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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环台纠纷

    “几位,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清脆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忽然响起,众人一愣,便见身着青衣黑红色条纹的女子款款走来。

    走到田文面前,她微微颔首,巧笑嫣然,“孟尝君。府中一别,别来无恙?”

    “王姬姑娘。”田文道,“听闻姑娘薛城遇险,老夫夜不能寐,如今看姑娘无恙,老夫便心安了。”

    王姬只是笑,从田文沧桑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是真情假意,只是想到田地曾说过的那些话,王姬总是忍不住把他往深了想。比如,他对刺杀田地一事的欺骗,比如,如果那天自己没有中途折返,而是直接坐上那辆马车,他会不会已经让人杀了自己。

    因为开始提防,王姬并不打算与田文过多纠缠,她的视线望向那几位男子,说道,“事情真相如何,我就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几位可需要我向孟尝君复述一遍?”

    没想到有人站出来指正,几人颇有几分尴尬,其中一人站出来道,“你是谁?莫非与田单是一起的?”

    王姬没想到她助人为乐连自己也搭了进去,倒颇有几分佩服这几人混淆是非的能力。

    正待说话,忽见几人面露惊恐之色,不待王姬转身,田地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上仙,发生何事?可需要田地帮衬?”

    王姬心中一惊,不及细想,已脱口而出,“太子殿下,只是一些小事,已处理好了。”虽不知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听到多少,然而在他面前,是一定要大事化小的。

    他踱步走到王姬面前,目光却看向田文,眼中满是警惕戒备,“还以为孟尝君与上仙有所龃龉,田地倒是忘了,孟尝君与上仙原是旧识,田地冒然闯入,倒是田地唐突了!”

    他显然是看到自己与田文交谈,以为田文在刁难自己,特意赶来的。若不是时时注意着自己,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出现。

    这般用心的袒护,让王姬只觉心中温热,然而想到他雷霆之怒时的血溅三尺,那股热度又逐渐冷却。

    “太子殿下多虑了,王姬姑娘温婉谦和,与老夫极为投缘。”田文回道,态度不卑不亢,他的目光看向王姬,眼中似有深意,“老夫相信王姬姑娘聪慧谨慎,许多事都知道该如何去办,不会将自己也牵扯进去。此事老夫便不再参与,太子殿下自会主持公道,老夫公务繁忙,先行一步。”

    临别之际,他的语气分明带着一股威胁之意。

    是了,刺杀田地,非同小可,而自己便是证人之一,他说那些话,不过是在隐晦地提醒自己不要说出刺杀一事而已。

    他显然是多虑了,此事王姬也有参与,她又怎会做出如此玉石俱焚之举?

    田文一走,眼下便只剩下田地、王姬以及卷入此事的一干人等,那几个男子也是激灵,见田地对王姬的态度,立刻转了风向,连连道,“王姬姑娘,刚才多有误会,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与我等计较。”

    “我等唐突,若对姑娘有不敬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田地全然不清楚事情始末,便只看着王姬。王姬也不敢擅自做主,毕竟这件事,田单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王姬看向他,以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却见田单先是向王姬深深一揖,眼中尽是感激之色,“阿姐仗义执言,田单铭记于心,容当后报。”

    又转身望向那几个男子,气势清冷,“你们走吧!如此小人行径,田单不屑与之为伍。”

    此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目送几人离去,王姬正欲坐回原位,田地却忽然靠近,在王姬耳边低声道,“田地原以为已看懂了上仙,如今,赵国胡服骑射一事,忽然又让田地看不懂了。”

    王姬愣怔,双目直直地看着田地。

    田地需要周旋大臣,只待片刻便回去了。直到田地离开多时,王姬仍在回味他方才说的话。他说看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胡服骑射的预言应验,以她“上仙”的身份,无疑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却说看不懂,莫非他之前已知道自己是伪装的?

    想至此处,王姬吓出一身冷汗。

    “王姬姑娘!”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沉浸在恐惧中的王姬险些被吓得惊声尖叫,直到转过身,直到看见面露诧异的白起和他的老师,王姬的身体犹自瑟瑟发抖。

    “姑娘面色苍白,可是身体有恙?”白起关心道。

    王姬摇了摇头,缓了许久,待身体终于平静,方才道,“无妨。白起大哥和老师也来参加齐国国宴,真是好巧!”她挤出一丝笑意,却比哭还难看。

    老者仍就笑眯眯的样子,手缕着长须,口中道,“不巧啊,我和起儿是特意来这里寻姑娘的。”

