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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烈风余影

    (一)

    8月14日晴转阴

    我一向是不屑写日记的。这种文笔单调,叙事繁琐的叙事方式实在是不合我的口味,况且我也确实没什么要写的。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设计出这么一种无聊的文体,简直就像是交流水账一样,如果让我遇到了那个混蛋,我绝对要把他扔到塞纳河里喂鱼。

    哦,忘了介绍,我叫方墨,其实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只是原先那个名字已经人尽皆知了,所以我不得不改头换面,在巴黎开了家陌下书店,靠卖些书勉强糊口。你是不知道,在比阿盖姆桥旁边租了一个店铺多费钱,每个月竟然要1200欧元,那个老女人真是想钱想疯了。她现在应该已经漂到地中海了吧。

    好在现在不需要交钱了,所以想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开。嗯,自由职业者。

    最近巴黎挺不太平的,世界政府派了不少官员过来,光六区就设了两个分部,还都是些刺级的高手,其实无非就是为了那座铁塔里的备用能源。尽管我从来不去管那些破事,努力去当一个守法好公民,可还是有不少人像苍蝇一样围着我打转。

    这不,我才刚拉开店门,给自己做了一杯猩红玛丽,一群打扮非主流的街头混混就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个还像模像样地拿着把左轮对着我,用着绑匪片里那种惯用的口吻:“把手举起来!蹲在那里不要动!”

    尽管他们对我毫无威胁,但我还是蹲了下去。做人,有时候还是低调一点好。本来以为他们只是想拿几本书就走了,毕竟这里面也就这东西还算值点钱。但是他们居然想拿走我的剑,这就不归我了,它脾气可比我大。

    几分钟后,他们就被扔到塞纳河里了。好在它速度很快,几乎没溅出些什么血迹,不一会儿我也就擦干净了。坐回到梨花椅上的感觉真好。我又把书店门打开了,拿起一本唐诗注解细细阅读。

    哦,你可能会问我怎么看懂法文的,这点其实不难,因为书本来就是简体中文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法语。实际上,世界上能学的语言我差不多都会了,只是随着中文的普及,90%的国家都把中文当作除母语外的第一语种了,现在差不多人人都能说上一两句普通话,我也就没必要再去使用法语了。

    东京那边的几个杂鱼又在烦我了,找个时间过去把他们丢了喂鱼。

    (二)

    东京,烈风余影总部。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慢慢地走到前台,嘴里的棒棒糖把脸撑得鼓鼓囊囊的,平添了几分邻家妹妹的可爱。

    她的右胸前佩戴有一枚暗红色的镶金印章,正中央还刻有一双若隐若现的灰色眸子,在熊熊烈火中显得有些阴暗异常。

    她朝前台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安检门。

    安检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因为很少回来的缘故,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栋楼到底有多大,此次回来的目的也只是去系统里取点东西。她径直走到角落里的电梯,按下了八十一楼。

    “浅浅怎么回来了,你们大学放假了?”

    此时宋浅正醉心欣赏着玻璃外的街景,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贸然而入。只是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她索性也就没有转头,几口嚼碎了棒棒糖咽进肚里,而后不紧不慢地回答:“反正学分也凑的差不多了,我就向辅导员请了一周的假。倒是你,熙熙,怎么舍得放下手头的工作,就为了跟我挤一节电梯啊?”

    范熙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语气里的冷嘲热讽,一脸严肃地说道:“没错,我确实不是来找你的,我只是去少爷那里拿个文件。”

    “真是个死直男,怎么不跟姐夫学学……”宋浅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个巨大的无语。

    “言海哥最近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快有一周时间没露面了,文听姐还在生闷气呢。”范熙露出了一抹微笑。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死样!”宋浅往嘴里丢了一颗水果软糖,愤愤地走出了电梯。

    八十一层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楼层,连外墙都设计成了假玻璃,从外面看起来与与其它楼层无异,但其实里面是接近二十厘米的特制合金,强度甚至可以硬扛下一枚核弹。除了偶尔发生的小故障需要她来维修之外,这里基本上等同于无人区,连保洁阿姨都不用进来打扫卫生,因为这层连保洁系统都是全自动的,所以人就变得可有可无了。整层没有多余的布局,全都被浩如烟海的计算机处理器所挤占,真正供人行走的也就只有一条小道。那些看不清轮廓的巨型机器隐没于无边的黑暗之中,显示屏上幽蓝的数字像一双双漠然的瞳孔,孤独而又永恒地眺望着。

    宋浅艰难地找到唯一的一张沙发椅,搬到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的巨型显示屏面前,踮起脚尖爬了上去。

    “绝对是他偷偷干的!”范熙的那抹笑容犹在眼前,现在看来,应该是奸计得逞的坏笑了。宋浅猛地捶了一下桌子,系统开机了。

    没错,她以前也是这么开机的。

    然而屏幕并没有如预期那样显示主页,在几秒的白屏之后,整个屏幕充斥着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杯奶茶。不只是她面前的屏幕,整个八十一层乃至整个总部的所有显示器,一瞬间全部换成了男人疲乏中带着不屑的眼神。

