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行李
和往常一样，顾飞一去就是大半个月都不见踪影。不过倒是派了人回大石村给顾莹报平安。
报信的小伙子很是腼腆，眼睛都不敢向顾莹脸上飘。
“飞哥说了，今年夏初的探乡假他老早就请到了名额。到时候会带你回星凌城，让你有空就先收拾好行李。”
顾莹一脸的蒙圈。
“夏初？现在不就已经是四月上旬了嘛。话说这星凌城在什么鬼地方？”
来人比她更蒙圈，眼都睁大了几分。
“星凌城你都不知道？大凌的帝都啊。”
帝都原来叫星凌。
顾莹尴尬得呵呵直笑，送走了那个脸红耳赤又摸不着头脑的小兵，回到了自己在大石村的家。
这是个小小的一进院子。兄妹俩平时在家时各自住在两边的东西厢房。正屋一直空荡荡的，就摆了张供桌，上面是两个灵位，正是她们的父母。
顾莹没有见过他们。
顾母十三年前就因难产而死。而顾父是镇守岩锤要塞的一名前锋将军，一年前在岩锤要塞以西迎战西凉人时，不幸遇难。
顾莹恭敬地给两个灵位上了香，把整个家转了一圈，除了几件换洗衣裳，没发现有什么值得收拾的。
正在茫然间，那个害她堕马的雷二来了。
和小虎这些没到年纪的预备队不同，雷二和顾飞一样已经参了军上了军籍。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死党，一同参军也算是子承父业。
他大咧咧地进了门，在顾莹的侧目里，熟门熟路地打了水喂那匹名叫黑龙的马。
喂马也就罢了，他还弄了个花洒，细细地给马喷水降温。那眼神里的温柔和专注简直快要滴出水来。
“小莹妹妹，收到你哥的消息了吧？”
“收到了。”顾莹有些漫不经心。她还以为雷二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呢，“这哪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
把黑龙整个淋透后，雷二才满意地放下花洒。他看都没有顾莹收拾出来的东西，掏出张纸递了过来。
“这些才是我们要收拾的东西。”
顾莹哑然，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觉得天又闷热了些。
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字迹一言难尽，什么字迹潦草、字如蚯蚓、惨不忍睹之类的形容词都是对它的赞美。那根本就是一陀陀大大小小墨点堆出来的鬼画符。
“这是什么？谁写的？”顾莹直着眼睛，喃喃道：“有够难看的，恐怕小虎都比他写得好。”
“是我抄的……”雷二脸红。小虎那群半大孩子就没学过写字。
顾莹一怔，面不改色地念着第一行：“这个星……发龙豆下大摊……雷三刀是什么意思？”
雷二朝院子门口指了指，黑龙咴咴地叫了几声，径直出门找阴凉的地方乘凉去了。
他疑惑地凑过来看了一眼，脸顿时更红了。
“那写的是星落省龙渊城排沙县丹竹村雷三大力……”
“那是我三伯父，他叫雷大力。”
这一行有这么多字吗？
顾莹心底腹诽。
“是你三伯父啊？”顾莹使劲地辨认上面的字迹，很快又放弃了，“这上面都是人名和地名？登记起来作什么。”
“对，都是人和地名。这就是我们要收拾的最重要的行李。”雷二一脸的肃穆。
“什么意思？”顾莹听得胡里胡涂。
“这上面所有的名字和我三伯父一样，都是些镇守要塞为国捐躯的将士。上头根据他们生前的遗愿，趁着每年的探亲假，让我们顺路将他们的骨灰和遗物送回亲人手里，以便让他们落叶归根。”
“啊？”顾莹睁大了眼睛。
“遗物不用我们整理，我们要作的就是按照序号去把他们的尸骸挖出来烧成骨灰，装好，不能搞乱。”
这是自然。
顾莹沉默地点头。她回头遥遥地望了眼正屋的灵位，再低头看看手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忽然觉得心底沉甸甸的。
两世为医，她并不害怕什么尸骨，但对挖坟嘛，感觉还是有点发毛。
不过送亡者回乡是好事也是他们的心愿，估计亡者也不会介意他们的打扰。
抬起头看看天上灿烂的太阳，顾莹吐了口浊气，说道：“就我们两人的话，这么多将士恐怕得费不少功夫。他们的坟墓在哪？趁早出发吧。”
雷二诧异地望着顾莹，半响后他恍然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小莹妹妹，自从上次从黑龙上摔下来后，到现在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怎么？记得如何，不记得的又如何？”
