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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胜负

    焦柳园很快变得人去楼空,只留下几个多年侍奉的老奴老妪,柳七正室只留下一个多年来侍奉的老奴在身边,其余的皆安排下去准备最后的事宜。

    柳七正室怀里抱着婴孩走进了一间院子,这院子挂满了红布,本来该一片热闹祥和的,此时却充满了冷清与寡淡。

    仆从早就走得一个不剩,大厅的大门洞开着,地上滚落一地的破瓷片,想来那些胆大的仆从在离去时也没忘了搜刮这里。

    柳七正室面无表情的走进其中,依然没能看见有人,当她直步迈入内室,方才看见凌乱的红色绸被上俯卧着一个可怜人。

    她身上无一丝遮掩,白皙光洁的背上满是刺眼的血痕,新旧交替着,乌黑的发丝如同一张薄薄的黑布试图遮掩这一切,但只恨发丝太少,只能勉强盖住半片身子。

    柳七正室蹙起眉头,回头望向身旁的一个驼背老者,“你怎么不管管?”

    老者压着嗓子,“我是夫人的仆从,不是旁人的,夫人的生死我可以管,可是旁人的生死就轮不到我管了。”

    “一派胡言,你连基本的人性都消磨了吗?”

    老者摇着头,“看来这么多年,夫人还是没有改变多少,老奴真是即庆幸又难过。四十多年了,近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当初我若是一早看出柳七狼心狗行德性,在入门时我便杀了他,是不是夫人的悲剧便不会发生,可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柳七正室没有应答这句话,她走进那个娇小无力的女子身旁,“你恨吗?”

    过了许久,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子方才微微动了动,女子缓缓抬起头,原本青涩的眉宇多了一份骇人的死意,她的脸上被唇上的大红胭脂弄得到处都是,其中还夹杂着几枚不清不楚的齿印。

    “你想说什么?”

    声音再无过去那般畏怯羞涩,语调铿锵如白骨敲击出的几个音符。

    柳七正室将怀里抱着的婴孩放到她的身边,“这是柳七的孩子,你若是恨,这孩子便交给你了!”

    女子瞪着眼睛,“你就不怕我掐死她?溺死她?”

    “你大可将她养到八九岁然后卖到青楼妓馆,供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们肆意玩弄,这样不更泄你心中愤意!”

    柳七正室轻描淡写着回答,随即自袖袋中取出一块金锭,丢到女子的身上。

    “你若是想好了,就拿着这点钱自己谋生吧,至于这个孩子,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焦柳园已经是末路残阳,你要是你不想为此殉葬,就加紧时间走吧。”

    柳七正室在那个老奴的簇拥下出了院子,径直往后花园走去,途中她看见几个人躺在血泊之中,显然这都是刚才自己要求杖毙的那几个人。

    这些人都是柳七从外面带回来的,同时他们均有同样一个身份,那就是奸细。

    柳七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跃成为天下江湖武林强手,甚至连北燕君主亦是敬重不已,必然有其独到之处,特别是柳七扬名的那几次关键时刻,神兵的气息恐怕早就飘满了那些暗中窥测者的鼻腔与头颅。

    只可惜他们的情报过于低劣,甚至连邪道妖人亦是不如。

    也许是顾及脸面,也许是投鼠忌器,他们不敢大大方方的前来强取豪夺,反而用内奸这种小儿科的手段,足以可见他们正派背后的假饰。

    后花园也栽种着依依垂柳,一眼明池上立着一个亭子。

    “瞻儿虽非我亲生,但是毕竟在我身前一点一点长大,他的下场出乎我的意料,但是这样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亭子间走出来一人,他全身浴血,手中攥着一杆熠熠生辉的长枪,他的每一步都显得颇为吃力,但是却坚实如山岳。

    此人正是焦柳园的主人,柳七。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多年未曾亲近的妻子身上,“我知道你对我颇有怨言,你或许已经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嫁给我。毕竟你爹死在我的手里,你的母亲弟弟死在我的手里,你的那些师兄弟姐妹同样死在我的手里,你我之间的冤仇早就深刻骨髓了。”

    “当年要不是你偷偷将你父亲藏有神兵的位置告诉我,你如今也不会是个孤家寡人的冷落样子。”

    柳七正室闻言冷冷作笑,“按你意思,时至今日全是我自作自受?”

