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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安小刀记忆初始

    安小刀记忆初始

    三月,初春,螭龙嶺上的沙岗坡寒潮已经退去,万物复苏,安家园子里的桃树,李子树还有几棵花红树上的嫩芽,花蒂,花骨朵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逐渐暖和起来,在上午时分,吃了一小碗米饭的安国昌安老汉就丢下筷子"不吃了,收了吧",他朝安奶奶说了一句,

    "还喝点汤"?安奶奶的声音很小很细很轻。

    安老汉朝着桌子上只剩下一小块西红柿和几根土豆丝的汤碗看了一眼,"已经吃饱了",说完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上的米粒和菜渣,把立在墙角边上的一根一米多长的紫黑色的烟杆拽在手里,往门外走去,来到院子里,安老汉抬着手盖在眼睑上,仰着头斜了几眼天空,又渡着步来到鸡笼旁,抓了一把米糠还有烂菜叶根混合着的鸡饲料撒在鸡槽上,拍了拍手,又顺便在棉布长衫上擦了擦。

    "咯咯咯"他试着叫了几声,鸡公鸡婆还有小鸡仔们迈着大小不一的鸡爪一股脑的奔了过来,瞬间,"啄啄啄"的声音不绝于耳。

    安老汉返回厨房拎了一桶猪食又顺着墙根往屋子后堂的猪圈方向走去,顿时,猪鼻子里的猪哼哼声夹杂着咀嚼菜梆子的轻脆声传了过来,安老汉靠着猪圈的立柱门框,松了裤腰带撒了一泡尿,小声的嘀咕了几句,不知道嘀咕啥呢,安老汉解完手又顺着墙跟走回来站在院子里的屋坎上,呆呆的出神。

    安老汉约有一米七五的身高,精神矍铄,年逾古稀,头上裹着黑色的丝巾,穿着青蓝色的迪卡布长衫,一双黑色的安奶奶做的手工布鞋,安老汉国字脸上的眉毛胡子都略显灰白色,下巴胡须已经很长了,额头上脸夹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沧桑,他的眼睛并不浑浊,反到是慈祥而深隧更多一些,安老汉家养的大黄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围线着安老汉转了几圈,这里嗅嗅,那里嗅嗅。

    "去去",安老汉朝着大黄狗踢了几脚,大黄狗像打慌的兔一样,一溜烟又不知跑哪里去了,安老汉坐在靠着偏房门边的一张很是陈旧的木竹椅上,拔下烟杆斗子里的小铁纤朝着烟斗里的残烟丝撬了撬,烟斗对着地面上的砂石坎又磕了几下,把一个又黑又硬的土烟蒂磕了出来,这才慢慢吞吞的解开长衫扣子,从一件灰色汗衫口袋里掏出来一个花布包,解开小布包的绳带,里面是用皱巴巴的油纸包着的小半包土烟,安老汉抽出来一张土烟片,把烟叶往外撑开,四周反复捏了几下,收回来又放在手心里捏成一小团使劲搓了搓,再往鼻孔闻了闻,接着用双手食指拇指捏着烟叶边从外重新拉开,又再度往里卷,卷成大拇指般大小,卷到接口的时候"呸呸"吐了点口水沾在烟卷上,这才弯着腰把烟卷插在烟斗里,打开洋火,抽了一根出来,"刷"的一声,把烟卷点上了。

    "呼呼""呼呼"

    长长的吸了两口后,这才慢慢的靠在竹椅上,半眯着眼,嘴巴微微张着,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安国昌老汉六岁的孙子安小刀握着一把菜刀站在搓衣石板边上,正在聚精会神的削一根又细又长的竹杆子,青石板上已经摆了几根削好了的小丫枝,安小刀边削边想:

    等这根竹杆子削好了以后,再用奶奶纳鞋底的麻线把小丫枝绑在竹杆上,再去猪圈边上网上蜘蛛网,就可以去网点灯儿(蜻蜓)了,网了点灯我先把翅膀给它扯甩了,把脑壳扭下来,用小竹纤从肚子里插进去,柴火上一烤就可以吃了,真可惜昨天就网了一只小的,应该是竹杆太短了吧,今天找来一根长的竹杆子,把蜘蛛网做大点做厚点,多网点点灯,好好的吃一顿",安小刀正美滋滋的想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突然菜刀在光溜溜的竹杆长一滑,菜刀顺着竹杆就向安小刀的手腕处滑去……。

    哇哇哇,哇哇哇,安小刀大哭起来,边哭边吼"奶奶,奶奶,我的手被菜刀割了,手指掉了,手指掉了"