    “看来所有人都能看见我了,那我就开始讲正事了,”方墨胡乱的扯了一下头发,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鄙人方墨,鉴于你们所谓的少爷对我的诗做出了一些恶意诋毁,本人决定对你们的不当言论采取一些惩治措施。”

    “我会在未来的一周时间内,以完全不在场的状态完成三件事。”

    “第一,让你们受到全日本的通缉;”

    “第二,毁掉你们的一切资产;”

    “第三,让东京成为第二个亚特兰蒂斯。”

    “至于现在,八十一楼的宋浅小姐,烦请接一下你右手边的移动电话。”

    “他怎么会知道待会会有电话打进来?”宋浅冷笑一声,眼里充满了不屑。

    然而就在下一秒,真的来了电话。

    宋浅的心底掠过了一丝惊恐,她紧紧盯着面前冰冷的手机,仿佛那是一只刚挣脱束缚的恶魔。

    “没准只是碰巧呢。”

    她擦了擦手心的汗,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刘言海近乎吼叫的声音:“宋浅,快离开总部!那里有……”

    她没能听见这后面的话,足以引起软耳膜破裂的巨大轰鸣声让宋浅几乎动弹不得。她看到的最后景象,是一架时速超过九百公里每小时的大型客机迎面撞破八十层的玻璃外壁,以及驾驶舱里驾驶员疯狂的笑容。

    (三)

    醒一醒……

    浅浅,我坚持不住了……

    宋浅猛地睁开眼,雪白的墙壁充斥着她的视网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液的刺鼻气味,左手边的果篮已经被人吃掉了一大半,只剩下几根快要熟烂的香蕉无人问津。

    而在她的旁边,范熙正双手握着她的右手,头倚靠在床头睡着了。略显浓重的黑眼圈像浑然天成的烟熏妆,让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像非主流的地痞流氓。

    看样子是好久没合眼,忍不住了才在这里小憩一会的吧……

    宋浅没有抽出手,尽管她已经捂得掌心冒汗了。她盯着面前范熙的面容,不同于亚洲人大众的鹅蛋脸,范熙有着一张过分出挑的瓜子脸,皮肤干净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披满双肩,额间的几簇微微散开,遮住了他一半面容,倒也多了些若隐若现的美感。便是有如些浓重的黑眼圈,却也遮不住那儒雅气质。

    范熙其实早已醒了,眼角眯成了一条缝,偷偷地观望,着像这个午休时装睡的孩子。

    “别装睡了,快点起来。”

    范熙倏地一下坐直,被发觉的尴尬并没能持续太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言海哥说想要俘获一个女生的心,要先将俘获她的胃!嗯,浅浅来吃水果!呃,好像都快被我吃光了,要不你先等等,待我把那几根消灭掉再去给你买一筐回来!”

    范熙感到手中突然一空,下一秒,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紧接而至的还有一声怒吼:“去死吧你!”

    枕头没能砸到他的脸上,一只修长白皙而又孔武有力的手握住了它,“没时间在这里闹了,把针头拔了赶紧走,事情的原委一会再跟你们解释。”

    宋浅尽管并不甚理解吴漪所说的话,但还是顺从地拔掉了针管,将息运至左手掌心,轻覆于伤口之上,那伤口竟是肉眼可见地迅速愈合了。

    ......

    一分钟后,护士神情愉悦地走进病房,环顾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恼怒而又无可奈何。她利索地拿出对讲机解释着现场的情况,随即放下了对讲机。

    嘀嗒嘀嗒......

    她从一进门就听到了这声音,刚刚的讲话声盖过了它,然而等到安静下来,那声音还在不断地回荡,空乏而单调,宛如教堂里面的巨大钟摆声。这绝不是医院里的任何没施所能发出的声响,多年的经验让她深信这点。

    那声音,似乎是从病床底下发出来的……

    护士邓膝跪地,强扭着头向床底望去。里面很黑,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不太起眼的方形盒子,上面有一块小小的电子屏。

    上面是一个倒计时。前三个数字已经变成了零,最后一个数字是一。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一切的挣扎都是亳无意义的。

    那个数字也变成了零。

    (四)

    “所以找了半天就找了这么一个破地?知不知道很拉胯呀。”宋浅用力地踩了踩脚下灰尘遍布的水泥地,微微嘟着嘴,“俺很不爽”四个字刻在了脸上。

    “没办法,现在也就只有这种废弃厂房可以避一避了。”吴漪看了一眼范熙,后者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地轻轻扬手,遍地的灰尘霎时间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翻滚起来,顺从的堆到了远处的角落。吴漪席地而坐,其他几人纷纷效仿,眼里大多是疑惑和不解。吴漪明白他们此刻的想法,不等提问便自己娓娓道来:“嗯......这事有点乱,让我先捋一捋。一周前我黑进了一家网站,结果它有一个验证信息,说只要你承认李白不会写诗,本网站就会清楚你的痕迹”之类的话,然后我就承认了......接着就有之前发生的事了。”

    “所以这烂摊子就是你搞的?!”宋茜瞬间怒气爆表,挥拳欲打。一旁的陈文听轻轻叹了口气,将她的怒气值缩减到了零。宋浅傻傻地盯着仅仅咫尺之遥的吴漪,悬在半空中的拳头有些不知所措。她居然忘记了动手的缘由了。

