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烂柯棋局
“前辈是在下棋吗？”
白发中年人微微颔首，手中拈着棋子观摩战局，思考接下来的走向。
顾清有些纳闷，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是自己和自己下棋？于是他询问道：“可是此间只有您一人，不知前辈是在和谁对弈呢？”。
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是自己和自己下棋？这也太有闲情雅致了吧。
中年人轻轻抚了抚胡须，笑着说道：“老夫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能和我对弈的棋友了。”
这句话颇有几分自得，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感慨，又说了一句：“弈者无形。”
顾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妄言，只能静静地坐着，看他自持黑白。
下了约莫五六手，中年人突然发声：“小友可曾涉猎过对弈之道？”
“前辈，在下倒是学过一二，只是不太精通。”
或许是孤单久了，中年人听完眼睛一亮，邀请道：“当年棋友们如今已无人敢和老夫对弈，近来颇为手痒，不知小友有没有兴趣手谈一局。”
作为一个文科生，顾清对围棋还是有所研究的，不过也仅限于入门，当年在手机小程序上和AI厮杀，不知道被血虐了多少回。
不过想想这会回去，也是被夫子看着背圣贤书，还不如和这位帅大叔侃侃大山下下棋，培养一下自己的文艺气息，于是回道：“长者邀，不敢辞，只是希望前辈莫笑嫌弃在下的棋艺拙劣。”
见顾清同意，中年人连声道“好”，甚至不猜单双，把先手的优势让给顾清，让他执黑先行。
顾清也不犹豫，拈起棋子就下，直接放在了三三位上。
中年人持白棋左上角小目落定。
黑子第二手左下角星位。
白子占据右下角小目。
两白两黑在对角星位置对峙着。
顾清第三子出其不意，直接落在棋盘中央——天元。
自此，黑子三子自左下顺右上连为一条直线。
这一手简直是惊住了对面的帅大叔，想他活了半辈子，和无数国手交锋，大家布局都是在边角落子，要么在星位落子，像顾清这般敢在落子天元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微微抬颏，看了眼对面位子上的年轻人。
感受到审视的目光，顾清的心一沉，完了，小爷我的菜鸟水平藏不住了。不过他还是稳住身形，保持沉稳的姿态，注视着棋局，想要装高手，拖个三五十手再说。
中年人见顾清丝毫不慌，一脸狐疑，难不成这小子这样开局，真的有什么后手杀招？于是他在脑海里开始推演每一种可能性，确保自己这第一步不会落入圈套，至少能做到进退有余。
思忖了许久，他才在左上目内落下白子，即使对面那小子在腹部搅得天翻地覆，只要自己内外兼赚，形成合围之势，就能破除他的诡计，立于不败之地。
本来顾清的前两步很是随意，没有想着能够拖太久，不过见到对方跟着落子的位置，非常熟悉。脑中里就回想到曾经看过的那场千古名局。
落子天元虽说将先手让了出来，战局的走向交给白子掌握，但是也让之后场上的黑子能有联系。
中年儒生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取出一粒白棋，攻上了右上角，星位。他的意图很明确，用猛攻把黑棋三三一字隔绝在战局外，然后再掉转方向进攻天元。
顾清按着脑中记忆，开始依样画葫芦，与中年儒生对弈。
就这样，时间飞逝，顾清二人你来我往，互为攻守。双方棋子相互黏住，不让一方有机会做到连棋合围，直到144手，整个棋盘的已经被布满了大半，好不精彩。
黑子牢牢占据棋盘内侧，白子在外围虎视眈眈，两条大龙紧紧贴在一起缠斗厮杀。
一时之间，场上形势焦灼，竟看不出黑白两方到底谁占据优势。
顾清对这位大叔的棋艺还是佩服的，自己有前人的经验能够借鉴，而他能做到每一步都思考透彻，谋取全局，这等棋力应该没有几个人达到。
自己回忆的那盘世纪名局，大战之初是年轻的大师凭借奇招完胜。不过历经十二次打卦，历时三个多月的思考，最终还是守擂的大国手凭借老道的经验，力挽狂澜。
至于这翻盘的关键，还是黑子第145和147两手，疏忽大意，被强悍的对手找出破绽，将危局一步步地化解。
既然按照原谱下必输无疑，顾清不想做无谓的模仿，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凭感觉下这关键一步。
他看着三面完全围合的棋局，将目光落在了左上角的缺口，白棋堵住两侧的黑棋，不让他聚拢，中间却留出一条路，摆明是让他自投罗网，可是看着黑棋的动势，福灵心至，铿锵落子，没有丝毫迟疑。
