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仙种共生 » 第三十章 虎口脱险

第三十章 虎口脱险

    韭夏背着徐质成,行迈靡靡、中心摇摇地朝崖边走去。

    她不顾山路崎岖,也不顾头晕目眩,早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豆大的泪滴像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落下,泪眼朦胧中,她恍惚看到一牙儿乌黑的刀尖从胸口洞穿而出,冒出大片殷红的血迹,浸染青衣。

    不知是因为泪水还是失血,韭夏双眼一阵模糊,虚浮的脚步踉跄了几下,脚底一软栽倒在地。

    徐质成缓缓抽回朴刀,跳到身前,冷冷地看着她:

    “韭夏姐姐,得罪了,在下还有不能死的理由。”

    韭夏抬头看着徐质成,确切地说是望向徐质成的方向,涣散的双目中勉强凝聚起一丝神采,透着满是柔和的光亮,她发白的嘴唇尽力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艰难地爬起身,摇摇晃晃朝徐质成走来。

    徐质成有些慌神,举起朴刀后撤几步,退至崖边。他虚张声势道:

    “韭夏姐姐,我给朴刀上涂满了紫幽鼩的唾液,含有剧毒,我劝你还是别动得好,省得白费力气。”

    韭夏犹若未闻,只自顾自一步一步趔趄着朝他走来,探出手摸向他的脸。

    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顺着韭夏鹅颈般修长白皙的皮肤流下,砸落在地上像绽开的花瓣。毒性发作,她脚下一软,倒在血泊中再也站不起来了。徐质成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韭夏苟延残喘着,她无力起身,只能嗬嗬地咳了几口血唾沫,声若蚊蝇:

    “阿姐惊悸梦魇,夜不能寐。患上这眩晕症,实在罪有应得。阿良,阿姐设想过无数次和你的再会,”她按了按胸口,鲜血从雪白的指缝中淌出,触目惊心,然而面无血色的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这竟是做梦也不敢奢求的最美好的结局……”

    “阿良,紫幽鼩的唾液中并非含有剧毒,应当是有麻痹之效,一段时间内无法行动也无法调用灵气,”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递向徐质成,“陈公子他们想要对付你,阿姐死了,他得不到朴刀,必然不肯放过你。这香囊是阿姐从小喂食他的灵兽时佩戴之物,它们对这气味很熟悉,不会攻击你的。”

    徐质成半信半疑,不敢贸然接近韭夏,只让小风妖托着香囊一卷而回。

    他反复检查,确定此物只是普通的香囊之后,才收进怀里,扭头向回走去。

    他皱着眉头暗自思量,既然这陈公子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那就只好回去补刀了,何况紫幽鼩还在他手上。

    他边走边想,就听到身后韭夏奄奄一息地呢喃:“阿良……”

    他停下脚步,侧过头去,余光看向这个命若游丝的女人,就在前两天,还像亲姐姐一样对他无微不至照顾有加。如今,却香消玉殒在他的朴刀之下,无人替她瘗玉埋香。

    见徐质成停了下来,韭夏只是温柔地笑,额前散乱的发丝像风中的柳枝:

    “阿良,求求你能不能再唤我一声阿姐……”

    徐质成转过身,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几乎都要张开嘴了。他还是狠下心,目光变冷,头也不回地离去了。风中只留下韭夏对阿良说的最多的三个字:

    “对不起……”

    这如花似玉的女子头无力地垂下,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弭于天地。

    ……

    徐质成提着朴刀,大步流星按原路返回。

    他埋伏在幄帐一旁的灌木丛中,远远地望过去。

    只见陈公子盘坐在折椅上,脸色铁青双目紧闭。而他的灵兽五花剑齿虎,则游荡在其身边,虎视眈眈,四下环顾。

    椿杏和秋莼姑娘则不见踪迹,而地上血迹斑斑,褴褛裂帛的鳝鱼黄裙一条一条早已血染成猪肝一样的酱紫色,其上还霑滞着黏哒哒的白沫碎肉。石榴红裙裹着一小截玉藕般的断臂,手腕上的红绳依稀可见,是椿杏从小佩戴的长命缕。支离破碎的脏器、断指,稠汤似的浆液,带着海草般长发的碎屑头皮混成一滩七零八落,像退潮后的海滩,满地狼藉,空气中还残余着咸腥的海风,倾吐着此前的壮景。

    徐质成看陈公子四肢僵劲,一动不动;而地上散落的残肢断臂,凑二不足,添一有余,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原委。

    原来陈公子三人身中鼩毒,发作之前,他察觉不对,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放出灵兽五花剑齿虎护驾。鼩毒发作之时,四体麻痹,虽然再也无法与其沟通,但是灵兽与他血脉相连,自然忠心护主,绝无二心。但椿杏和秋莼就没有这般好运了,很快便成了猛虎的爪下亡魂。