    就在这时,急促的手机铃声无端响起,充斥了整个厂房,还未等范熙找出是谁打电话时,铃声戛然而止,方墨懒洋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临时会议,我想要过来插几句话。首先,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想必吴漪先生已经知道你们成为了通缉犯了吧?可惜刘言海先生现在恐怕还在太平洋上乱晃,一时不会回来;第二个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半,本来你们这个组织也刚成立没多久,压根就没有什么资产;至于第三个目的,暂且不提。”\u000b方墨的声音如幽灵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没有尽头的忙音。

    “现在看来,那个网站也许就是他自己创建的,他早就想好了要干掉我们。”范熙暗暗揣度,眼神凝重。

    “可是他是怎么确定老是一定会进那个网站呢?”陈文听眼里满是不解。

    “这其实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他那些近乎超自然的行为,其实有迹可循。”范煦摸了摸下巴,十指交错放至眼前,排除小部分的突发状况,整个事件都是在掌握之中的,不可否认,他绝对拥有一种超出我们以和范围的信息来源,可以绝对准确无廷时的得知别处的任一情况。就像高中的数学里教的统计概率,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的P(X2)都超过了10.828,换言之,他有99.9%的把握让所有的事情成功实施。”

    除了宋浅,所有人都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显然这席话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先暂且不谈这件事情,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吴漪拉回众人思绪,“要说的话方墨都已经说过了,尽管目前我还不知道他是如何让我们变成通缉犯的,但他应该没理由骗我们。我哥估计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而现在组总部人员损失惨重,刚刚轻算了一下大概有30%的人员死亡,剩下的我已经安排到其他分部了,只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清剿。”

    “所以你也不知道通缉犯的原因吗,方墨还是高估了老吴的智商啊。”陈文听没敢把话说出来,同身旁的宋浅交换了一下眼色,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公瑾,你察觉到了吗?”吴漪轻轻的活动了一下手指,指节咔咔作响。

    “嗯,我们已经被世界政府的人包围了。有两个虚级强者正在急速接近,还有十来个刺级能力者堵住了大门口。这样,老吴和我留下来招待那两个大佬,文听姐,麻烦你带着浅浅跑远点,我们在大阪汇合。”范熙简略地交代完各自的任务,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微风轻拂,目光如炬。

    “其实有时候真觉得我在这个组织可有可无......”吴漪扭了扭脖子,语气里颇为不满。

    一摊硬币大小的墨汁砸破外窗,直奔两人而来。吴漪右手作掌放至半空中,一面足有数厘米之厚的沙盾将两人遮蔽得严严实实。

    “我不觉得你能挡得住这次伤害。”话音未落,沙盾在一瞬间轰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尘埃,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力丝毫未减,硬生生将两人推到十米开外。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吴漪堪堪停住,双脚在地上磨出了两条碎痕,他望着身旁飘在半空中的范熙,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对方却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硝烟滚滚。

    一条穿着紧身牛仔裤的纤纤细腿从烟雾中迈了出来,然后是一只握着毛笔的手,指节纤长,食指尤长,近乎与中指平分秋色。手掌小而薄,白到发光的皮肤下,血管依稀可见。指甲修剪得极为整洁,看不到一丝污浊。笔杆通体由白玉制成,玉质极为纯净,表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纹路,似由一整块玉锻造而成,没有任何打磨的痕迹,浑然天成;笔毫为罕见的金黄色,,无水无墨,却极为润泽,根根毫发如同从那玉中长出来一般,难以判断是如何拼接上去的。整支笔长一尺有余,细若削葱,雕有栩栩如生的龙凤,让人移不开眼。

    “早闻墨仙之名,今日见,不同凡响。”吴漪顺着范熙的目光望过去,一位长发及腰的妙龄女子稳稳地站在两人面前,正轻轻地转笔。

    “就只有你们两个?无趣。尘雾,速速解决,打道回府。”墨仙略略瞥了一眼两人,不屑一顾地把头扭向一旁,转笔的速度愈发快了。

    范熙突然将掌心转向吴漪,一股狂风呼啸着将他吹飞到数米之远,先前的沙砾一股脑地冲到他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模样颇为狼狈。

    “先别爆粗,瞅瞅你眼前。”

    吴漪费力地咽了下口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就在他一秒前所站的平地上,此刻已变成了一个豁大的正方形洞口,从楼顶一直贯穿到地面,切面整齐光滑,像是某种大型施工设施在一瞬间完成的壮举。

    “反应挺快的嘛,感觉你更适合当老大。”

    范熙循着声音向上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西服西裤,头戴一顶黑色高顶礼帽的男人从顶楼徐徐走下来,举止优雅,面容清朗,气度脱俗,右手轻轻搁在半空中,双脚一起一落,如同走在螺旋楼梯上。

    “首领资质尚浅,前途无量。”范熙特意将“首领”两个字念得很重,仿佛一种警告。

    “无所谓,我不感兴趣。”尘雾已走到墨仙身旁,拍了拍身上的灰。

    “秘书长交代过,只可活捉,手下留情。”