中年人观察到顾清就这么轻易地跳进自己的埋伏圈内，轻声询问：“下了这么久的好棋，当真就不再考虑考虑？”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因为顾清的失误葬送难得的珍局，可以给他悔棋的机会。
顾清笑了笑，摇摇脑袋说：“前辈，如果世上万事，事事都要仔细斟酌后才能去做，当真是没有意思。人算计久了，偶尔率性一回，也许比深思熟虑的还要有用。”
率性吗？这番话落在中年人耳中，竟然让他生出一丝感悟。
他将注意力转回棋盘，想要包抄这枚落单的棋子，让黑子连为一体的希望破灭。
可是在脑海中推演了几步棋的走向，他却意外发现，自己差了一步，始终都无法将这枚黑子完全扼杀，最终纠缠不休，直到填满棋局，双方的目数都是对等。
顾清的这一手没想到成就了一局和棋。
中年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多少年了，没有人和自己打过平手了，他早在先前做下虎口陷阱的时候就又设了圈套，就是要让对面避开这个虎口，这样终归是最后的赢家。
好一个率性而为，好一个神来之笔。
中年人赞赏地看了顾清一眼，从前他无论是对弈还是行事，都像自己奉为圭臬的《烂柯经》中所言：“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有先而后，有后而先。两生勿断，皆活勿连。”
就是这般善于计较，钻于经营，天下棋手在自己面前，都矮了一大截，不过胜过天下人不算什么，他要胜过天。自己一直在天地定下的规矩里苦心算计，怎么可能跳得出去。或许像这个年轻人说的那样，实在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就率性一次，方才能欺的了这贼老天。
顾清和他对弈了一局，身心疲惫，只想回去好好歇着，于是和拱拱手，向中年人告辞。
“前辈，时间不早了，晚辈也该告退了，家中还有亲眷等着。”
眼前人的棋道高深莫测，俨然是一代国手。出于礼貌，顾清站起来长长行了一礼：“在下姓顾名清，敢问前辈大名？”
中年人思索了片刻。
最后还是正了正儒冠，掸起青色长袍，剑眉一挑，一脸傲色道：“老夫，两仪云醉！”
白发中年人微微颔首，手中拈着棋子观摩战局，思考接下来的走向。
顾清有些纳闷，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是自己和自己下棋？于是他询问道：“可是此间只有您一人，不知前辈是在和谁对弈呢？”。
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是自己和自己下棋？这也太有闲情雅致了吧。
中年人轻轻抚了抚胡须，笑着说道：“老夫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能和我对弈的棋友了。”
这句话颇有几分自得，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感慨，又说了一句：“弈者无形。”
顾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妄言，只能静静地坐着，看他自持黑白。
下了约莫五六手，中年人突然发声：“小友可曾涉猎过对弈之道？”
“前辈，在下倒是学过一二，只是不太精通。”
或许是孤单久了，中年人听完眼睛一亮，邀请道：“当年棋友们如今已无人敢和老夫对弈，近来颇为手痒，不知小友有没有兴趣手谈一局。”
作为一个文科生，顾清对围棋还是有所研究的，不过也仅限于入门，当年在手机小程序上和AI厮杀，不知道被血虐了多少回。
不过想想这会回去，也是被夫子看着背圣贤书，还不如和这位帅大叔侃侃大山下下棋，培养一下自己的文艺气息，于是回道：“长者邀，不敢辞，只是希望前辈莫笑嫌弃在下的棋艺拙劣。”
见顾清同意，中年人连声道“好”，甚至不猜单双，把先手的优势让给顾清，让他执黑先行。
顾清也不犹豫，拈起棋子就下，直接放在了三三位上。
中年人持白棋左上角小目落定。
黑子第二手左下角星位。
白子占据右下角小目。
两白两黑在对角星位置对峙着。
顾清第三子出其不意，直接落在棋盘中央——天元。
自此，黑子三子自左下顺右上连为一条直线。
这一手简直是惊住了对面的帅大叔，想他活了半辈子，和无数国手交锋，大家布局都是在边角落子，要么在星位落子，像顾清这般敢在落子天元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微微抬颏，看了眼对面位子上的年轻人。