    徐质成要想补刀陈公子,必须首先解决这只猛虎才行。好在陈公子此时既不能调用灵力又不能言语指挥,形同死人,无法加入战局,他的灵兽也就只有靠野兽本能行事。可即便如此,五花剑齿虎也是货真价实的一枝境五叶期灵兽,更何况陈公子更是修为深厚,假以时***出鼩毒,恢复行动之后,新仇旧怨一并清算,徐质成定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折椅旁滚落在地的天囚白骨笼,紫幽鼩倒是早早就发现了折返归来的徐质成,焦急地打着转,吱吱吱叫个不停,似乎在催促他快点动手。

    见此情形,徐质成不再犹豫,提着朴刀跳了出来。

    陈公子有所感应,猛然睁开双眼,见是徐质成,目眦欲裂,穷凶恶极地瞪着他,若不是浑身麻痹无法开口,恐怕会立刻破口大骂。

    而徐质成视若无睹,没有看他一眼。只举着朴刀慢慢接近五花剑齿虎。

    五花剑齿虎弓起身子,长毛炸起,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警告他离开领地。

    徐质成置若罔闻,只小心翼翼地接近着,一边取出韭夏的香囊。

    小风妖和煦地吹着,带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轻抚着五花剑齿虎的背毛和下巴。

    五花剑齿虎戒备的眼神逐渐松懈了下来,它舒服地眯起双目,双爪勾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高扬起虎头朝徐质成露出下巴。

    徐质成目光冷若冰霜,手握刀柄,就要朝那猛虎下巴砍去。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突然响起陈公子晴天霹雳的怒吼:

    “竖子尔敢!战狂,撕碎他!”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徐质成大吃一惊,而五花剑齿虎则瞬间清醒了过来,咆哮一声,狠狠振臂朝徐质成面门罩来。

    嘶吼未闻,恶爪先至。若是徐质成挨上一下,恐怕小命难保。地上的残肢断臂就足够凑齐两人还绰绰有余了。

    功败垂成,徐质成暗道可惜,不仅错失良机,反而置身险地。而且鼩毒对陈公子的麻痹作用越来越弱,必须要速战速决。

    所幸他压根儿从未将自身性命全然托付给韭夏的香囊,早已默默发动宝术“叩石”,几乎是陈公子怒喝的同时,就催动遁地术,半截身子霎时没入黄土,使得五花剑齿虎扑了一空。

    “尝尝小爷的独家秘术‘黑死风暴’!”

    自从上次从黑水妖虺口中逃脱,徐质成便有心利用《磐心诀》在识海中形成的这些死气。在他的设计下,叩石、死气和小风妖相互配合,形成一道独特的联动。在多次演练之后,早已轻车熟路。

    徐质成张开嘴,识海中的叩石引动死气,化为一阵黑雾喷涌而出,而蓄势待发的小风妖裹挟着黑雾,旋转成一道黑色飓风当头朝五花剑齿虎笼罩而去。

    那些沉沉死气轻若鸿毛,无孔不入。在小风妖的牵引之下,从虎头的七窍中鱼贯而入。五花剑齿虎顿时醉酒一般左摇右晃起来,猛甩虎头。

    徐质成当机立断,手中朴刀飞起一挑,斩钉截铁地砍断了它的头。

    鲜血如注,那庞大的虎头像蹴鞠一样滚落一旁,七窍中还冒着浓浓的黑烟。

    “可惜,还得我补刀,要是死气能在它头颅里爆炸的话就名副其实了。”

    陈公子始料未及,被这一幕吓得瞠目结舌,而徐质成心如铁石,提着朴刀,紧接着朝他走来。

    “你……你想干什么?本……本少爷可是白象陈家的三公子,无论道门魔门都得给我们家几分薄面。而且你要是杀了我,祖父手眼通天,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他老人家可是百叶境的老祖,我的阴柳魂灯一灭,他就立刻知道是你……”

    徐质成懒得和他废话,看他的目光如同看待死人。陈公子惊慌失色,循循善诱道:

    “徐小郎,其实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误会而已,不至于非要走到这一步,如果你放了本少爷,本少爷不仅既往不咎,还答应帮你对付不语阁找回你弟弟,本少爷甚至还可以做主包你们兄弟二人上山成仙……”

    徐质成依旧不为所动,如同木人石心。陈公子说得口干舌燥,见他还是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样子,放弃了垂死挣扎,转而狠狠地咒骂起韭夏和徐质成来。

    徐质成近身之后,毫不拖泥带水,举起刀便朝陈公子脖颈砍去。

    电光火石之间,陈公子脸上的慌张神色全然不翼而飞,目光中闪过一丝狡诈。只见他原本应该僵死的双臂突然动了起来,灵活异常,哪有半分行动不便的模样。

    “刺啦”一声裂帛响起,陈公子右手猛地撕开上衣,露出健硕的胸膛。其上绘着一个猛犸图腾,同时他左手拇指放入口中,狠狠咬破,将鲜血涂抹在胸口上。

    那猛犸图腾笔画粗糙如涂鸦之作,朴实无华。可甫一接触鲜血,立时变得栩栩如生起来,纤毫毕现,它双目鲜红,化为虚影朝徐质成冲来。

    “去死吧!”陈公子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目光中尽是疯狂,“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他虽然无法调用灵力,但上半身早就恢复如常。一直在故意示弱诱骗徐质成靠近,以便一击必杀。他胸口的图腾乃是由陈家世代供奉的神兽——白玉猛犸的圣血绘制,以血脉之力激发。如此近距离下一击必中,足够在徐质成遁地之前将他踩成肉泥。