    尘雾嗯了一声,连手指头都没有抬一下。吴漪两人突然感到肢体一阵紧缩,四周像是有一面无形的墙将他们困住,并且不断的在缩小空间,就像是把一只猫强行塞到铅笔盒里面去。吴漪感到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快被挤碎。

    范熙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对吴漪耳语了几句。吴漪连扭头的空间都没有了,近乎扭曲的脸勉为其难地抖动了一下,就当是同意了。顿时间,两人身旁飞沙走石,无数的沙砾覆于四周,一个标准正方体的轮廓渐渐显现。

    “看破了吗......”厚实的沙砾将正方体的六个面附着得密不透风,尘雾一时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糟了!”墨仙惊呼一声,毛笔就势一甩,一条墨刃迎面劈向沙墙,正方体在一瞬间被切成两半,原先覆于其上的沙子尽数掉在地上,里面哪里还有吴漪和范熙的影子。

    “可恶,让他们逃了!”

    ......

    “让开。”

    “如果我不让,你会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要和我打一顿,哈哈哈哈......”为首的能力者指着陈文听的脸,张狂地笑着,另外的十多名能力者也在一旁不住地大笑,似乎完全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你,没有资格与我一战。”

    那能力者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体温如临冰点,心脏如同被手擎住一般动弹不得。一个即将步入玄级的刺级强者,竟在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面前无力地跪下,身体仿佛筛子一般剧烈地颤抖。不只是他一人,其余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双膝跪地,脸上透着绝望的神色,仿佛此刻傲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名死神。

    陈文听不再盯着他的脸,不急不缓的向前走着,宋浅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生怕下一秒那些能力者就会翻脸不认人。

    (五)

    新干线。

    本应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不知为何阴沉连绵,阳光透不出一丝一毫,哪怕开着窗户,列车里面还是黑漆漆的。吴漪并不喜欢这种阴沉的天气,索性将百叶窗拉到底。人群熙攘,列车里显得有些喧嚣。由于隔间的缘故,范熙并没有听到过多的响声,惬意地享受片刻的安宁。吴漪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扣着玻璃。

    “这窗户相当之厚,仅凭蛮力怕是难以击碎了。”吴漪自言自语着,将头转向室内。范熙仰面朝天,脸上盖着一张厚报纸,分不清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思考。

    应该是不会理我了。

    他索性又去拿了一张报纸,慢慢浏览,时间是今天上午,刚出的日刊,封面是一栋大楼的残骸。

    昨日上午11时36分左右,位于日本东京的烈风余影总部遭到袭击,一架波音747于36分撞上该大楼,飞机上的乘客全部不幸遇难,大楼于43分左右出现倾斜现象并随即坍塌,实际遇害人数和失踪人数还在调查中。据悉,该客机是由洛杉矶到柏林的航班,8时14分左右在途经巴黎上空时突遇强气流,失去联络信号直至遇难前夕。

    下午15时3分,东京一医院发生重大爆炸事故,爆炸原因为事先藏于十三楼七号病房的定时炸弹发生爆炸,造成32人受伤,1人死亡。该病房下午13时28分由烈风余影组织的吴漪、范熙、陈文听、宋浅四人暂居,病人为宋浅,四人于下午15时左右离开病房,目前下落不明。日本东京市政厅现已将该四人列为三级通缉犯,旗下的烈风余影组织因调查出有反叛倾向,现已全面封禁。除以上四人,其余全部幸存人员已全部暂扣于东京警视厅。世界政府应日本方要求,已调出七人组中的上官汐和慕容隳两人协助参与逮捕工作。

    “看完了?觉得你能活下来是不是一件挺幸运的事?”

    吴漪猛地抬起头,眼前的范熙早已把报纸扯了下来,单手托着额头,戏谑地望着他。

    “他们竟然是七人组的......若不是属性相克,我们定是都要死在那里了。”吴漪后怕地望了一眼天花板,目光一阵眩晕。\u000b范熙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没有多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吴漪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伪造的假身份不会露馅吧?”

    “应该不会,浅浅这点技术还是有的。但是如果碰到比她还强的大佬,那就说不准了。”范熙把报纸丢到一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所知道的怪物,除了左遗那个数学疯子,就只有世界政府的那个财务狂魔了。”

    “财政部部长伊丽莎白·爱因斯坦?略有耳闻,连量子计算机都望尘莫及,确实是个怪物。”

    “不说这些了。现在恐怕大阪也并不安全。”吴漪挠了挠头发,“如今方墨所说的前两个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我们被列为通缉犯,其余人全部遭受逮捕,资产算是全部清零了。”

    “而这第三个目的......”两人几乎同时说道,“淹没日本岛!”

    “就这点雨水,还不足以淹没这座岛吧?”吴漪把百叶窗掀开一个小缝,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如果他可以操纵天气呢?”

    “若他的灵当真是操纵天气这一类的超自然系,那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直觉告诉我,这趟列车不是这么好坐的。”范熙瞥向窗外,“要进隧道了。”

    (六)

    “谢谢姐姐!”

    “不用谢,下次有空还要再来哦!”

    宋浅接过服务员小姐姐手里的两个冰激凌,慢慢地舔着,直到冰激凌球都被吃完之后,她才抬起头对着旁边的陈文听,翻了个白眼:“姐,你是不是对那个小姐姐做了什么,要不然她怎么会免费送我们三个至尊甜筒?”