感受到审视的目光，顾清的心一沉，完了，小爷我的菜鸟水平藏不住了。不过他还是稳住身形，保持沉稳的姿态，注视着棋局，想要装高手，拖个三五十手再说。
中年人见顾清丝毫不慌，一脸狐疑，难不成这小子这样开局，真的有什么后手杀招？于是他在脑海里开始推演每一种可能性，确保自己这第一步不会落入圈套，至少能做到进退有余。
思忖了许久，他才在左上目内落下白子，即使对面那小子在腹部搅得天翻地覆，只要自己内外兼赚，形成合围之势，就能破除他的诡计，立于不败之地。
本来顾清的前两步很是随意，没有想着能够拖太久，不过见到对方跟着落子的位置，非常熟悉。脑中里就回想到曾经看过的那场千古名局。
落子天元虽说将先手让了出来，战局的走向交给白子掌握，但是也让之后场上的黑子能有联系。
中年儒生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取出一粒白棋，攻上了右上角，星位。他的意图很明确，用猛攻把黑棋三三一字隔绝在战局外，然后再掉转方向进攻天元。
顾清按着脑中记忆，开始依样画葫芦，与中年儒生对弈。
就这样，时间飞逝，顾清二人你来我往，互为攻守。双方棋子相互黏住，不让一方有机会做到连棋合围，直到144手，整个棋盘的已经被布满了大半，好不精彩。
黑子牢牢占据棋盘内侧，白子在外围虎视眈眈，两条大龙紧紧贴在一起缠斗厮杀。
一时之间，场上形势焦灼，竟看不出黑白两方到底谁占据优势。
顾清对这位大叔的棋艺还是佩服的，自己有前人的经验能够借鉴，而他能做到每一步都思考透彻，谋取全局，这等棋力应该没有几个人达到。
自己回忆的那盘世纪名局，大战之初是年轻的大师凭借奇招完胜。不过历经十二次打卦，历时三个多月的思考，最终还是守擂的大国手凭借老道的经验，力挽狂澜。
至于这翻盘的关键，还是黑子第145和147两手，疏忽大意，被强悍的对手找出破绽，将危局一步步地化解。
既然按照原谱下必输无疑，顾清不想做无谓的模仿，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凭感觉下这关键一步。
他看着三面完全围合的棋局，将目光落在了左上角的缺口，白棋堵住两侧的黑棋，不让他聚拢，中间却留出一条路，摆明是让他自投罗网，可是看着黑棋的动势，福灵心至，铿锵落子，没有丝毫迟疑。
中年人观察到顾清就这么轻易地跳进自己的埋伏圈内，轻声询问：“下了这么久的好棋，当真就不再考虑考虑？”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因为顾清的失误葬送难得的珍局，可以给他悔棋的机会。
顾清笑了笑，摇摇脑袋说：“前辈，如果世上万事，事事都要仔细斟酌后才能去做，当真是没有意思。人算计久了，偶尔率性一回，也许比深思熟虑的还要有用。”
率性吗？这番话落在中年人耳中，竟然让他生出一丝感悟。
他将注意力转回棋盘，想要包抄这枚落单的棋子，让黑子连为一体的希望破灭。
可是在脑海中推演了几步棋的走向，他却意外发现，自己差了一步，始终都无法将这枚黑子完全扼杀，最终纠缠不休，直到填满棋局，双方的目数都是对等。
顾清的这一手没想到成就了一局和棋。
中年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多少年了，没有人和自己打过平手了，他早在先前做下虎口陷阱的时候就又设了圈套，就是要让对面避开这个虎口，这样终归是最后的赢家。
好一个率性而为，好一个神来之笔。
中年人赞赏地看了顾清一眼，从前他无论是对弈还是行事，都像自己奉为圭臬的《烂柯经》中所言：“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有先而后，有后而先。两生勿断，皆活勿连。”
就是这般善于计较，钻于经营，天下棋手在自己面前，都矮了一大截，不过胜过天下人不算什么，他要胜过天。自己一直在天地定下的规矩里苦心算计，怎么可能跳得出去。或许像这个年轻人说的那样，实在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就率性一次，方才能欺的了这贼老天。
顾清和他对弈了一局，身心疲惫，只想回去好好歇着，于是和拱拱手，向中年人告辞。
“前辈，时间不早了，晚辈也该告退了，家中还有亲眷等着。”
眼前人的棋道高深莫测，俨然是一代国手。出于礼貌，顾清站起来长长行了一礼：“在下姓顾名清，敢问前辈大名？”
中年人思索了片刻。
最后还是正了正儒冠，掸起青色长袍，剑眉一挑，一脸傲色道：“老夫，两仪云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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