顾莹郑重地收好那份写得一团糟的名单，斜视着雷二：“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堕马的破事，你又想找削了，是吧？”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雷二打了个啰嗦，赶紧连连摆手解释。
“除了杀敌，送烈士回乡是整个岩锤要塞的大事、要事，每年霍大将军都会亲自过问。至于人手，和往年一样，自然也充足的。比如周围村落里，像小虎他们得空的半大孩子会来帮忙的。”
“或许这会他们都应该已经出发了。”
顾莹一愣，懊恼道：“那你还啰哩啰嗦的？还不赶紧带上工具出发。”
说完，她从屋檐下找到锄头之类的工具，挎上水壶就准备出门。
“你等等，急什么？带上伯父伯母的灵位啊，飞哥说准备带他们一起回去呢。”
“虽然这里不像帝都星凌城没那么多红白规矩，但直接挖坟也太不尊重了。”
顾莹白了这个话唠一眼，倒也没异议。她转身大步走进正屋麻利地收好两个灵位，“这下可以走了吧？”
他们要去烈士陵园或者乱葬岗距离大石村并不远，就在东南边不到三里的地方。
两人有马不敢骑，紧走慢走赶到陵园时，基本上是最后到达的。
此时的整个陵园里到处人声鼎沸，众人仿佛没看到头顶上火辣的太阳，热火朝天地干着自己的活。各种挖坟开棺声络绎不绝。要是不闻空气令人作呕的异味，乍一听还以为身处个繁华都市一般。
“这么多坟啊？”顾莹惊叹得睁大了眼睛。
举目望去，眼前尽是一望无际大大小小的土坟，连绵起来像座迷宫一般，看上去没有上万也有好几千。
“这数量不算什么，比这大的陵园在周围还有好几处呢。毕竟岩锤要塞已经建立五百多年，战死的将士们大多葬身在这里了。”
顾莹扛着锄头，迷茫望着这些新新旧旧的坟墓，“怎么认哪座坟墓是谁？这么多坟里有墓碑的就没几个。”
“放心吧。有规律的，凡是下葬前能辨认身份的，守陵人那都有记载。我们只有去问一下，很快能找到的。”
雷二在前面领路：“看见那个小丘的几座小屋没？十几个守陵人就住在里面。”
“据说他们以前也是镇守要塞的士兵来着，后来受了伤或年纪大了，有些不愿回家有些是找不到家，就自愿留下来成了守陵人。”
报信的小伙子很是腼腆，眼睛都不敢向顾莹脸上飘。
“飞哥说了，今年夏初的探乡假他老早就请到了名额。到时候会带你回星凌城，让你有空就先收拾好行李。”
顾莹一脸的蒙圈。
“夏初？现在不就已经是四月上旬了嘛。话说这星凌城在什么鬼地方？”
来人比她更蒙圈，眼都睁大了几分。
“星凌城你都不知道？大凌的帝都啊。”
帝都原来叫星凌。
顾莹尴尬得呵呵直笑，送走了那个脸红耳赤又摸不着头脑的小兵，回到了自己在大石村的家。
这是个小小的一进院子。兄妹俩平时在家时各自住在两边的东西厢房。正屋一直空荡荡的，就摆了张供桌，上面是两个灵位，正是她们的父母。
顾莹没有见过他们。
顾母十三年前就因难产而死。而顾父是镇守岩锤要塞的一名前锋将军，一年前在岩锤要塞以西迎战西凉人时，不幸遇难。
顾莹恭敬地给两个灵位上了香，把整个家转了一圈，除了几件换洗衣裳，没发现有什么值得收拾的。
正在茫然间，那个害她堕马的雷二来了。
和小虎这些没到年纪的预备队不同，雷二和顾飞一样已经参了军上了军籍。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死党，一同参军也算是子承父业。
他大咧咧地进了门，在顾莹的侧目里，熟门熟路地打了水喂那匹名叫黑龙的马。
喂马也就罢了，他还弄了个花洒，细细地给马喷水降温。那眼神里的温柔和专注简直快要滴出水来。
“小莹妹妹，收到你哥的消息了吧？”
“收到了。”顾莹有些漫不经心。她还以为雷二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呢，“这哪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
把黑龙整个淋透后，雷二才满意地放下花洒。他看都没有顾莹收拾出来的东西，掏出张纸递了过来。
“这些才是我们要收拾的东西。”
顾莹哑然，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觉得天又闷热了些。
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字迹一言难尽，什么字迹潦草、字如蚯蚓、惨不忍睹之类的形容词都是对它的赞美。那根本就是一陀陀大大小小墨点堆出来的鬼画符。
