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一天

    张伟（生前）是“火星光能”的克隆人员工，设计寿命40年，享年39岁。那身太空服，只能保证人在火星上不被立马晒成灰。正常情况，他回来之后将收到一大笔“遣散费”，从此退休，每半年打一针超强化免疫治疗续命，然后享受生活，直到把存款打完，GG。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且相比40岁寿终正寝，这趟送命之旅普遍还能延长寿命一年多，导致报名者趋之若鹜，甚至需要海选笔试面试最后才定下来。媒体在“黑雾”扩散前毫无波澜，只当是来不及享受的命运——这么多年回不来的也不止他一个。只有“火星光能”特情处理部急忙赶往草原上的着陆点，看到落下来的飞船里的尸体后，没敢打开舱门，直接拍照，向航天太空局作了汇报。

    专家要第二天才到。飞船周围围了一圈白布。草原夜风吹草浪，安静又微微嘈杂。特情处理部三组留守。

    第二天天不亮，飞船周围已经有很多人。“报告！我是特情处理部三组组长吴魏！昨夜有视频监控为证，没有任何人、动物或者莫里东西接近过飞船！”吴魏不高，一身腱子肉弥补了视觉劣势，给人增加了些信任感。

    “但黑色物质怎么就慢慢消失呢？”杨沐然，航太局二处三专员，热爱工作和瑜伽，单身，家里给她安排了无数不需要风吹日晒雨淋的工作和相亲，不去。她蹙着眉，简单绑起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小截脖颈，在一堆大老爷们和胡萝卜发卡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洁白。昨晚看到照片，她觉得这团物质像是铁粉被人控制着，尽管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所有仪器显示无异常。宇宙中的事情总有很多无法解释，她心想。看着仿佛睡着一样的张伟，她打开耳麦记录：“黑色物质现场已无法观察到。”

    天逐渐亮了。“要相信光！我是光能使者扎德曼！”吴魏赶紧按掉手机铃声，在场不少人露出姨母般的笑容。《光能使者扎德曼》，多少父母被娃拖着买了一整套海陆空三型“战斗服”。杨沐然突然一惊，光？

    “把观察窗遮上！赶紧遮上！”她一边叫人，一边慌忙抓起白布往飞船上爬。吴魏也抓起白布一角，一个箭步踏着飞船外壳往上奔，最后一蹦，两只手压着白布挂在观察窗上沿。这边杨沐然也紧赶慢赶用白布盖住了观察窗，趴在飞船上，感觉心脏开始突突地跳起来，呼吸深一点就要咳。

    周围的人一脸懵地看着他俩这么奇怪的姿势。吴魏也看着她，心想淑女有时候也挺狂放。她有点脸红，赶紧下命令：“来人盖住观察窗！再去找块黑布过来！不要漏光！”旁边的人开始动起来。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有时候也可能因为一些偶然情况转个弯儿，事后分析如果，可能有无数种假设。比如那天晚上围着飞船的不是白布而是黑布。但历史没有假设，事实上就是白布盖窗而不是黑布盖窗，白布盖窗的结果是光遮不住，或者说没有完全遮住。在人们没有看见的飞船里面，尸体表面黑色尘埃向雾一样泛起，向观察窗飘去。

    于是吴魏和杨沐然就惊恐地看着，白布慢慢变黑，黑色物质渗透出来，越来越多。

    “跑！”吴魏大喊一声。眼看美女还有点懵，他双手一使劲，把自己拉起来，也不管白布了，放手弓身蹬腿，往前去推杨沐然。被这大力推了一下，杨沐然回过神来。

    “走！”吴魏痛苦地喊道，黑色物质缠住了他的脚，似乎还扯住了。杨沐然颤抖着松手滑下来。“快啊！”

    她滑到地面，摔在地上。爬起来，然后开始跑起来。不过太慢了，不仅仅是相对那堆黑色物质的弥漫速度，连她自己都觉得慢，腿脚没劲。她回头看了一眼，吴魏已经全身变成黑色。那些黑色的物质像泉水一样喷射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把自己包在里面。

    “好圆啊，哦，整体呈扁球型。”最后时刻，她打开耳麦说，“遇到人会聚集，覆盖在人身上，渗透进去。致命。哎不对。”

    那天白天，现场死亡46人，黑色物质弥漫直径三公里，动物、植物和人无一幸免。很多年没人知道那个“不对”是什么不对。

    她看到浑身漆黑的吴魏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