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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星指凡林

    道门第一大宗——日月宗所在的拘明山的最高峰踏云峰是整个末本国除了被腰斩前的印天高地以外最高之处了。常年云雾缭绕、有如仙境。即使站在山脚下也只能看见半山腰的云气,据说此峰极天际地,站在峰顶伸手便可摘星揽月。却无人得知,因为这里只有一个人居住。

    踏云峰顶有一露天道台,长宽各约一里,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阴阳八卦图,光滑如镜。此时一个大约八九岁的童子站在正中央,鹤氅星冠,负手直立,皱着眉抬头仰望天空,嘴里还念念有词。他的眼里泛着奇异的金辉,如一潭静水倒映着漫天的星光,斗转星移,似乎一切轨迹都变得分明。童子的眼里透着一丝喜意。

    八卦图边缘挪过来几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暗合星数,越发衬得他身形渺小有如尘埃。巨木的每一片叶子都散发出绿色的淡淡丝线,遥遥地牵引至他的周身。童子洁白的鹤羽道袍一尘不染,像月光淌在其上。袍子的下摆以金丝绣了几颗廖星,竟然也散发着炫目的光,衬得他更加出尘。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修士垂首恭敬地站在阵外,面上带着景仰之色。

    童子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嘴里的话也断断续续的,负在身后的双手也早已放下,从袖子里伸出来,结成一个古怪至极的手印,他哼了一声,那些绿色丝线和袍摆的星光旋即大涨,汇聚至他的双目,摄出让人无法直视的明亮光芒,他抬头紧盯着星空。

    天空仍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而童子的额头上却浸出一层又一层汗珠,他眼里的光芒黯淡了几分,童子忙喷出一口精血吐到手印上,于是他眼里的光芒不甘示弱地又增强了几分,似乎在与什么抗争,然而之后却像被破开的竹子一样节节败退,飞快黯淡下去,而此时天空中只是有一片乌云缓缓飘过,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与此同时,那几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却以肉眼可见之势渐渐枯萎了起来,速度不快,但却像是不可抗拒一般最终化为飞灰。那童子也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仿佛卸力一样,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满脸疲惫。他的袍子不知何时已经残破不堪,很是狼狈。

    此时立在阵法外的中年人快步走上前来,面色焦虑,连忙担忧地问道:“太祖,太祖,您没事吧?”就要伸手搀扶那童子。

    童子摆了摆手,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沙哑的声音中透着疲惫:“虎儿,本座有事吩咐你做。兹事重大,务必你亲口告知二位掌门。”

    “谨遵太祖教诲。”中年人恭敬地行了一礼。这场景说不出的别扭,童子被中年人称呼为太祖,而中年人竟然是童子的仍孙!

    “你附耳过来……”童子给中年人细细说了一番,中年人越听越吃惊,知道事关重大,告退之后就立刻朝掌门所在的中天峰飞遁而去。不过他不知道,在他前脚刚离开踏云峰后,一只黑色的小虫就从他裤腿处悄悄爬出,朝另一个方向激射而去。

    中天峰的两个守峰弟子看着一道速度不快的长虹肆无忌惮地冲过来,不由得面色大变,正要出口呵斥,待看清来人之后便立刻恭敬地垂下了头:“陆师兄……”中年人急忙地稍一回礼,二话不说就匆匆上去了。留下两个守峰弟子相对苦笑连连,这位陆见虎陆师兄和他们二人的境界是一样的,甚至修炼天赋还不如他们,虽同为师兄弟平辈相称,但尊卑明显相去甚远有如云泥。只因这位陆师兄乃是门内太上师祖的后辈,深得其宠爱,踏云峰的大小事宜一并交由他打理,这是何等殊荣,两人看着远去的长虹,内心感慨不已。

    ……

    “什么?!天种要出世了,真的假的?”