“这是什么？谁写的？”顾莹直着眼睛，喃喃道：“有够难看的，恐怕小虎都比他写得好。”
“是我抄的……”雷二脸红。小虎那群半大孩子就没学过写字。
顾莹一怔，面不改色地念着第一行：“这个星……发龙豆下大摊……雷三刀是什么意思？”
雷二朝院子门口指了指，黑龙咴咴地叫了几声，径直出门找阴凉的地方乘凉去了。
他疑惑地凑过来看了一眼，脸顿时更红了。
“那写的是星落省龙渊城排沙县丹竹村雷三大力……”
“那是我三伯父，他叫雷大力。”
这一行有这么多字吗？
顾莹心底腹诽。
“是你三伯父啊？”顾莹使劲地辨认上面的字迹，很快又放弃了，“这上面都是人名和地名？登记起来作什么。”
“对，都是人和地名。这就是我们要收拾的最重要的行李。”雷二一脸的肃穆。
“什么意思？”顾莹听得胡里胡涂。
“这上面所有的名字和我三伯父一样，都是些镇守要塞为国捐躯的将士。上头根据他们生前的遗愿，趁着每年的探亲假，让我们顺路将他们的骨灰和遗物送回亲人手里，以便让他们落叶归根。”
“啊？”顾莹睁大了眼睛。
“遗物不用我们整理，我们要作的就是按照序号去把他们的尸骸挖出来烧成骨灰，装好，不能搞乱。”
这是自然。
顾莹沉默地点头。她回头遥遥地望了眼正屋的灵位，再低头看看手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忽然觉得心底沉甸甸的。
两世为医，她并不害怕什么尸骨，但对挖坟嘛，感觉还是有点发毛。
不过送亡者回乡是好事也是他们的心愿，估计亡者也不会介意他们的打扰。
抬起头看看天上灿烂的太阳，顾莹吐了口浊气，说道：“就我们两人的话，这么多将士恐怕得费不少功夫。他们的坟墓在哪？趁早出发吧。”
雷二诧异地望着顾莹，半响后他恍然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小莹妹妹，自从上次从黑龙上摔下来后，到现在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怎么？记得如何，不记得的又如何？”
顾莹郑重地收好那份写得一团糟的名单，斜视着雷二：“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堕马的破事，你又想找削了，是吧？”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雷二打了个啰嗦，赶紧连连摆手解释。
“除了杀敌，送烈士回乡是整个岩锤要塞的大事、要事，每年霍大将军都会亲自过问。至于人手，和往年一样，自然也充足的。比如周围村落里，像小虎他们得空的半大孩子会来帮忙的。”
“或许这会他们都应该已经出发了。”
顾莹一愣，懊恼道：“那你还啰哩啰嗦的？还不赶紧带上工具出发。”
说完，她从屋檐下找到锄头之类的工具，挎上水壶就准备出门。
“你等等，急什么？带上伯父伯母的灵位啊，飞哥说准备带他们一起回去呢。”
“虽然这里不像帝都星凌城没那么多红白规矩，但直接挖坟也太不尊重了。”
顾莹白了这个话唠一眼，倒也没异议。她转身大步走进正屋麻利地收好两个灵位，“这下可以走了吧？”
他们要去烈士陵园或者乱葬岗距离大石村并不远，就在东南边不到三里的地方。
两人有马不敢骑，紧走慢走赶到陵园时，基本上是最后到达的。
此时的整个陵园里到处人声鼎沸，众人仿佛没看到头顶上火辣的太阳，热火朝天地干着自己的活。各种挖坟开棺声络绎不绝。要是不闻空气令人作呕的异味，乍一听还以为身处个繁华都市一般。
“这么多坟啊？”顾莹惊叹得睁大了眼睛。
举目望去，眼前尽是一望无际大大小小的土坟，连绵起来像座迷宫一般，看上去没有上万也有好几千。
“这数量不算什么，比这大的陵园在周围还有好几处呢。毕竟岩锤要塞已经建立五百多年，战死的将士们大多葬身在这里了。”
顾莹扛着锄头，迷茫望着这些新新旧旧的坟墓，“怎么认哪座坟墓是谁？这么多坟里有墓碑的就没几个。”
“放心吧。有规律的，凡是下葬前能辨认身份的，守陵人那都有记载。我们只有去问一下，很快能找到的。”
雷二在前面领路：“看见那个小丘的几座小屋没？十几个守陵人就住在里面。”
“据说他们以前也是镇守要塞的士兵来着，后来受了伤或年纪大了，有些不愿回家有些是找不到家，就自愿留下来成了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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