    “跟他废话什么,此刻他已经油尽灯枯,多说无益!”老奴当即站出身来,双拳紧握,居然带来一股强烈的劲风。

    柳七长枪摇指,“姚师兄,既然你先背弃誓言,那就别怪我了。当年之事你也有份的,你忘了?”

    老奴脸上凸显莫名骇色,厉喝道:“放屁,明明是你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你少在这乱泼脏水!”

    言罢,便打算出手。

    但是柳七正室却伸手将他拦下,“师兄不急,他已经没了还手之力,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时!”

    老奴眼中难掩失望神色,“既是如此,那便什么好说的了!”

    柳七正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难道真如他所言?”

    老奴没答话,反而合上双眼,刚才那股劲风立时化为乌有!

    “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你爹将你嫁给我,心中最不平的就是姚师兄了,毕竟你俩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他的眼里你最后的归宿就是他。”

    “谁知天缘难测,当年要不是有你的救助,我又如何能够入得了你爹的法眼,更别说有今日之地位了!”

    “姚师兄嫉妒你嫁给我,更迁怒你爹,所以他就向黑市买了一种慢性的毒药,趁你爹那月旧伤突发,在煎药的时候下在里面。说实话,要不是那天晚上我意外路过厨房,恐怕还发现不了这一惊人秘密。”

    “我记得在那个血夜里,你问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其实全凭姚师兄替我下定了动手的念头,要不然以我当初的实力,虽有神兵亦难是你爹的敌手!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我灭了你宗门满门,但是却故意疏漏此人,让你救下这个可怜的家伙了吧!”

    柳七说起当年旧闻,脸上顿时多出了些许神采,手里的长枪也在此时拿捏不住,滑落在地。

    老奴听得眼中惊惧之色越发深重,仿佛自己又重回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柳七正室已经从老奴脸上得到了答案,心中的失落一如当年看见满屋流淌着的血污。

    老奴闭着眼睛,束手待毙,“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纠结这件事,没想到借他的口说了出来,这样我的心反倒轻松了些,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但是给我个机会,让我亲手杀了柳七。”

    柳七此时已经无力再站立了,双腿岔开簸坐着,后背倚在亭子台阶上,他有气无力说道:“其实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能爬上你心心念念的人的床上吗?说实在的,我不光顶着一顶绿帽还替你养儿子,像我这般大度的人,天下可还有他人?”

    老奴被柳七毫无掩盖的刺中内心暗藏的秘密,原本的愤意也顿时消减了许多,但是刚才的话却又让他进退两难起来。

    这时柳七正室缓步走进柳七跟前,就快花甲年岁的她伏下身子看着浑身浴血的柳七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死在你的手里,我很冤!”

    柳七仿佛早已认命了,言罢便口中溢出鲜血,他吃力的缓缓合目,旋即便一动不动的僵住了。

    柳七正室支起身来,方才看清柳七的胸口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柄匕首,刃尖已经完全没入心窝。

    柳七正室这时看向对面的老奴,“柳七已经死了!”

    老奴也吃惊于对方的果断,“死了?”

    “死了!”柳七正室重复了一遍。

    “这个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徒就这么死了,未免过于便宜他了,要知道他可是杀了我们门派近百口人啊,让这个叛徒恬不知耻的活到现在,真是无颜见九泉之下的师父他老人家!”

    柳七正室看着对方那张已然苍老的脸,越发对当年失身于此人而感到恶心,眼神中已经布满冷意,“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不单单是他一人吧,姚师兄!”