    安奶奶正在厨房刷洗锅碗,听闻小孙子哭了,反正是哭了,也不知道为啥哭呢,立刻就迈着三寸金莲一颠一颠的往外赶,双手还不停的在围裙上擦试水渍

    "哭啥啊?不哭不哭"。

    安小刀举着血淋淋的左掌凑到奶奶跟前"被菜刀割的,小手指没了"。安奶奶这下被吓的不轻,大呼起来"安国昌,安国昌,快点过来看看"。

    安老汉正在屋坎上打瞌睡,听到这边又哭又叫的,也不知道出了啥事,立刻拄着烟杆就跑了过来,

    "手指掉了?哪个手指掉了"?

    安小刀把小手举到爷爷跟前,"你看嘛,是这个"。

    安老汉弯下腰低着头,半蹲在地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把半截小手指找到。

    "接上就行",安老汉处事不惊,断然说道。

    安爷爷把半截手指对着手掌上的断指对接上,"小孙儿,用小拳头握紧哈,别松手"

    "你赶紧去小柜子里拿一颗去痛片来,就是挨着金单帛的那个小瓶子,舀半碗面粉,顺便撕一块烂布过来"

    安爷爷朝安奶奶吩咐了一句,自己则找来一支筷子,砍成四个小竹签,先用麻线把小竹签固定在手指上,把去痛片用刀把使劲压成粉沫,撒在接口处,正准备用奶奶找来的烂布绑在手指上。

    "这布太小了,包不了,撕块大的来"。

    安奶奶一言不发,转身垫着小脚又往屋里去了,不多时后又递给安老汉一条长布,"只有用我的裹脚布了",安奶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可惜了裹脚布还是可惜了半截手指。

    血还是止不住,流了好多,安爷爷又把面粉撒在上面,把裹脚布撕成一条条小碎布,然后就左一层右一层的不知道缠了多少圈,缠的整个小手指看起来比手腕处还粗着呢。

    安老汉站在院子里,右手拄着烟杆,左手牵着孙子,对着屋里的安奶奶说道:"我带着小刀去赶苟江水了,买捆叶子烟回来,你看看需要捎点啥"?

    "啥也不用买"安奶奶细小轻微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从沙岗坡到苟江,首先要从安老汉家后屋的一条羊肠小道往山上走约两百米,再沿着半山腰一直往前到鹰嘴哨,翻过垭口,然后经过大石板,过了张家嶺岗,就是螭龙嶺的西面了,西面属阴,几万年来不受阳光照射,已经形成半原始森林,据说百年前常有虎豹豺狼出没,现在是基本上绝迹了,西面的山坡陡,弯且急,阴气很重,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安爷爷等拄稳妥了烟杆,左右脚都站稳了,这才牵着安小刀往下一步挪,边走边说"下次不能再玩菜刀了,你看看多危险,这次把手指削没了,还能接上,下次如果是整到眼睛,整爆了,就成瞎子了,媳妇儿都讨不到,怎么得了啊?"

    "嗯嗯呢“,六岁的安小刀赶紧应着。

    就这样亦步亦趋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才下完坡来到大路边,所谓大路也只是稍微宽点的泥巴路,有牵着牛的,撵着羊的,驾着马车的,还有不多的三三两两的赶集的行人。

    "哟,安三爸赶场呢",一个比安老汉年轻的多的熟人打着招呼

    "嗯,去买点小物件"

    "这个是孙子"?

    "是勒"

    "叫啥名呢"?

    "安小刀""

    "安小刀?刀?

    "是勒,满周岁的时候,摆了三个物件,一支笔,一角钱,一把镰刀",这孙子一把就把镰刀抓在手里"。

    "哦哦,有啥讲究"?

    "哪有啥讲究,就是上山砍材割猪草的命",

    安老汉牵着孙子拄着烟杆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当来到河边的时候,安爷爷看着河水有点湍急,水面已经漫过石墩子,蹲下身去,把孙子背在背上,把烟杆横在肩上,叫孙子拿稳了,这才一步一步的踩到石墩上过了河。安爷爷牵着孙子在街上这个摊位看看问问,那个摊位也要看看摸摸,卖辣椒的,卖鸡蛋的,卖簸箕的,卖粪兜的是应有尽有,当来到一个卖土烟的摊子前,安老汉蹲了下来,捏了捏土烟,又放到鼻孔前闻了闻"咋卖呢"?

