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下谁人不识君

    营运总监郑学和招商总监郑哲看着下半年各商场的数据报表，暗暗皱眉，各品类的销售业绩不同程度出现下滑，以前销售额占大头的快时尚服装品牌，下滑的尤其厉害，关店的也比以前更为频繁了。只有少数品类，譬如珠宝，餐饮依然坚挺。

    郑学和郑哲虽然都姓郑，却是纯粹的同事关系，但招商和营运两个部门工作本身就关联紧密，两人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哲学！连辛明董事长也经常开他们玩笑，招商营运，既是哲和学的问题，也是个哲学问题。

    郑学道：“哲总，招商这边要加把劲了，我们八个商场，三四十家关店，这些空铺如果不补上来，租金收不上来，业绩可就完不成了。”

    郑哲也是一脸的无奈：“年轻人都去网上购物了，以前火爆的快时尚，现在线下门店销售都受到冲击，品牌方不敢轻易开店。我们的招商团队每天都在跟品牌谈，进展不太顺利。”

    郑哲想着今晚约了SAMA服饰的华北区总经理，接着道：“我已经约了SAMA华北区总经理，争取跟他们战略合作，如果能一次签到我们所有的商场，那就解决大问题了。而且他们是国际大品牌，线下实体店客流比较稳定，只是现在大家都在抢品牌方，我现在倒成了去求人家的乙方了。”

    商场如战场，消费者在变，市场环境在变，竞争态势也在变，没有谁能一直站在金字塔尖上，尤其是近年来变化更快，曾经的那些商业帝国，崩塌似乎只在一瞬间。譬如诺基亚，iphone横空出世，诺基亚手机一夜出局，看得各届商业大佬们目瞪口呆。

    创新的力量，太恐怖了。

    未来在哪里？所有人都陷入深深的思考，包括鸿源集团董事长辛明，或许，这也是辛明同意资本进入的其中一个原因吧。通过最小权力的让渡，实现风险分摊。资本可以进来，自然也可以出去，无非是利益而已。

    詹涛上任联席CEO以来，就做了两件事，看财务报表，召集这批管培生聊天，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管培生聊天，聊人生，聊商业，聊工作，总之什么都聊。

    詹涛渊博的知识，犀利的观点，平和的姿态，收获了一波迷弟迷妹。詹涛和李想想竟然还是校友，詹涛毕业于首都大学华光管理学院经济学专业，那是顶尖大学的顶尖专业。詹涛跟李想想调侃，我是学经济的，你是学行政的，政治和经济相结合，那就是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辛明最近开始频繁的约见高玉丰，高玉丰陪同辛明频繁走到每个项目实地访谈顾客，他需要客户端的信息，需要了解消费者的消费习惯、喜好、动态、趋势，高玉丰无疑是这方面的专家，而直接面对顾客，才能了解最真实的信息。

    高玉丰按照辛明的要求，着手整理市场调查报告，按照辛明的意思，在公司的年终会议上，要公布一项新的战略-布局线上商场。在此之前，辛明需要市场部出具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

    付天云对于詹涛的到来怀着高度的警惕与戒备，好在詹涛没有具体插手什么事情，稍微让付天云放松了一些，但付天云不敢大意，对方不出手，很有可能在是在精心布局，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放个大招，搞个意外突袭。

    付天云也在暗暗准备，首先对朱平的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不但在会上开始表扬人力资源部的工作卓有成效，还经常主动找朱平聊一聊，有次甚至两人约着喝了顿大酒。除此之外，付天云对所有高管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经常跟大家开开玩笑，约约吃饭。同时，改变了过往高强度快节奏的工作风格，放缓或削减了一些非重点工作，这让很多人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付天云在众人的口里，顿时成了优秀领导的代表。

    因为最近工作压力小了不少，周楠决定请假回趟老家。付天云得知后，特意给她安排了一辆车，周楠虽然刚拿了驾照不久，但因为两人去郊区幽会时经常会让周楠开一开，现在车技还算娴熟。

    聪明人，学什么都快。

    周楠开心极了，从BJ买了大包小包的各种特产，给父母、妹妹买的衣服、鞋子，这里面免不了有付天云掏的钱，当然，他不会直接买，而是让一个老外朋友陪着周楠去的。

    David是一个美国人，付天云大学时候的死党，才来中国不久，社会关系简单，不会泄密，况且，美国佬更开放，对这种事也并不在意。David见到周楠的那一刻，对付天云竖起大拇指：“Frank，she'sreallybeautiful！”

    付天云哈哈一笑：“Sure，she'sthebest!”