    徐质成首当其冲,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一声象啼,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白光,白光中擎天之柱一般的象足迎面踏来。他除了抬手挡在眼前别无他法。

    就在这九鼎一丝之际,脚边紫幽鼩“吱吱”狂叫,徐质成会意,下意识地口中默念口诀,将天囚白骨笼化为白骨项圈。

    紫幽鼩刚刚重获自由,后足一蹬便飞蛾扑火一般径直迎上那白光,有如螳臂当车。半空中它羸弱的身躯像充气一般越涨越大,撑成一个紫色的巨型气球,裹在徐质成身前。

    白光呼啸而至,被紫色巨影悉数拦截,徐质成突然想起那日行脚商人的话。

    莫非这就是紫幽鼩的本命神通——互锁脊骨甲?

    片刻,白光过后,象影烟消云散。紫幽鼩像泄了气的皮球,重新变回巴掌大小,瘫在地上萎靡不振;陈公子目瞪神呆,如木雕泥塑,还没回过神来。

    徐质成谁也不顾,剑头一吷,手起刀落。陈公子登时身首分离,暴骨草泽,再无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

    骖驭山麓,奉孝郡治。

    连郡守府都黯然失色,人烟阜盛的市廛亦被挤至一隅,而堂堂一郡之首城——奉孝郡城的正中心,是一座十三进的深宅大院。

    五扇朱红的槲栎橡木大门,紧闭的正门之上是一块四方赤金匾额,其上写着如斗的两个大字:“陈府”。门外是两樽高大威猛的玉象,不怒自威。

    陈府会客堂内,那位百叶境的老祖正坐在主座,和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青年谈笑风生,宾主相宜。

    相谈甚欢之际,一个身穿青缎鹰膀褂、管事模样的中年,紧皱眉头、神色匆匆地一路小跑进来。

    “老祖,大事不好了……”他附在老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三少爷……三少爷的阴柳魂灯灭了……”

    陈家老祖起初神色有些不悦,听到后面勃然大怒,他重重一掌拍在水曲柳台老榆木桌子上,震得整个厅堂也抖了几抖:

    “好大的狗胆!整个末本国无论三教九流还是五行八作,都得给老夫三分薄面。老夫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对我白象陈家的子弟下手!”

    他目光阴沉如水:“德服,招魂!”

    那名叫德服的管事继续说道:“老祖,奴才禀告之前,已经动用泥洹回魂阵了,然而公子好像人间蒸发一样魂飞魄散,奴才无能,毫无所获。”

    恰好此时那黑衫青年抱拳诚躬深施一礼道:“既然老祖有要事在身,那小婿便先行告退了。”

    “子仁爱婿且慢,爱婿既已入赘陈府,便是老夫的至亲。何况爱婿乃是影流宗的高才,精通魂道。实不相瞒,凌儿……”

    陈家老祖将三少爷遇害身亡,命魂灯灭,然而泥洹回魂阵却无法感知之事对陈子仁一五一十说了。

    人死如灯灭,然而纵然天地冥冥,总还是有迹可循。那些高门大户富室豪家往往斥巨资为嫡亲子弟打造阴柳魂灯,如果外出历练时惨遭不幸,便可动用泥洹回魂阵燃尽阴柳,觅回三魂七魄,夺舍重生。

    “老祖是怀疑有魂道修士扣下了凌少爷的三魂七魄?”

    陈家老祖点点头。

    “好,小婿虽然只是十轮境初期修为,在魂道上却也有几分造诣。愿为凌公子拼尽全力,开坛回魂!”

    一炷香后,高坛之上,七杆引魂幡无风自动。

    中间一杆主幡,上书“寄故隽英陈府郎元凌之引魂幡”,两侧圆边飘带分别写着“金童前引路乘龙东去”和“玉女送蓬莱驾鹤逍遥”。

    周围六角各挂一面小幡,合作“六尘幡”。一幡书“愿眼观华藏界”,二幡书“愿耳听舍那声”,三幡书“愿鼻闻戒定香”,四幡书“愿舌尝甘露味”,五幡书“愿身披福田衣”,六幡书“愿意为无为舍”。

    片刻后,陈子仁无功而返。他紧皱眉头回禀陈家老祖:

    “老祖,小婿开坛设阵,以灵幡引魂之术接引凌公子的三魂七魄,然而无论小婿怎么呼唤,都是泥牛入海,毫无回应。倘若凌公子的魂魄真是被魂道修士扣下,若此人魂道造诣低于小婿,那么凭借小婿和法阵之力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召回,即便此人造诣高于小婿,那小婿也会遭受反噬,不会像这样无事发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便是那人的魂道造诣深不可测,另一种便是凌公子不幸误入时空涡旋了……”

    “不论如何,冤有头债有主,即使尸骨无存,老夫也要荡平整座积雷山,看看是谁家的时空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