    老奴一时呆愣住了,“夫人……,不,师妹,你听我解释!”

    “你需要解释?你刚才不是扬言要给我交代吗?”

    老奴一时找不到借口,忽然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师妹,看在你我也算夫妻一场,就算你此刻不念旧情,可是能否看在瞻儿面上,原谅我当初的一时鬼迷心窍,我实在是太爱你了,我不能容忍你被柳七那个下贱东西染指半分!师父他也是,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要将你嫁给柳七,我想不通啊!”

    柳七正室看着老奴声泪俱下,口中亦是不知再说什么,眼中不禁淌下两行浊泪。

    “母亲,你就原谅他吧!怎么说他也是给我生命的人。”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传出,顿时惊醒了园里的两个人,只见自月门一角走出个中年男子,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之前被刺的焦柳园的长公子。

    “瞻儿?”柳七正室一看见来人脸上立时遍布震惊神色。

    老奴仿佛早就知晓此事,当即道:“柳七已死,咱们一家刚好团圆,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烧了这座庄园后,我们便重回紫云山,这些年我暗地差遣工匠已经在以前的废墟上建造了一座不输于当初的殿宇,足够咱们重复紫云门往日辉煌!”

    柳七正室却丝毫没有将这些话听到耳朵里,反而看着走近的中年男子,“瞻儿,你……”

    “母亲,我早就知道我并非柳七之子,而且我也猜到柳七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件事,这焦柳园是我看着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它本就该属于我。如果柳七活着,那么这焦柳园就永远不可能是我的,所以他必须死!”

    “要不是出了今日这件事,我都打算慢慢毒杀掉他,所幸老天都看不惯柳七活下去。只是没想到那个为了替她主子报仇的贱婢为了报复柳七而选择刺杀我,还好父亲多年前就替我寻来了一件软甲包衣,要不然我可能还真的要着了这小娘们的道。而我也乘机借假死躲过柳七的视线,防止柳七死时反扑的可能性。”

    中年男子走近柳七正室的身旁,“既然我还活着,这焦柳园是不是就不毁坏为好?虽说没了柳七,但是父亲这些年来教授的武艺我也未曾懈怠现如今神兵亦在我等手里,焦柳园依然可位列与北燕国门派首列!”

    “瞻儿!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紫云山开宗立派吗?”老奴不解道。

    中年男子缓缓道:“焦柳园已经在柳七的影响下名震北燕境内,若是再立新教,不免又要重走创业艰难之路,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没那么多闲暇时光了。”

    老奴邹着眉头仿佛在盘算着,最后咬牙点头,“既然如此,如你所言。”

    柳七正室显然还未从二人的盘算之中回过神来,自己本来只是想杀了柳七以便报得亲人大仇,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已经脱离她的掌握。

    中年男子弯腰捡起柳七身旁的那杆长枪神兵,在手里掂量了一番,他扭头问着他的母亲,“这枪就是当年紫云门藏匿着的重宝神兵沥寒?”

    柳七正室还未开口,低沉的嗓音仿佛自地府传来,“只可惜,柳七未能尽使其神意,要不然今日我可能真的要栽到他的手里也未可知,可是未能真正见识这神兵威能,实在是一桩憾事也!”

    “谁?”

    老奴机敏的打算四下观望,当他扭头时却发现一股猩红血蛇早已扑面而来,一时间他已难以反应过来,凌厉的刀光立时穿身而过。

    老奴半片身子都被那股刀光所搅碎,只留下半片死不瞑目的尸体扑倒在地。

    事情发生得极为诡异,之前那个前来挑战柳七的中年汉子扛着血色大刀慢步而来,他身上比之前多了几道伤口,但是看情况并不严重,对方依然是那样漫不经心,仿佛刚才血腥一幕,与他丝毫无关。

    “你还活着?”中年男子不可置信,他还以为柳七拼着重伤已经将对方击杀。

    中年汉子不屑笑道:“谁告诉你柳七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