    “她一定是被我们可爱的浅浅给萌化了,所以才会发善心送你吃甜筒啊!”陈文听嚼着脆皮,唇齿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你偷偷调了她的情绪吧。”

    陈文听没有说话,默默地把伞往宋浅那边靠了靠。

    “不好意思,两位美丽的小姐,可否把伞向我靠一点,我快被淋湿了。”

    陈文听转过头,来者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雨滴不住地从帽檐滴落,掉到深灰色的长尾皮衣上。他把帽檐稍稍向上抬起,露出一张帅绝人寰的俊美容颜。

    “言海哥,你怎么过来了?”宋浅的冰激凌含在嘴里,满脸惊讶。

    “咖啡馆。”

    陈文听心领神会,拉起宋浅就跑,刘言海愣在原地,嘴角微扬:“还生气了。”

    ......

    “所以你出去都干了些什么,除了老吴其他人都不知道你的任务。”陈文听微微抿了一口拿铁,一股暖流顷刻间席卷了整个身体,宋浅捧着一大杯雪顶奶茶,饶有兴趣地盯着刘言海。

    刘言海脱掉长尾皮衣,露出淋得皱巴巴的黑衬衫,脸上还在不住地淌水,已分不请是雨还是汗了。

    “先生,你的咖啡。”男生把袖口往上提了提,下一秒却依旧滑落了下来。

    “谢谢。”刘言海微微颔首,眼前的男生约莫十七八岁模样,感觉像是出来兼职捞点外快的高中毕业生。尽管已经到了青春期,声音却依旧稚嫩,如同初春的季风。他端起咖啡轻嗅,眉间不经意地皱了皱。

    咖啡馆布置得很复古,金属吊扇默默地摇着,递些习习的凉风。凹凸不平的磨制花岗岩墙面斑驳着暖光,毫无规律地挂着些上个世纪的老海报。暗红的实木地板似乎不久前才打了蜡,上面的雨滴映照着灰暗的天花板。灯光洒在被雨水模糊的窗玻璃上,晕染成大片大片的色块、整间店面并不很大,勉勉强强放下了四张圆桌,却也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总不时地有新的脚印和嘴里呼出的雾气,大多是匆忙的背包客和中规中矩的公司职员,连坐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都微乎其微,只是眼睛不住地看表,仿佛只有看到的时间,才会在那一刻属于自己。

    “服务员。”刘言海抬了抬手,男生毕恭毕敬地走过来。他盯着那个男生的眼睛,礼貌地问道:“你敢不敢再多请几个演员过来?”

    夏离挥了挥手,除刘言海三人以外,其余的顾客一哄而散,连收银员都走了出去,转眼间咖啡馆又重回冷清。“冒昧的问一句,演技有那些地方不够真实贴切?”他摘掉员工帽,一头淡粉色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刘言海同陈文听交换了一下眼色,顷刻间达成了共识。“那就我先说吧。你刚一出场的时候,就露出破绽了。这家咖啡馆相当有名,员工服都是定制的,你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

    “第三个职员就是刚进门的那个游客,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忘了换。”

    “一般人看到一个浑身是雨的帅哥走进来,要么会一脸嫌弃的悄悄避开,要么会走过来要电话号码。除非你们是六根清净的佛祖,否则无论如何都会有所动作的。你们的顾客表现得太淡定了。”

    “除了我们三个,其余的所有人点的都是美式,你们是没有别的咖啡粉了吗?”

    “最重要的是,你居然不会拉花。唯一一杯手磨咖啡居然还没有磨匀,给你差评。”

    “好了好了,我接受批评。”夏离摆摆手,打断了夫妻推理档,“师父所授尚未领悟完全,有点瑕疵也是正常的。今天我来,是来给你们捎话的。”

    “你师父的话吗?”刘言海把咖啡一饮而尽。

    “是,他让我告诉你,你在太平洋深处提到的传闻,皆为事实。”

    (七)

    “所以你们还是跟过来了,刚刚乘客紧急疏散的时候我就应该怀疑了,就不能消停会吗?”

    列车钻进了黑黢黢的隧道,仿佛被巨兽吞下。整座车厢静的出奇,绿皮火车那种久违的咣哧声响也被科技的洪流所淹没,连这最后一点安全感都被吞噬殆尽,真不知道是时代的进步还是退步。在此时此刻,黑暗才是永恒的底色,星星点点的白光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很抱歉,这是任务,没完成会挨批的。”尘雾扯扯袖口,雪白的左臂上纹着一顶黑色礼帽。

    “你们这样搞,世界政府又要多一笔额外的开支了。”吴漪仍旧坐着没动,内心掠过一丝无奈。

    “没关系,到时候找秘书长报销就可以了。”墨仙两指捏住笔杆,用极飞舞的字体在半空中写起了字。仿佛空中有纸一般,写好的字体工整的排列着,在阴暗的光线中散发出淡淡的金色荧光。

    “我去解决范熙,另外一个就交给你了。”尘雾轻轻挥手,从车厢的最左侧开始,所有的障碍物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推动,一律挤到了最右侧,变成一大坨由皮革、塑料、金属所制成的垃圾。