    掌门洞府内,陆见虎站在洞府中央恭敬地低声说着什么,而坐在上首八卦太师椅上的两位掌门则再也不复刚才的气定神闲。

    两位掌门皆是皓发银须,仙风道骨。二人皆穿一件日月齐天袍,温润如玉,洁白胜雪。胸前是一轮中天红日,散发着扑面而来的灼热的灵气,背后则绣着一弯清浅的明月,隐隐有弥弥水波流动。丝绦悬水火,玉玦生神光,竟是一件不俗的宝衣。

    他们其中一人高个白脸,霜眉长垂,白发绾成混元道髻,简单地插一支道簪,头戴太极一字巾,手执前世了拂尘,脚着白袜无忧履。慈眉善目,满脸皱纹处也洋溢出和蔼可亲;另一人低个黑肤,发须似钢针,皮肉若铁牛,双拳如石锤,目光阴沉果决。听了陆见虎的话,黑肤老者立刻吃惊地站起来,失声叫道。白面老者目光闪过几缕异色不过很快平静了下来,拿着茶杯的手不知觉间顿了顿,又很快放在嘴边抿了几口。

    黑肤老者又急忙问道:“那星师叔有没有说那东西什么时候出世,在哪里出现?”

    陆见虎正要开口作答,白面老者便出言打断:“且慢!”他又别过身子伸手摆弄起来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盆栽。玉盆中栽着一株光瓜栗,稀稀拉拉长着一些叶片。只见他拧了拧其中一片叶子,叶脉便发出淡淡的灵光。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白面老者双眼一眯,“我开启了洞府的隔音禁制,小心为上。”

    与此同时,门口一位长相老实巴交的守卫在心里破口大骂起来,在被巨噬门送来当卧底之前,他才破格成为宗门的秘传弟子并得以与地种“菟丝子”缔约。“菟丝子”善窃听,与之缔约之后,缔约者便可继承一项特殊的天赋:听力提高至常人的数倍以上。“菟丝子”属寄生系灵植,无根无叶,故隐而不显,但提供给缔约者的寿命相较一般的树种偏少,仅位于地种榜之末。

    那守卫本来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其中的内容却让他欣喜若狂,他强行平复住剧烈的心跳,竖起耳朵专心地聆听起来,可是洞府内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不是听不清,而是全然消失不见。他暗自调动“菟丝子”,耳中黄濛濛的流光淡淡一闪,从中竟然钻出一朵纤细的黄赤色小花来,状如团伞,苞片似鳞,正是“菟丝子”的本体。“菟丝子”张开五片裂片三角花瓣,正好覆盖了他的耳廓,发动了窃听的能力。顿时方圆数十里的嘈杂人声、鸟语虫鸣全都一收耳内,却唯独洞府里如一潭死水,空空荡荡,万籁俱寂,好像两位掌门和陆师兄一转眼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还有另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守卫面上阴晴变化了好几次,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方形玉盒,玉盒的开口处贴着一张黄纸符箓,符箓的灵力波动不强,一揭即落,他并未迟疑太久,一咬牙揭开符纸,打开玉盒,露出里面一物什来。

    圆似流钱碧剪纱,自怜朝颜垂喇叭。入目是一朵紫色的牵牛花,花萼似杯,花冠如壶,细长的花蕊不安分地从花瓣中探出头来,像小蛇一样灵活地扭动着,顶部的花药盈溢着紫色的流光,一看就绝非凡物。

    这花俗称不听喇叭。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吸收声音的波动,对付隔音禁制十分好用。隔音禁制是通过吸收音波来消音的禁制法罩,而不听喇叭的花药上有许多细小孔洞状的吸盘,贴在法罩上就会以更强的吸力吸纳音波,在它消散之前捕捉到,甚至将自己产生的一丝异样也吸纳进去。专修神识的高阶修士或是对声音尤为敏感的高阶音修也许会察觉到禁制法罩之上声音会受到一丝牵引,朝一个方向缓缓汇去,普通修士则难以察觉。据说上千年份成熟的不听喇叭树开花期时一片紫色的汪洋大海,长长的花蕊探出饱满的花苞,将四周数里完全隔绝成一片噤声区域,连赞叹一声“好美”都难以做到。

    不知“不听”二字是否是戏谑称呼,与菟丝子的窃听不同,不听喇叭之“听取”则十分霸道蛮横。不过此花不入地榜,原因无他,只是其在数千年前早已灭绝。若是不听喇叭还未灭绝,恐怕羽商宫等一干音修要大为头痛、寝食难安了。