    David摇摇头，用生硬的中文遗憾的说：“如果是大学，我要公平竞争，跟你。”

    不得不说，周楠长在了老外的审美上，东方女人脸加上西方女人的性感身材，青涩的学生气尚未完全褪去，却又带着一丝的刚毅坚韧的气质，这女孩子，正在从新手走向成熟的路上。

    在回家的路上，高速公路上两侧的绿化带飞速的向后，车速已经开到了130迈，越是速度快，奔驰越是平稳，车头上的三角车标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总有一天，我要拥有自己的大奔，周楠暗暗下着决心。

    周楠喜欢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就像挣脱缰绳的野马，奔跑在无垠的草原上，周楠仿佛要把曾经的贫穷、自卑、无助狠狠甩在后面，挣脱所有的束缚，奔向前方光明的前途。那曾经的寒窗苦读，曾经的披星戴月，曾经的忍耐，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喷薄而出，成为她前进的动力。

    按照付天云的说法，普通人的一生有两大拐点，第一个拐点是高考，通过高考进入知识阶层，再差也差不到哪去，远远超过那些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就去务农、打工、做小生意的人。这不仅仅是财富的多少，更重要的是社会地位和社会资源的差异。士农工商，自古如此。

    第二个拐点是事业上的大机遇，选对了赛道，站在风口猪都能飞起来；跟对了老板，他飞黄腾达，也能带你一飞冲天；关键的节点你比别人领先半步，就建立起了先发优势，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付天云还跟她讲，人的一生要突破三大认知障碍。第一是原生家庭的见识局限，父母的见识往往决定了孩子的人生轨迹，在关键的人生选择上，父母的意见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但是父母的意见带着他们那代人的局限性，很多事他们没有见过也无法理解，就很难做出高明的判断。像古代岳母刺字，精忠报国，岳飞名流千古的案例，太少太少了，这完全是超出一个妇人认知极限的事情。

    第二个认知障碍是对普世价值观的盲从，普世价值观本质上是一种羊群效应，从众心理。问题是，精英从来不是遵守规则，而是打破规则，否则那不就跟普通人一样了吗。如果盲目遵守普世规则，陈胜吴广还有名垂千古的大泽乡起义吗，朱元璋还能从乞丐杀出一条血路当上皇帝吗！

    第三个认知障碍是对未知的恐惧。绝大部分人更喜欢能够立刻得到的利益，对于不确定性是有本能排斥的，金融领域有个专业名词叫风险厌恶，意思差不多。比如，买基金你能平稳的赚一万块钱，买股票你可能会赚一百万，也可能血本无归，绝大部分人会选择买基金，但是挣大钱的人从来都是买股票，甚至操纵股市。只有突破对未知的恐惧，才有可能抓住关键的机会。

    有时候付天云看起来像个花花公子，有时候又像个暴君，但他有今天的成就绝非浪得虚名，独到的眼光，深刻的洞察力，让周楠佩服不已。他们从最初的情欲，慢慢变成了一种能力上的互相欣赏，以及价值观上的互相认同。

    周楠喜欢听付天云讲那些道理，以前懵懵懂懂的认知，现在一经点拨，立刻清晰起来，一通百通，仿佛菜鸟打通了任督二脉。

    刚刚到村口，汽车的发动机轰鸣声瞬间吸引力村头大爷大妈们的目光，这是山东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红砖青瓦，鸡犬相闻，被尘土覆盖的沥青路两边，是无边的麦田，树林，果园，渐入寒冬，村子里也略显冷清。周楠的到来，仿佛让冷清的村子忽然热烈起来。

    山东地区可能是中国人情味最浓的地方，十里八乡都是亲戚，天南地北都是朋友。本来根本不认识的人，坐一起聊五分钟，就能像扯一根藤蔓一样，扯出一串各自认识的人，然后因为有共同认识的人，或者因为认识的人相互认识，俩人就瞬间成了熟人。

    更何况是在一个村。

    周楠是村里唯一的考到BJ上大学的女孩子，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姑娘，饶是如此，当大家看到她这次回来时，震撼与羡慕之情依然溢于言表。天底下最保不住秘密的，除了保密机关，就是山东的农村。任何一件事都会以光速传遍家家户户，然后大家纷纷出来看热闹。

    也许乡亲们不认识LV的包，不认识Prada的衣服，但周楠开回来那台自带气场的奔驰车，大家还是多少懂得的。

    周楠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那是单位派的车。倒不是周楠故意显摆，实在也没有别的合适的理由。

    大家一片啧啧称赞，兴致更高了！这得是多好的单位，多高的身份，单位才能给派车，单位派车那必然比自己买的车还要有面子。待问清楚周楠是BJ大公司的总经办高级主管，大家恍然大悟了，总经办那是啥部门，那就跟县长的秘书一样。这主管那不就是主任嘛，高级主管那级别肯定比一般的主任还高，也不知道是正科级还是副科级。

    几个大嫂已经开始教训自家光屁股、抹鼻涕的孩子，将来要像“楠楠阿姨”一样去BJ上大学，挣大钱。有些大爷大娘则数落自家孩子不争气，去不了这样的好单位！

    周楠爸妈拿出糖果瓜子，泡上茶，招待着众人，脸上乐开了花。

    大家议论纷纷，直到村里一位“见过世面”的大伯胡乱分析一番之后，断定是正科级干部，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