    “你还没有资格指挥我。”墨仙将笔尖正对着吴漪,那飘浮的字体仿佛有了目标一样,直奔他而来。吴漪冷笑一声,左手化作流沙,数枚拳头大的沙弹飞射而出,与那金字迎面相撞,蓬勃的能量在相遇的瞬间轰然而泄,爆发出道道金光,整节车厢顿时间亮如白昼,所及之处流沙四溢。墨仙镇定地挥洒笔墨,一面墨盾挡在了她的面前,轻而易举地承受住了隐藏在沙砾中的数道沙刃。她摇了摇头,面容里尽是不屑。

    “就这点能耐?你真是无趣。”话音未落,一记飞踹从左侧轰然而至,夹杂着的冽风使得长发肆意飘散,如同漫漫黑夜中的一抹昙花。墨仙左手撑地,身体微微向下倾斜,右腿借势抬起,与对方直直相撞,竟是将对方挡了回去。未等吴漪丝毫喘息,她于空中顺势翻身,浑身力量聚集于脚踝,如一道利斧垂直落下,吴漪目光一紧,双臂下意识交叉置于头顶,流沙如鳞片一般覆满小臂,准备硬抗下这一击。

    “你跟我打没有胜算的,早些放弃。”尘雾打了个响指,车厢里的灯光悉数熄灭,偌大的空间顷刻间被黑暗所吞噬,只有另一头两人的战斗撞出些许闪光。

    “正好,出隧道还有些时间,也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先解释清楚再打也不迟。”范熙席地而坐,双手摊开。尘雾并未想到对方会答应的如此之快,目光呆滞了一瞬,又回到了先前那副漫不经心的面孔。他将礼帽稍稍倾斜,示意对方开始狡辩。

    “随你怎么想,我要开始讲了。”

    “用不用我叫一下墨仙,你的首领快要被她打死了。”范熙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远处的吴漪正被三只巨大的墨兽翻来覆去,如同学龄前儿童手中的玩偶。

    范熙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他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行吧,那你开始说吧。”

    ......

    “确定吗?”

    “确定。”

    “若真如你所说,那当务之急便不是抓捕你们了,保国才是首要任务,只是——”尘雾的眼里闪过一丝狡色,“你如何证明你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任何理由来说服你,这件事本身就太过离奇,若不是灵,根本无法做到。”

    尘雾直视着他的瞳孔,它仿佛一块纯洁无瑕的琥珀,装下了整个四季的美丽。“姑且相信你。汐,别打了,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上官汐转过头,轻轻打了个响指,三只墨兽化作一摊浓墨泼洒在地,溅得吴漪一身污浊。

    “我识人一向很准,但你若辜负了我的信任,你会感受到这世界最残酷的惩罚。”慕容隳伸出手,“现在,我们是同志了。”

    (八)

    澳大利亚,悉尼。

    男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双层巴士慢悠悠地从面前掠过,拂起路边白杨的叶子。阳光把每个人的头发都染成了金黄色,连瞳孔里都沾染了金黄的余晖。他徐徐地戴上耳机,情感电台的温柔嗓音还在述说着,店铺里的习习冷气还在吹着,自行车上的清脆铃声还在叮当着,步行街上三三两两的浪漫还在延续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也还在沉淀着,就像掉入黑咖啡里的方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融化了。

    他停住了脚步,面前是一家花店。,一块木匾上用瑰丽的笔触写了四个字:沐晨花坊。

    男人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衬衫上的褶皱,确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瑕疵后才缓缓推开了店门。房间装修的井井有条,仿佛身处一处花园之中,各种花的香气蓬勃着整个花坊。放眼望去尽是碧绿,脚下的人工草坪传来松软的触感,所有的植物皆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毫无花盆的踪影。紫罗兰独有的馥郁夹杂着郁金香的芳泽,涤荡着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

    店铺里的路修的极窄,男人侧过身蹑手蹑脚地向前移动着,仍不免碰到了些许美人蕉的阔叶。店铺里空无一人,尽头是一张柜台。柜台是由紫衫木制成的,连树皮都懒得打磨,上面还冒出一株孱弱的嫩芽。紫藤萝肆无忌惮地攀附其上,娇羞地吐着些淡紫色的花蕊。桌面上布满了水仙、雏菊和风铃草,唯一放置的一个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株香水百合。

    男人忍住了大声呼喊店长的想法,他将双手放于桌面上,闭眼享受着泥土带来的丝丝清凉,在恍若仙境的花园里,连大声说话都是一种亵渎。

    “要什么?”

    男人睁开眼睛,一位身段窈窕、体格风骚的妙龄女郎站在他的面前,眉宇间散发的强大气场仿佛位于极寒之地的冰山雪莲,如焦墨般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寒光。

    “香水百合。”男人笑笑,随手指了一下旁边的玻璃花瓶。

    “汝,不是来买花的吧。”女人依旧面无表情,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右眼睑的一颗泪痣显得很妩媚。

    “因何得知?”男人将目光转向眼前的雏菊,正准备伸手抚摸,却被女人用手拦住了。

    “孤的直觉。这里没有一种花属于汝。”

    男人将手缩了回去。

    “汝,寻孤所为何事?”

