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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花飞

    初夏五月,天气渐暖。风中飘摇着丝丝花香,清清甜甜的。

    “香荻还真是可怜,昨日我瞧着她手心上就有道血印呢。”

    “莲衣姑娘教训丫鬟也太狠了吧?”

    这是我路过厨房时听到的丫鬟的闲谈。

    我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的茧是弹琵琶磨出的,手心的一道疤痕则是莲衣姑娘打的。

    莲衣姑娘打得很有分寸,不会伤到血肉,往往一两日便会好,可又很疼。

    不知为何,我特别怕被打手心……

    一整日,都没有客人点莲衣姑娘弹曲。

    莲衣姑娘则瞧了我一整日,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真真想让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莲衣姑娘每次发完脾气,都会再给我讲解或演示一遍。

    就这样,我这块愚木终于被雕琢出了几分。

    晚上,我第一次弹出了一支完整的琵琶曲。

    我知道这与莲衣姑娘的琵琶曲简直是云泥之别,而且据莲衣姑娘的期望还很远。

    弹完后,我挺直着身子,不敢看莲衣姑娘的眼神。

    莲衣姑娘面无表情,走近突然打了下我的后背,“忘了我教你的坐姿吗?身体微倾,脑袋微垂,这背要弯些。”

    闻言,我佝了佝身子,着实觉得难受。

    “这女子之相,容貌第一。你既破了相,便要从别处补救。眼神坐姿、举手投足、神色仪态,样样缺一不可。唯有让人被你这一身气质吸引了去,别人才不会看中你的容貌如何。”

    听得这番话语,我顿觉云里雾里。

    莲衣姑娘这是在教我弹琵琶吗?

    这个问题,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伴随着我。

    莲衣姑娘说为了培养我弹曲时的仪态,要再教我些旁的辅助。

    于是,我每日除了练曲之外,还要跟着学习插花、茶艺、刺绣、书画之类,甚至吃饭走路都要被纠正。

    自那之后,我手上的伤就没好过。

    莲衣姑娘说,我说不得话,倒省了很多要学的。

    在我看来,莲衣姑娘简直是个全能的人,我想我再学个十年八年也不能比上莲衣姑娘。

    不过说来奇怪,旁的我愚不可雕,独独在棋艺上一点即通,与莲衣姑娘对弈时还能赢上两子。

    这总算让莲衣姑娘有些欣慰,知道了我也并非是块完全不成器的愚木。

    ……

    时光飞逝,又过三月。阳光灼热,蝉鸣不绝。

    百花楼中,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红荷姑娘被楼中客人赎身了,就是那位田员外。

    此时的红荷姑娘,应该被叫做香荷姑娘了,是因着楼中客人觉得香菱姑娘的名字太俗,便用了“红”字。

    但楼中丫鬟议论时仍旧称红荷姑娘。

    听说,红荷姑娘本是不愿的,是那田员外出了高价,硬是让楼中妈妈放了人,以“香荷”这个名字出了百花楼。

    听说红荷姑娘是哭着出百花楼的。

    那一日,我并没有见到红荷姑娘。

    不过当晚丫鬟们议论起了红荷姑娘的遭遇。

    她们说,红荷姑娘是被自己的哥哥为还赌债卖进百花楼的,这些年一直期望家里人能来为她赎身。

    听闻这个消息,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终是恨不起来了。

    ……

    莲衣姑娘仍旧如常,每日早起弹曲,教习。

    我每日侍奉着莲衣姑娘,梳妆,端茶,练曲,学习。

    在这长久的时间里,我渐渐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莲衣姑娘这是在倾其所有,要将她的一身技艺都无保留地传授给我。

    我不知道莲衣姑娘为何要如此。

    若是要培养一个接班人,楼中新来的年轻姑娘更有资质。若是怕那些姑娘学成后忘了本,楼中的丫鬟也是乐意学的。

    思前想后,除了可怜我的遭遇,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但我感念这份恩情,学得很是刻苦。

    ……

    秋过不觉,飞雪又至。不过转眼,新绿初发。

    我在莲衣姑娘身边学艺,已将近一年时间。

    如今,手上的伤痕渐浅,指尖留下了一层老茧。

    插花、茶艺、刺绣、书画之类我都略知一二,那难学的琵琶曲,在日夜苦练之后听着也有了那么几分顺畅。

    这期间,莲衣姑娘每日都很严厉,日日见我便板着脸,恍然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武林高手着急着要在临死之际将他的一身绝学传授给新收的徒弟。

    这种感觉,让我心中着实不安。

    年关之时,百花楼中又举办了一场盛会,又诞生了一位牡丹姑娘。

    这已经是我所知的楼中的第三位牡丹姑娘了。

    新年期间,莲衣姑娘大发善心地给我放了三天假,让我不用碰那抱了数百回的琵琶。

    我果真一连三日都没练曲。

    我大抵由心不喜欢这些事吧,我想。

    “诶,听说了吗?楼中的小厮议论,那位红荷姑娘年节时没了。”

    “啊?我记得她不是被田员外抬进府做了小妾吗?”

    “听说就是被田员外和他的几房小妾活活折磨死的,唉!”……

    当我在取饭途中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错愕了一番,思绪延迟了片刻,这才忆起红荷姑娘这个人,想到了一些旧事。

    此刻,我听着已全然无感觉了。

    她们还在闲谈着什么,我将饭菜装进食盒,便快步离去了。

    不久后,我走到房门之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错愕地停下了脚步。

    “妈妈,您别再说了。”

    “莲衣,你在楼中待了六年,你还打算等多久?当年你将自己挣的所有的银两都捎去了宴都。可结果呢?除了三年前回信寥寥几字说没中榜外,再无音信。那人不会回来了。如今这卢老爷多次点你弹曲,想要为你赎身。你趁着自己还有些姿色和技艺,就出楼去吧。”

    “我……”

    “你看看楼里哪个姑娘值得我这般相劝?客人出了价,我巴不得猛赚一笔再去培养个年轻顺眼的。你这一路我看在眼里,你也算是楼里的老姑娘了,我着实心疼你几分。那卢老爷提了几次,我都没同意,只等着你点头呢。

    “当然,你若不愿意,这百花楼日后也不会少你一口饭吃。只是道理摆在这儿,再过两年,你人老珠黄,手也慢了,还有哪个客人会点你弹曲?我知你心气儿高,瞧不上那卢老爷,但你嫁过去,好歹后半生衣食无忧。再说了,那卢老爷是个商人,是经商路过这里,停留个两三月就到别处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妈妈,我都知道,您让我再想想吧。”

    “唉,反正这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瞧瞧这楼中的姑娘,哪个有本事的不是来了一两年或两三年就奔出了楼?这百花楼,终究是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

    道道话语传入耳中,我心中大为震惊,既惊讶于她们所谈之事,又惊讶于这番苦言相劝。

    听着里面的脚步声渐近,我忙弯身低下了头。

    一双华丽的鞋子在我面前停留了片刻,便大步离去。

    莲衣姑娘此刻大概不好受吧?那般有才学、有心性的女子,怎会甘愿接受这般结局?

    我心中叹了口气,在房门外站了半刻,才敲了敲门。

    莲衣姑娘面无表情,瞧不出在想什么,“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我将食盒打开,忙作了个手势,意思是厨房人很多。

    莲衣姑娘会意,似是脑补了一番场景,不由摇了摇头,“去个厨房也要受人欺负,你怕什么?那些丫鬟还没你来得久呢。”

    闻言,我默默低下了头。

    楼中姑娘走了一波又一波,丫鬟也一样。

    百花楼,终非久留之地。这一次,莲衣姑娘会如何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