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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盛名

    兵部拟成立“去疾”营,专门应对黑疫,户部极力反对。新营要全国征兵,民不聊生,税收入不敷出。兵部遂以北方战事吃紧上疏,谏黑疫策,加上荥京四大家族默许,便通过了。

    “去疾”营直属兵部,不拿军饷、自负盈亏,持公文由当地郡府接待。起初经费捉襟见肘,在第三任百夫长耿军带领下发展壮大,兵员鼎盛时期有600人。全国各地郡府求着处理黑疫,一时风头无两。

    盛名之下,这只队伍一年战亡率能达70%。

    新历五年,新溪县出现过一次轰动一时的事故。县府发现一人黑疫幸存,全身无一丝异样,公堂询问时,口中突然喷出黑疫,在场无人幸免。事后郡府派人实地核查,发现纸张完好无损,记录了当时的对话。郡守命人秘密将内容重抄呈报。原本全国征兵的计划,改成从黑疫周围郡县招募,如郑行运这种孤儿,是重点征兵对象。

    郑行运入籍登记写着:“为人沉静,志虑专一,气力较深厚,可精研推荐。”

    教导队首任军辅连大山给这群新兵菜鸟们上第一课时总会解释,练飞刀不是以飞刀为武器,而是以飞刀考察心力、气力、膂力。“我们的队伍,心、气、膂是基本功。基本功练习不要我讲,想活命就自己练,睡着也要练。”连大山说,“我教你们随机应变之法,学不学得会也是你们的事,想活命就自己悟。历来都不是最厉害的人活到最后,敬畏世间这一切的活到最后。大家记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郑行运入籍第二年,连大山为掩护新兵队撤退,一人独自面对黑疫。据说死后还保持着“大”的姿势站着没倒下。

    黑疫处理原理不复杂,凝气化劲,打散就行。有时黑疫会突然喷发,就需要暂时撤退,躲不急性命难保。好几次,郑行运差点被黑疫喷脸,硬是屏息提气,向后滑出数步,这是他的独门保命绝招。时间久了,他们对黑疫爆发区周边的孩子特别谨慎。不知为何,有时黑疫沾染孩童并不当场发作,且毫无迹象,数小时后才有反应,不少村落晚上有人站岗,专门查看谁家黑雾弥漫。

    那个年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后来,郑行运和耿军总结了一套黑疫应对之法,带着一票“徒儿”在疫区翻找财物变卖。

    “钱财如粪土,生命价更高。今日借一用,他日再还你。”每次找到值钱的物件,耿军都会吟一首打油诗。郑行运对他这种恶趣味从来报以白眼。郑行运和耿军都是孤儿,结拜后耿军当大哥,郑行运是二哥,三弟张茄子。在松白平原黑疫事件里,张茄子在耿军和郑行运惊恐的眼神中,催动前所未见的无上真气,将紧紧包裹三人甚至渗入体内的黑疫打散,直至整片黑疫都全部落下。天空一片晴朗,张茄子力竭而亡。临死前,他跟二人解释了刚悟出来的窍门,着重强调,追悼会上“子”要念成“紫”,不是“zi”。

    此时新国内忧外患,南有黑疫,北有蹇国屯兵边境。荥京上下态度不一,战不是问题,怎么战是个问题,派谁战是个大问题。王上想从四大家族里抽人,奈何求情又重病。边境不断来报,只能坚守不出。王上于是想到荥京学院,荥山高耸入云,学院深不可测。荥京学院同意尽遣精锐随军出征。

    还是没解决将帅人选。

    荥京学院久负盛名,据说第一任院长似仙近神,独自爬到荥山顶取下秘籍,创立学院。院内亭台楼阁,水花杂树,鹤鹭齐飞,自成一景。馆藏无数,都是高明心法、气法。学院封地涵盖整个荥山山脉,气藏格局、风物流转,供老师学生练体练气。学院里美女如云,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是十七八岁的红颜,学院里不要随便搭讪女生,很可能她能当你奶奶。

