鱼之类的东西，我心中不再对人类有神秘感，我清楚做到什么程度人就会死亡，仅从物质层面而言，人与动物没有区别，甚至动物还有反抗的意识，而人没有。

    我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我好像与人类割裂了，与我小时候第一次看抗日连续剧时想提把刀去日本把日本人都杀了不同，那时除了疯狂，我还有一股力量，那是从古至今千千万万的中国人都站在我身后，我是他们的一份子，而如今他们都站在我面前。

    我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直面世界的扭曲，从我小时候受不了在房子里的压抑感选择坐在树上发呆到如今我受不了高楼在夜空中突兀的耸立，受不了城市的灯光遮住了漫天的群星。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我也愿意敞开心扉接纳我怪物的天性，要说我唯一后悔的，是生在这个被框定死了的世界，我愿意用我的死亡向世界展示我的桀骜。

    附近所有的人都在后退，有的转身就跑，但没有人敢尖叫。认识我的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因为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极其理性的人，也正是因为我的理性与我敏锐的洞察力让我能白手起家，成为这个公司的高层，虽然被这个公子哥动用关系抢了。呵，人们总把我的漠视看成理性，把我的沉默看成智慧，只相信他们所看到的，只理解他们能理解的。

    我走向电梯，直奔天台，用我已经有点钝了的指甲一遍有一遍地划着我的手腕，直到血流如注。死亡是每个人的一生中独有的最后的体验，我不想敷衍了事。

    ［悉达多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一瞬间，在一次呼吸之间，他的心冷如寒冰，就像一只看见自己形单影只的小动物，一只鸟儿或一只兔子，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在胸口冻僵了。他多年来漂泊四方却无所感觉，而今他的这种感觉苏醒了。］

    ［打这一刻起，他周围的世界消失了，他像夜空中的孤星似的站在里边的广袤世界消失了。打这一刻起，悉达多浮出了寒冷和沮丧的冰水，凝聚成了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强的自我。他感觉，这便是觉醒的最后一下寒战，新生的最后一次痉挛。接着他重又迈开大步，急匆匆地迅速朝前走，不再是回家，不再是去父亲那儿，不再走回头路。］

    悉达多，你觉醒了，我觉醒的机会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