    “陛下,你竟是把我忘了。”男人将左手置于胸前,稍稍低下头,行了一个漂亮的绅士礼。

    “无论汝在什么朝代,都不会被埋没。孤自是知道汝。”女人手里变出一把水壶,整只水壶都是透明的,壶的表面像水一样波光粼粼,从壶口缓缓流出清澈的水珠。女人并未正眼看着对方,握着水壶的手温柔地靠近每一株植物。

    “我今日来,是想让陛下帮我一个忙。”男人双腿站着有些疲软,他很想找个地方靠着,奈何身边只有这么一个木柜台,对面还在浇水,思虑一番也只得作罢。

    “何事。”女人离开柜台,开始往脚下的泥土浇水。这些泥土不知道有多厚,水刚一落到地上便不见了踪迹,只是淋湿了泥土的表面,踩上去有一阵沙沙的响声。

    “以陛下的能力,制造一场千年难遇的海啸怕是不难吧?”男人露出一抹笑容。

    女人手中的水壶停了下来。

    “条件。”她没有回头看他,也知道对方心里打得什么算盘。

    男人早料到对方不会拒绝,一字一顿的说道:“告诉你文玥在哪。”

    “他还活着?”她的眼里飞快地掠过一抹异色,仿佛黑夜中转瞬即逝的流星。“孤如何信汝!”

    “陛下不要忘了4,是他把你带过来的,若不是他,陛下估计早已成为乾陵里的一具白骨了吧。”

    “仔细想想,还是汝把孤放出来的。”她的嘴角拂过一抹坏笑,“孤是否应该把这笔账一并算了?”

    “何至于此。”男人将手中的剑柄握得更紧了一些。

    “只是开个玩笑,莫要太激动。汝若是伤及孤的花,死无葬身之地。”她轻轻地笑了笑,眼神却依旧冰冷,“孤答应汝。告诉孤,汝的名字。”

    “方墨。”他的手里拿着一支白玫瑰。

    “杨若卿。”

    (九)

    “你在太平洋都听到了些什么?”宋浅愈发不解,她所了解的实在是微乎其微。

    “这件事,说来话长。”刘言海瞥了一眼夏离,“两周前,烈风余影在大西洋观测到了一束地震波,虽然没有引起世界政府太多的重视,临海城市也没有受到波及,但那束地震波出现的却极为蹊跷,定位系统完全搜索不到地震的源头位置,大陆架也没有勘察到任何变动的迹象,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于是我弟就让我去看一下,一路上的动物都劝我不要到那里去,但是我还是去了。”

    “我到了那里之后,发现那里满是滔天巨浪,在无数个水龙卷的中央,有一个直径数百米的漩涡,我隐约看见,在那漩涡的正上方,傲然伫立着一个人影。我努力想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却不曾想一朵巨浪袭来,直接把我给吞没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太平洋上了,并且有幸遇到了一只本该灭绝的沧龙,它同我说:‘人类逝去的文明正在重启,昔日的毁灭已然降临’。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跑回来,结果半路上看到一架客机正朝着总部撞过去,我就给浅浅打电话,就有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所有的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店门猛地推开,一顶黑色礼帽不偏不倚地落到圆桌中央。众人转头望去,尘雾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紧随而至的是墨仙、范熙和吴漪。“别动手,我们现在是同盟关系。”范熙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宋浅身边。

    “哦?连世界政府都收买了,真是佩服。”夏离索性把员工服脱掉,坐在了另一张桌子上。

    “这位是谁,要不要处理掉?”墨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别,我错了。”

    “秘书长同我们说明的情况与你们讲的有些出入。世界政府在先前撞毁的客机里找到了关羽你们蓄意反叛政权的文件,又凭借你们有炸毁德鲁克医院的嫌疑,总部就派我们两个过来查看一下情况。”尘雾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收银台,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那个医院不是我们炸的。”吴漪神色有些激动。

    “我知道,那只是一个逮捕的理由。”

    “各位,事情已经讲完了,我就失陪了。”夏离缓缓起身,从脚尖开始,每一寸皮肤都变成了光滑的冰面,如同一座浑然天成的冰雕。宋浅好奇地走上前去,食指轻触于冰雕之上。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冰雕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细小的雪花,消逝于柔光之中。

    “冰元素,十大始祖元素之一。”范熙望着满天的绒雪,双眼有些出神。

    门外不断出现嘈杂的噪声,人们开始四下奔逃,宛如荧幕上的演员一时间忘记了剧本不知所措的模样。骤然间一声枪响,大地开始剧烈地颤动,天花板上的复古吊灯在几番挣扎后败下阵来,摔得粉碎。一道裂纹从众人脚下蔓延开来,一直扯到门外的机动车道。交通开始瘫痪,人们所制造的交通法规在此时此刻显得微不足道,留着山羊胡子的司机大叔们开始互相谩骂,强行插道之类的行为变成了家常便饭。