    "一块七一捆"卖土烟的老汉和安爷爷年龄相仿。

    "不干,还是黑的,贵了"

    "他大哥,黄的,这个是黄的,咋是黑的?我这都是晒了两个月的,干了,干了的"老汉急了,大声嘟囔着。

    "一块三"

    "不卖不卖"。

    安老汉牵着孙子拄着烟杆踩在青石板上,沿着街面站到一家店门口看了看,又低着头看了看孙子,有意还是无意的埋头看了看迪卡布长衫里的内衣口袋,踌躇了一小会儿,就毅然决然的带着孙子进去坐了下来,安小刀接着就听到爷爷在问:"羊肉汤锅好多钱一碗"?"

    "两角七"

    "上场天都是两角五噻"

    "他大伯,今年就开始卖两角七了,都不赚钱的"一个系着围裙带着袖套的中年男人朝着安老汉苦笑着说道。

    "要两碗,另外打六分钱的酒",安老汉递给老板六角钱。

    "好勒"。

    很快一个热气腾腾的小土碗摆在了安小刀面前,里面有羊肉有羊肝和羊肠,并不多,十几片而已,一层厚厚的羊油星沫上还有香菜,有海椒面,入第一口的时候,安小刀不知道是什么就到肚子里去了,入第二口的时候,才知道是肉,好吃好吃,入第三口的时候,去你的点灯肉,呸呸,我再也不吃点灯肉了,入第四口的时候,安小刀简直要哭了,人间美味啊!……

    安老汉牵着孙子拄着烟杆又来到卖土烟的摊子前,脚步在似走非走,似抬非抬之间,安老汉扭头往后斜了几眼卖土烟老头,"一块三我就要一捆"。

    "他大哥,一块五不能再少了"。

    "那就要一捆吧"。

    快要出街口的时候,安老汉站在离卖油炸耙不远的地方问孙子"吃饱了吗"?

    "没有"安小刀舔着嘴角,意犹未尽的答道。

    安老汉快步走到炸油炸耙跟前"几分一个"?

    卖油炸耙的老大娘头也没抬,很专注的在油窝里翻着,"4分"

    “一角钱给3个行吗"?

    "行"。

    天已经快要黑了,祖孙俩往沙岗坡的方向紧赶慢赶,安老汉右手拄着烟杆,左手抱着一捆十来斤重的土烟,脸上洋溢着狡黠的微笑"色泽还可以,香味也行,略有点润,再晒两个太阳就可以抽了",安小刀的左手举的高高的,今天掉了半截手指,现在还很疼很痛,右手手心里还拽着两个没吃的油炸耙,快要到河边的时候,就看到已经有很多人在排着队等着过河了,有背上背着货物的,有肩上挑着东西的,有牵着娃抱着崽的,有马有牛有羊也等着过河的,有大声嚷嚷的,有小声滴沽的,安小刀就听有人在说"河水好像比上午要湍急些了"。

    有人应到"是勒,河水都超过石墩好高了"。

    还有人附和着说到:"不打紧的,河水不深,只是到成年人的肩膀而已"。

    前面的人和牛马一拔拔的过去了,轮到安老汉祖孙的时候,安老汉又蹲下身子,"爷爷,不用背,我自己能过去"。

    "那你注意点"。

    安老汉在前面小心翼翼的走着,还没有到河中心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扑通"的一声,安小刀掉河里去了,河水湍急,很快就把安小刀冲岀去两米多远,安老汉烟杆顾不上了,才做的迪卡布长衫也不顾了,刚买的一捆叶子烟也完全打湿了,几步就跳到水里,河水太湍急了,安老汉根本追不上掉到河里的安小刀,再加上安老汉还穿着棉布长衫,经水一打湿,就更追不了,

    "快快,救救我孙子"安老汉呼天抢地,他哭了。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汉子,丢下手里的东西,沿着安小刀被河水冲走的方向追去,追了一百多米才追上,紧跟着跳进河里一把提着安小刀的衣领来到河边,安小刀已经喝了不少水了,被呛的说不岀话来,脸色铁青,双眼紧闭,这年轻汉子立刻提着安小刀的双脚,头朝下,这时,也有别的人赶了过来,捶打安小刀的背部,过了好一会,安小刀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爷爷,爷爷,油炸粑掉河里去了,我的油炸粑呀"安小刀心痛连连。

    安老汉恕道:"没被出脱了就好,还油炸耙呢!

    安小刀又听着边上的人说"此小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一晚,安小刀痛醒了又睡着了,反反复复的做了好多好多梦,他梦见自己天天都有羊肉汤锅吃,永远都有吃不完的羊肉汤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