    千年前人族和妖族鹿焉之战时,人族势弱,道门魔门联手抗妖,却不知道道门诸派与妖皇达成了什么协议,前线只有魔门修士死伤惨重,魔门巨噬门门主皇甫坤就是在此战中重伤不治。后方道门几派却暗中出手,司后备和治疗的羽商宫派出两位千妖境顶峰的修士对巨噬门雷霆出击,本以为镇守巨噬门的皇甫坤之妻勤夫人只是一只脚刚踏入千妖境的泛泛女流,独木难支,巨噬门的古树之心手到擒来。却没想到居于幕后处理宗门大小事宜的勤夫人的缔约树种竟然是一棵早已灭绝的不听喇叭,羽商宫一身本事十之八九都在音律,面对不听喇叭却是力不从心。深藏不露的勤夫人配合宗门阵法大展神威,千妖境的不听喇叭已然成熟,花海如瀑,将两位羽商宫音修打成重伤铩羽而归,其中一位音修的缔约地种魔弦枇杷当场死亡。

    战后,魔门式微,再也无力和道门对抗,道门诸派逼上点绛山,要求巨噬门交出古树之心和勤夫人,是时皇甫坤还未回到巨噬门,但道基已毁,形同死人,难堪大权。勤夫人得知消息,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也是万念俱灰,她自知无力回天,不愿宗内长老为难,宁愿自戕,只求道门放这世间最后一棵不听喇叭树一马,但羽商宫怎么会允许不听喇叭的存在,将这棵苍天巨树焚之一炬只留飞灰才肯罢休。

    事后皇甫坤赶回点绛山,局面已定,他一言不发地将自己锁在勤夫人自戕的庭院中不吃不喝整整七日,察觉不妥的长老破门而入,却再也找不到皇甫坤,只见庭院中飞灰处血迹斑斑,血痕与灰烬中一支残枝探出头来,正是不听喇叭。只是这一枝不听喇叭,即使巨噬门事后再倾尽心血使用各种天材地宝浇灌却依然是枯枝残叶稀稀拉拉难再长成,仿佛苟延残喘一般。如今这枝不听喇叭的残枝每年开花不足十朵,守卫手中的便是其中之一。

    守卫迅速地将花托塞到耳朵里,将花的开口贴在墙上。那灵活的花蕊朝声源处靠近,“嘭”的一声,守卫的耳朵里像炸了一声响雷,震得他头晕目眩,是碰到禁制了,随即,他便听到一丝细微的声音。

    “竟然这样厉害,连星师叔都没测算出具体时间,还差点遭到反噬?”

    “是,太祖让我禀告二位掌门,说此物非同小可,务必要尽快动手,迟则生变。”

    “知道了,那星师叔有没有算出位置,也方便我们早做准备啊。”

    “蛮荒外围的……”陆见虎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守卫不由得皱着眉头竖起耳朵,但陆见虎只是在掌心中写了一个“凡”字,举起手来给两位掌门看。

    守卫急得恨不能整个人贴在墙上,这时,一道银白色的遁光从远处极速驰来,他暗骂数声晦气,只好将不听喇叭收起来揣在兜里,又若无其事地立直身子把守着,遁光疾驰到眼前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来者何人?”守卫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问,恨不得把眼前这人碎尸万段。

    遁光疾至眼前才猛然刹住显出身形来,高速骤停,守卫心里一凛,明白这手段绝不是他这个境界能施展出来的。表情立刻一变,抱拳道:

    “原来是董师叔,但二位掌门现在有事,吩咐我不让任何人打扰,恕不能放行,还请师叔体谅。”

    那董师叔是一白衣女子,头戴偃月冠,腰缠白玉带,容貌并不出众,一对剑眉却赫赫堂堂,配上清冷的神色,倒有几分杀伐果决之感。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就闭着眼睛原地站定。守卫见此,知道自己决计是不能再偷听了,只得作罢,打起精神继续站岗放哨。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屋里二位掌门此时正愁眉苦脸。

    “怎么在凡林,这下倒有些麻烦了,那鬼地方,断幕锁可以禁断灵力,即便如今快到了修缮之际,灵力有些泄露,大概也只能放一枝境二三叶的弟子进去,我等是绝对进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