    “有朝一日一定要去看看。”耿军对郑行运说,“你负责高等功法,我负责窈窕淑女,相得益彰。”

    “可能是窈窕奶奶。”

    “我目光如炬,慧眼识人,一点点皱纹都不可能瞒得过我。”

    我们常常想当然,美人如幻象般无视危险,旁观自己风度翩翩的战斗。实际上搏命毫无美感可言,“去疾”营的女生们到处风吹日晒雨淋,黑得透亮还有痘痘,更别说胭脂粉黛。耿军常常要求所有人站直了挺起胸肌,“身材壮实才是美”。

    “去疾”营的衰落,既是偶然也有必然。

    新历十五年,黑疫突然停止。第二年新年,兵部招耿军传令,“去疾”营保留编制,人员带编加入其它各部,若有黑疫复发,再征召集结。耿军极力要求,和郑行运一起进荥京学院就读深造。

    郑行运第一次进京,惊讶于都城繁华也感叹人世不公。干爹在家活一辈子,估计没见过这种场面,老家和新家都是自己心底柔软的自己最可靠坚实的依赖,却没有这么多浮华。“去疾”是自己长大以后的坚守,强大又脆弱,也没这般深宫院墙、香薰袅袅。见到院长,也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真气十足的人。

    希澜院长微笑着说:“欢迎来到荥京学院,二位俊才名满天下,鄙院不胜荣幸、蓬荜生辉,希望二位在此有所悟、有所得,将来大展宏图之时回来,我再为二位接风。”说完看了一眼郑行运,心想,世上还有如此先天命硬之人?便带他们去报到。

    院里学生如织,男的潇洒俊朗,女孩们细腰长腿、声如银铃、白得耀眼。耿军眼都花了。希澜说:“都是外貌幻化,要给你看看原形吗?”耿军连忙摆手。

    突然远处一辆纯白色镶银边流苏的马车疾驰而来,旁边的人连忙躲闪。希澜院长一皱眉,手指微动,马车到面前时已趋缓慢步。

    “谁!”

    车里一个女生探出头来,头发上别着珍珠金簪,还有些银粉闪动,仿佛人在发光。

    “我!”希澜院长一脸怒容。

    “哎呀,爷爷,我错了。”车上的女孩赶紧跑下来,低着头。

    “哼,路上小心点!马车别这么快。”希澜院长一摆手,叫上耿军和郑行运准备走。

    “爷爷,晚上回家吃饭吗?”郑行运对这个声音相当受用,每次听到心里都颤一下。

    “不去了,晚上有客人要招待。你路上慢点儿。”

    马车远去,希澜看着郑行运心思浮动,心里盘算起来。

    时光飞逝,二人在学院内眼界大开,希澜常常当众说,耿军和行运,虽然入学不久,已然年青一辈翘楚,后辈要以此为榜样,前辈也不可懈怠,不然很快就要被超过。

    耿军阅人无数、乐在其中,经常在学妹面前表演一些小花样,甚至一口气腾跃到西北边陲的圣山,摘了一朵摘下即化的冰凝花带回来,送给小学妹戴上,才粘上头发就化成晶莹剔透的水珠。这招屡试不爽。

    郑行运的功法略有小成,呼吸吐纳似有空间之力蕴含。所谓气力、内力、真气、膂力等等,本质上都是空间之力,张茄子领悟到的窍门也是如此,只是不如书里说的全面系统。《空间之书》一卷十本,郑行运看了三遍,每一遍感觉都有启发。希澜院长喜不自胜,如果能招这么个孙女婿,那还得了。

    黑疫安定,北边战争号角吹响。荥京学院除了必要行政人员,其余全部参战。郑行运也跃跃欲试,征兵名单里却没有他。再仔细看,自己是“院长生活秘书”,属于“必要行政人员”。

    什么鬼。

    郑行运一口气跑到院长办公室,告知希澜院长生病了。去医院辗转科室,被告知希澜院长在重症监护,任何人不得探望。门外张秘书告诉他,院长出院后要他照顾,自己要上战场。

    不行,怎么能放耿军一个人去。耿军听郑行运说完,大笑:

    “哥是不是比你大。你跟哥这么久,黑疫离你鼻子这么近,”耿军比划了一下,“这么近我都能救你。你我都不是菜鸟了,我去去便回。回来我说不定就是将军了。”

    耿军的实力自己清楚,确实可以,不过战场上的事情,谁讲得清楚。如果没有意外,茄子、十块、四光、田鸡他们现在都能开开心心地跟自己一起闯荡,在荥京买个房,结婚生子,儿女绕膝……郑行运摇了摇头,想远了。

    “让我死的人只有你。”耿军继续笑着说,“别人做不到。实在不行,不就隔千里嘛,我喊话,你过来救我!”

    郑行运认真想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此次“讨贼”之行由黄裳老将军领兵,四大家族之一的黄家家主弟弟黄胜担任副将。出征之日,王上亲自宣读《讨贼檄文》:

    “天道昭彰,人心向背。人若坏事做尽,勿怪千夫所指。蹇祸上不敬天、下不惜民,穷兵黩武、贼心不死、鼠目寸光,妄以我国土之丰饶,填中饱私囊欲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狡猾奸诈之人行蝇营狗苟之事,诸君替天行道圣山护佑。愿我新国将士,以无上勇气,拔蹇国毒瘤,换朗朗新天。”

    战事起初胶着,随着新国后备援军和物资跟上,蹇国逐渐力不从心。希澜院长开战后病立刻好了。

    秋去春来,郑行运经常听到耿军军阶步步高升的通报,有通报说明活着,活着就好。郑行运功法已有小成达洞观之境,听说圣山脚下有腊木,极坚韧,便取来装上陨铁,陨铁上扣红晶石,辅以功法化形为丝层层缠绕,高温炼制53日,最后没劲了才送给耿军。

    还有一次听说战场上黑疫突然爆发,两军各有死伤,所幸耿军没事。

    第二年春凯旋,耿军被任命骠骑将军,执槊骑马在黄裳老将军左边,黄胜居右。耿军和黄胜身体微微后仰,在黄老将军背后说着什么,一会儿都笑了起来。

    “你和燕燕还没进展?”耿军见到郑行运,第一句话就问。燕燕是希澜院长孙女小名。

    “我只会学习功法,哪有哥这本事。听说黄家有意招你入赘?”

    “嗯。黄家在四大家族里还算比较务实,可以做点事情。”郑行运对黄家印象也不错。当夜,二人酩酊大醉。第二天阳光普照。一切都蒸蒸日上,郑行运觉得,以前的一切付出都值得。

    耿军顺利入赘,任命兵部行走、兵部参侍、兵部二处主事,黄家有意培养,将来接兵部尚书之位,配合黄家二十万戍边大军,只是时日尚短,还需等待。

    希雨燕对郑行运热情似火,郑行运对她也有好感,不过对功法兴趣更浓,有些很深奥的功法心得比较花心思。甚至有些禁书受希院长默许,他也能读到。比如《黑疫实录》,图画触目惊心。

    入秋的一天,郑行运正对槊做保养,未婚妻希雨燕突然闯进门说:

    “耿军大哥被抓了!据说,据说,可能会问斩!”

    “嗯?耿军问斩,问斩谁?”

    “他被问斩!”

    郑行运一惊。黄家怎么可能同意。

    “应该有罪名吧,燕儿你过来坐着,别急。”希雨燕坐在郑行运身上,窝在他怀里。郑行运隔空取来一杯热茶,到手温度降到刚刚好。

    “听说是叛国罪……不过黄家在尽全力救人。”

    郑行运手抖了起来。黄家终究是外人。

    刑部死牢里有一间最隐蔽的屋子叫“雅座”,又称“黑狱”,取圣山内部极深处大黑石掏空制成。这种黑石头坚硬并有一特性,可屏蔽任何空间之力。“雅座”六面包裹厚铁,其外再覆盖黑石,耿军块头不小,在里面低着头呈打坐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