    人类总是这样的,自我利益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我们之所以没有做到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因为那些事情并没有触及到自身利益,或者说并没有达到那个所谓的转折点。所以我们摆着一副和善的面孔,饱含热情地面对他人,努力地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吴漪从早已被震碎的玻璃窗里翻了出去,瞳孔被染成了蔚蓝。阳光一片一片地隐去,在脸上留下由浅及深的阴影。摩天大楼的耀眼外墙此刻倒显得有些灰暗了。人们终究是停下了匆忙的脚步,打开车门静静地伫立在街道上,或望着逐渐暗淡的天空,或盯着身后被一寸寸蚕食殆尽的影子,眼里只剩下了麻木和绝望。

    墨仙提笔挥墨,一艘墨船浮现眼前。

    “上去。”

    她扬了扬头,而后径直走了上去,显然是一句废话也不愿多说。

    众人移步上船,暂时摆脱了地震所带来的晕眩感。看似黏稠松软的浓墨踩上去却是平稳光滑,仿佛置身于一大片黑色大理石瓷砖上,整只墨船做工精湛,船身呈现标准的帆船样式,周身绘有细致的星宿浮纹,栩栩如生。

    吴漪指着船头上的Kitty猫图案,面露惑色:“这个是......”

    “上官为数不多喜欢的东西,”尘雾顿了顿,“还有,她是Kitty猫的脑残粉。”

    话音未落,一只拳头轰然而至,尘雾大半个身体被打进了船身里,只有一个脑袋卡在甲板上。

    “你要是说错话,也是这个下场。”宋浅瞥向范熙,后者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捣蒜般点头。

    “海浪席卷城市的无聊把戏,也该有个人收场了。”尘雾不知何时已经从墨船里爬了出来,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污浊,他无所谓般轻轻抬起头,直面足有千米之高的骇人浪涛。

    “不好,日本正在迅速下潜!”范熙望向路面,整条街道上遍布数十米深的巨大裂纹,如同整容手术中患者惨不忍睹的面容。道路两侧的树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有些甚至迎面撞向大楼外壁,整个树冠捅了进去,俨然一副别具匠心的艺术造型。

    海浪仿佛撞到了什么障碍物一样,先前预想的淹没并没有如期出现,从最南边的海岸开始,偌大的波涛遮天蔽日,仿若垂天之云,水天相接,整个世界被无尽的深蓝所取代。

    日本被湮没了。只是没有所谓的窒息感,阳光透过海水艰难地描绘出波光粼粼,小丑鱼摇曳的身影在天空中婆娑。在这里,海平面替代了天际线,整个日本如同一个巨大的海底水族馆。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陈文听望着头顶的抹香鲸,生怕下一秒它会掉下来。

    “日本受到板块震动的影响,正逐渐南移,整个岛处在太平洋的海底。我用灵将整个日本岛包裹住了,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尘雾重重地咳嗽一声,嘴角濡出一缕殷红。

    “海水的压强在逐渐增大,能保住一个县已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整个日本岛。”刘言海看着逐渐阴暗的天空,“阳光正在急剧减少,要不了多久,日本就会被黑暗所吞噬。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氧气供应,我们很快就会因为窒息而死。”

    “真是步狠棋。”吴漪牙齿咬得咔哧作响。

    “不行了,我扛不住了。”尘雾吐出一大团血雾,青筋暴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屏障应声破裂,汹涌的海水仿佛受到了鼓舞,蜂拥而至。

    “希望我来得不算太迟。”

    耀眼的白光一瞬间席卷了整个城市,不容分说地夺去了所有的视线。许久之后,光芒才逐渐散去,众人睁开眼睛,头顶是散发着白色微光的天穹,日本岛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气泡所笼罩,将海水拒之门外。先前剧烈的震动也渐渐平息,获得一丝难得的安宁。

    范熙看着满地疮痍,有些难以置信:“这可真是个奇迹。”

    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划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还未等宋浅接通电话,方墨懒洋洋的声调便自顾自冒了出来:“各位,好久不见。海底的信号果真是不太好,废了我好一阵功夫。我的三个目的已经全部达成,我也就不再追究你们的过错了。如果有缘分,我们还会再见的。”

    “很抱歉,你的第三个目的并没有达成,日本还没有灭绝,它将以一种新的状态继续存活下去。”吴漪拿着手机,嘴角有些得意。

    “哦,是吗?我从来不做没有绝对胜算的事。”

    声音戛然而止。

    (十)

    “截止到今日上午十点钟,日本的所有县市已经全部恢复正常,城市秩序正在日渐完善,面对全新的生存环境,日本市民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恐慌和失控现象。在世界政府的鼎力相助下,整个日本焕然一新。另外,先前遭遇逮捕的烈风余影组织目前已解除通缉,该组织所有成员已陆续释放。下面就将为您转播东京市烈风余影的表彰大会直播现场......”

    “你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尚且满意。”

    “上千年的那次呢?”

    “汝不配知晓。”

    “你骗得了方墨,骗不了我。你还是想见到他们的吧。”

    “孤,现在是自由的。”

    “但你的子民并不自由,他们渴望着你的归来,带领亚特兰蒂斯重返盛世。”

    “但是孤已经不再属于那里了。孤已经厌倦了宫廷里的明争暗斗,如今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亚特兰蒂斯因你而沉没,你知道不想要拯救吗?”

    “如今有他在,孤很放心。”

    “就是他让我来的。”

    “孤不会再回去的。哪怕孤是最后一位公主。孤倒是期待,他能将这世界搅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