    “上次客栈一别,起儿方才知道太子身份,太子为人,我们早有所耳闻,便猜想姑娘应是受太子胁迫,这才想趁机逃走,来到临淄后,老夫委托好友向孟尝君打探,正好验证了这一猜测。起儿一直为那晚阻止姑娘离开一事耿耿于怀,唯恐姑娘遭遇不测,便让老夫设法了解姑娘行踪,这才有今日一见。”

    虽说王姬所在的角落距田地甚远,有刚才那一幕,王姬到底心里不踏实。

    往田地所在的东北侧看了一眼,见田地被几个大臣围住,王姬丢下一句“二位请随我来”,已当先走出环台。

    今夜,夜色昏沉,连一丝风也没有。王姬避开人群,走下环台,绕到后面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因环台的遮挡,让这角落更显幽暗。

    她向紧随其后的二人微微抱拳,低声道,“太子性情怪诞,带二位出来说话是不想太子面前多添是非,还请二位见谅。”

    夜色里,白起明眸晶亮,此刻却分明染上一丝愧疚之意,“今日一见,方知姑娘处境有多艰难,白起为那晚不明是非、出言不逊向姑娘请罪。”

    王姬连连摆手,“白起大哥言重了。那晚城门未开,若不是白起大哥提醒,小妹不仅不能逃走,怕是逃跑的意图也会被太子发现,是白起大哥救了小妹才是。”

    白起越发自责,“姑娘放心,我定设法救姑娘出去!”

    “起儿,别冲动!你一介秦国庶民,不过空有一身蛮力,如何从虎口中夺人?”老者沉声道,双眼清明,神色淡定。

    老者转向王姬,“老夫有一言,还望姑娘姑且听之。”

    “姑娘困境,有两法可解。其一,设法离齐,避世隐居,保全性命,以姑娘那晚举动,想来姑娘便有此意。只是以田地睚眦必报的性子,此法危险重重,九死一生,损耗巨大,内需齐国权贵帮衬推动,外需外邦势力倾力辅助,其中艰难远非我与起儿二人之力所能及,且姑娘但脱困境,后患无穷。”

    随着老者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王姬的心也揪成一团,不等她发问,白起已迫不及待道,“老师所言,是否过于耸人听闻?不过是救一女子而已,怎会如此艰难?”

    老者摇头,叹道,“齐国太子秉性如何,起儿或许所知不深,然姑娘亲历多年,当再清楚不过。顺着昌不昌不得而知,逆者亡却是一定的,只寻常一句无错的话,但凡不入太子之耳,也随时可能身首异处,何况姑娘逃走一事?”

    “姑娘若不借助外力,眼下已再无逃走可能,若借助外力,便需内部势力麻痹太子,借机送姑娘出临淄,需外部势力星夜疾驰,确保姑娘的车驾不会被太子的追兵赶上,如此衔接无碍、一路顺达,才可保姑娘万全。先不论姑娘是否有可借力的宗亲人脉,如果姑娘当真逃走,齐国太子定然会对助姑娘逃走的势力怀恨于心,他日登基即位,对内清算、对外出兵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姑娘以为呢?”

    夏夜分明是暖的,王姬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冷的厉害,那是一种后怕,后怕之余,竟也有一丝庆幸。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姬不得不承认,老者到底老道睿智,他让自己明白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她庆幸她长久以来的逃跑都未能成行,也庆幸她还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另一种方法呢?”王姬追问道。

    “其二,委身太子,以柔克刚。”

    简短八个字,不啻于一声惊雷,将王姬劈在原地,久久无法反应。她曾经以为婚姻、爱情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事会与她的前途、性命挂钩。

    王姬知道,在战国乱世,女子贞操观念并不如后世那般重,娶再嫁女子一事是常有的。即便如此,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在明明对田地恐惧到极致的情况下,委身于他。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王姬的语气几近绝望。

    老者只是摇头,“老夫知道姑娘一时难以接受,但老夫也非信口胡言。老夫初见齐太子时,曾与太子同处一辆马车,外面打斗声一起,他便已拔出了刀,若不是老夫担心他的病体,恐怕他当时已经冲出去了。老夫让他稍安勿躁时,亲眼见到他一直盯着姑娘,紧张着姑娘的安危,老夫当时便猜想,姑娘于他定非寻常人可比。”

    “方才在环台,老夫着意观察,太子的视线几乎从未离开过姑娘,见到孟尝君与姑娘同处一处时,他立刻便冲了过来,紧张情绪可见一斑。”

    “姑娘良善,若果真能左右太子,减少太子杀戮,使太子变昏聩为英明,将不仅是大齐百姓之福,更是天下人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