    周楠的笑而不语，不置可否，被大家夸奖“谦虚”，“没有官架子”。

    闻讯赶来的还有借过钱给周家的亲友长辈，也来“看看孩子”。这时候又懊恼起来，早知道周家出了这么大的干部，当初借钱咋就没爽快点呢，于是乎二大爷开始埋怨二大娘，他三婶使劲训斥他三叔。

    一时间周楠家的小院里好不热闹。

    于是，周楠一毕业就当上BJ单位正科级干部、领导身边的人的消息，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散开了，成为津津乐道的大新闻，并且慢慢传出了无数个不同的职务和身份。

    山东，可能也是全世界最要面子的地方，山东人至死虚荣，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极大的满足了周楠爸妈的虚荣心。也难怪，土里刨食的普通农民，这辈子又有几次能虚荣的时候。

    这期间，周楠父母还张罗着请亲戚朋友吃了顿饭，对这些年的帮助表达谢意，又是一番热闹，不乏有找老周家给自家孩子安排工作的，打听在哪个医院啦有关系的，说是准备到BJ看病的，诸如此类。

    周楠在家里住了3天，把家里借的一万多块钱还清了，这都是为了她和妹妹上学借的钱，给家里添置了一些家具，又给爸妈留下一万块钱。

    周楠爸妈简直不敢相信，这才工作半年，就挣这么多钱。周楠跟爸妈解释说，因为自己工作努力，业绩比较好，奖金要多一些，而且在BJ宿舍也是公司提供的，所以平时也花不到什么钱。她当然不敢提及付天云，周楠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村人，本分而保守。

    周楠的妹妹周桦这几天也分外高兴，即使过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新衣服新鞋子穿，周楠一口气给妹妹买了七八件新衣服，加上三双新鞋子。她自己曾经受过的苦，不想再让妹妹承受了。

    周桦现在已经上高三了，出落的婷婷玉立，妥妥的美人坯子，这一村的精华，都聚集在两姐妹身上。周桦明年就要高考，高中，正是男孩女孩最爱美，最虚荣的年纪，对于家境贫寒的孩子，也是最无奈的年纪。小时不懂事，不在意，但青春期的时候，那种吸引异性的冲动，爱美的天性，不可抑制的迸发着。

    从道德的角度，周楠是有瑕疵的；从现实的角度，周楠是理性的；从家庭的角度，周楠是充满了人性魅力的。凡事无绝对，无善恶，无好坏，绝大多是的事情都游走在黑白灰色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周楠回BJ的时候，她知道，他们老周家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站起来了，不管自己牺牲了什么，都值得。从山东老家开会BJ的路上，周楠的眼泪，似已模糊了前路，和未来。

    当BJ的辉煌灯火扑面而来时，周楠心里暗暗道，BJ，我回来了。

    女人都有一直神奇的直觉叫第六感，对于付天云这段时间的异常，他的老婆康晓月不能说完全没有感觉，但也没有发现过什么确凿的证据，疑神疑鬼之间，康晓月安慰自己，他也许确实太忙了。只是那天那个跟一个老外在一起的女孩子看向自己的眼光，总是让人觉得莫名的不安，康晓月自忖绝对不认识这个女孩，也不认识那个老外。

    周楠看到康晓月的那一刻，并没有去在意美或丑，吸引她的，是那种从容的气度，优雅的气质，长期养尊处优养成的自信，俯瞰一切的目光，那绝不是装出来的高高在上，那就是上层人自带的气质，那是她一辈子都追不上的。

    她在付天云的手机里，见过康云的照片。

    辛明和付天云也都看到了郑哲和郑学的报告，来自线上电商的冲击，来的比预想中还要猛，年轻人热衷线上购物，线下实体店大量关店，对于鸿源的租金收益的影响进一步扩大了。而跟SAMA战略合作的谈判，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除了租金条件的分歧，对方一次要开八家线下实体店，而且都是较大面积的店铺，承受的压力确实也很大。对双方也都是考验，线下消费还能不能承受这样大面积的实体店。

    短期内如何扭转乾坤，成了摆在鸿源面前的难题。

    四季度的财报让詹涛也皱起了眉头，部分店铺关闭直接导致了租金损失，营收同比下降了5%，如果不尽快调整，明年一季度的财报恐怕还要难看，到时候不好跟中瑞基金的老板交代，这可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陈中瑞投资“商业奇才辛明和鸿源长期可持续的商业模式”。

    几经斟酌，詹涛向辛明提出了他的想法：调整组织架构，降低管理成本。主要是合并关联部门，减少管理层级，裁减冗余人员。这是要对团队动刀子，辛明不忍心，但是反复思考后，确实也没有其他选择。企业要活下去，就要做艰难而正确的选择，这在鸿源或者任何一家企业，都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辛明同意了，这事自然就落在了朱平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