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远走·十九

    我曾经在逛论坛的时候看到无聊的版友们讨论了一千多楼“自言自语时的声音到底是谁的声音”。有人说是自己的声音，有人说是一个陌生的播音员的声音……

    无论如何，至少我确定刚才在我的脑子里的声音是不属于我的，它好像在我的脑子里就这么蹦哒了出来，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来由，它的语气平淡无奇又不容置疑。好像理所当然地命令我按照它的指令行事。

    不过它说得对，这脚步声绝对不会来自那个老人，他现在应该还在后院继续修剪植物。我听着那阵脚步声好像飘远又渐渐飘近，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绕到阴影里来……我应该找一个地方藏起来，我的脑海里又肯定了一遍，一边四处转着眼睛，想要找一个藏身之处。

    城隍娘娘的阴影在此刻像海洋里巨大的海藻，随着波浪不断飘摇着，我就像一条藏身海藻丛里的小鱼，孤单地被掩映在阴影里，前所未有地对这片阴影产生了依赖的情绪，我不敢离开这里。

    幸好，凑巧在城隍娘娘的供桌旁边放着一把椅子，摆放一些杂物，只要踩上去就可以迅速地爬到城隍娘娘造像的旁边平台上，那里垂着彩色的帘子和流苏，正好可以藏住一个人。

    快……尽量不要发出声音，走过去……没事的，神龛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物件而已，有什么不能站的？但是我一定要把自己藏起来……所以……快，走过去，踩上凳子，走进那个神龛里……

    我开始想要迈开步子，但我的腿可不如我的脑子这么听话……它不仅有点发软，不听使唤，还在地上发出些鞋底磨蹭地面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如果在寂静的环境里一定会暴露我的方位和行动，还好现在在下雨，有雨声掩盖的话……

    “谁？谁在那！？”风箱一样的呼吸声果然只能让人发出更像风箱的说话声……这说话声活像嗓子被砂纸磨穿了，又用稻草胡乱补上的一样，配上短促的语句，他很警惕。

    来者不善。

    原本飘忽不定，正在前殿转悠的脚步声倏忽变得沉重起来，尽管仍然是一步一声地缓慢地走着，听声音的方向能感觉到他已经径直地朝阴影里走来了。

    听起来他虽然对这边的声响有所怀疑，却因为某些原因的限制——也许是因为他的腿脚并不是很利索，也许是别的什么——无法走得太快，只能像这样一步一步地拖着腿走路。

    我的脑子在经历了短暂的宕机后，终于恢复了运转，指导我的身体作出最适当的反应——现在，腿，大步迈出去，不要管可能发出的声音了，哪怕这里爆炸了，他也只会慢慢地走过来。

    还好我的腿虽然发软又发抖，还是不辱使命，把我顺利运送到了供桌上……

    如果城隍娘娘真的存在的话，就请原谅一下我吧，让我暂时在你的阴影庇护下能顺利躲过这个破风箱的搜查……

    双手合十一边默念着这句话，我心想供桌都踩过了，城隍娘娘应该也已经被我冒犯到了吧，那还是让冒犯发挥出应有的价值好了，我飞快地往前迈过神龛前低矮的栏杆，要往帘子后面走。

    刚在帘子后藏起我的身形，我瞬间感觉那种“必须躲起来”的预感一下子消失了，我的内心甚至升腾起一股“我刚才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疑惑之感……究竟是为什么？

    稍稍平复了心情，我侧着头想听一听那人的脚步声，却发现周围一片寂静，既没有了雨声，也没有脚步声，我伸手出去摸了摸身旁的灰尘，除了突然出现的怪人，我找不到任何不合常理的地方，这里到底是真实世界还是梦境世界？

    ……好吧，这里是真实的，因为等我沉思完毕再抬头的时候，严雪儿正把脑袋从帘子旁边探出来，用她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盯着我。

    老天爷……千万不要现在问我一连串问题啊！

    “梁笑，你干嘛跑着来？地方又小，还全是灰。”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严雪儿的声音这里应该只有我能听到。但我不能回答她的问题，所以我只能把手指竖在嘴巴前，示意我现在不方便讲话。

    她看到我只是竖着手指朝她摇头，非常开心地模仿着我的动作，好像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滑稽可笑的动作一样：“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只有一个嘴巴吗？”

    “呵，你是什么人？你在哪？”又是那个嗓子像风箱一样的怪人……他终于也走进了这片阴影之内。

    我感觉到这片阴影成为了一处自成一方天地的小空间，将我、怪人，也将严雪儿和城隍娘娘一起从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隔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