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网游竞技 » 围棋血风录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西安棋院

第一百三十五章 西安棋院

    师徒二人又花了一天时间,终于绕出隋朝旧关,回到了官道上。后面的路程就再无波折,几天时间就到了西安。

    西安是西部重镇,又是十三朝古都,市井繁华与古朴雄浑融为一体,别有一番风光。古旧建筑随处可见,单单是前朝城墙就绵延二十里,鼓楼、佛塔、碑刻等比比皆是。市民们就在这些古代的遗骸中生活,吃喝玩乐一切如常,给这座古城注入了勃勃生机。

    谢春霖多年未到西安,道路已经记不清了。好在西安街道横平竖直,师徒二人一路打听着,很快就知道了西安棋院的方位。

    西安棋院位于城市南部,临近著名的大慈恩寺,据说是由一处唐朝旧书院唤作杏园的地方改造的,至今还有人将西安棋院称作杏园。

    两人沿主街一路向南,先来到了大慈恩寺。隔着寺院的围墙,一座高塔耸立而出,一问之下,竟然就是著名的大雁塔。顾墨白早闻大雁塔的名号,却不知就在大慈恩寺院中。但见此塔并不甚高,却有一种威严雄壮之气令人动容。他再仔细观察,发现这座塔出檐短小平直,并不像很多古建筑那样,屋檐曲卷欲飞。顾墨白不由得呆住了,他一直以为古建筑中最美的就是所谓的碧瓦飞甍,却不知如此朴拙的屋檐竟也蕴有大美,这种美来自唐人胸中的坦荡与直率,来自于敢于不假修饰的自信与豪迈。在最值得大书特书的时候,他们只用了一个词就将意义说尽。

    顾墨白看了半天,将感受对谢春霖说了。谢春霖也颇为赞赏,说道:“世上道理都是相通的,建筑之道亦如棋道,有时多般设计反不如平淡如水来得痛快淋漓。我看此塔颇似一人的棋风,你觉得是何人啊?”

    这倒让顾墨白一愣,他苦苦思索打过的名家棋谱,突然心念一动,道:“我知道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既是西安的建筑,自然好比西安的棋士,那便是梁魏今院长。”

    谢春霖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西安棋士大多朴拙率直,梁院长更是其中典范。他下棋最讲究自然而然,从不学那般花拳绣腿,所谓‘繁华落尽见真淳’,便是他的围棋境界。你此番到了西安,可要用心体会其中妙味。”

    顾墨白心中大喜。他以为游历四方只是见见各处的棋手,学习不同的理念和招法,却没想到不同的风土也能养出不同的境界,只有来到当地才能充分体会。这正和苏辙遍览名山大川以养文气是同样道理。

    两人又往前走不远,便是西安棋院所在地。西安棋院与白云道场颇为不同,地处闹市之中,门前车马如龙。西安棋院整整占据了一条街,一眼望去高高的灰墙延伸数百米,院内建筑高耸,大门巍峨宏伟,竟如官府一般气派。

    师徒二人来到门前,向看门的弟子说明了来意,那弟子一惊,请他们稍等,然后飞奔入院内禀报。过了好久,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众棋士,为首一人身穿灰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瘦,颇有一副仙风道骨。此人便是西方棋界第一人,梁魏今三品。

    顾墨白没想到对方竟安排了这么大阵仗,心中颇感自豪。谢春霖不待他们出门,便领顾墨白进了院子,在院中和大家见礼。梁魏今一把抓住谢春霖双臂,仔细看了半天,说了一句:“你老了。”

    谢春霖道:“二十年没见,你怎么越发精神了。”

    “俗事缠身,我是不敢老啊!你们就两个人来的?”

    顾墨白赶紧上前施礼道:“晚辈顾墨白,拜见梁院长。”

    梁魏今“咦”了一声,问道:“你是顾墨白?就是最近在擂台赛上连胜那个顾墨白?”

    “正是晚辈。”

    梁魏今哈哈大笑道:“陈淳,快出来看看,你天天念叨的顾墨白师侄来了。”

    说完,从人群中走出一人,身材高瘦,皮肤白皙,嘴唇上留了一撇小胡子,正是四年前在白云道场访学的陈淳。顾墨白刚才没看见他,此时故人相见,自是十分亲热。四年过去,两个人都成熟了不少。

    梁魏今道:“别在这里说话了,咱们到里面去。”

    一行人到了正厅,很多弟子就此散去,只剩下四五个内弟子相陪。梁魏今为谢春霖一一作了介绍,都是五六品的高手,只有陈淳是七品,不过他年纪最轻,也被梁魏今收为了内弟子。

    梁魏今问:“我掐算时日,你们三天前就该到了,莫非路途不顺?”

    谢春霖便将潼关遇到塌方,师徒两人绕路而行,却误入赌棋山庄的事情讲了一遍。

    梁魏今道:“如此说来,你应该多带几个弟子。就你们两人出行,路上多危险啊。潼关一带山高岭峻,听说还有强人出没,千万大意不得。你说的这个赵两峰我知道,此人倒有些来历。他本是延安府的棋手,被授五品,是陕北一大棋豪,盛年时甚至有接近四品的棋力,纵是当年延安道场的掌门也不是他对手。他以为凭自己的本事,早晚能继承掌门之位,却不成想当时的掌门一心想传位给自己儿子,便对他设计陷害,最后把他逐出了山门。加上他之前冲击四品时争棋也失利,受到双重打击后,就此一蹶不振,流落江湖,音信渺渺。想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竟然做起了围棋教师,实在可惜。”

    谢春霖道:“怪不得此人棋力甚高,原来也是五品棋士。倒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陕西棋界还有这么一位豪强。想他当年冲击四品时,名声一定不小。或许这些年流落江湖,比赛参加的少,棋力有所下降,否则我们师徒要吃大苦头了。”

    梁魏今在棋界以“不争之棋”闻名,今天初一见面,顾墨白见他谈话温文尔雅,态度恭敬谦和,和他的棋如出一辙,不禁对他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两人又谈了不少棋界动态。梁魏今说道:“近来京师暗潮汹涌,程兰如又想策划和徐星友的争棋,若是他计划成功,棋界又难免一阵动荡。”

    谢春霖道:“以他们两人在棋界的地位,如果争棋,又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知到时如何收场。不过徐国手坐拥天下第一把交椅,他爱惜羽毛,必不会轻易接战。”

    “是啊,程兰如已经几次计划和他争棋,都没成功。这次我听说他想以两院对抗的形式发动一场棋战,逼徐星友出来压阵,到时候一场恶斗势所难免。”

    “程兰如也算得上是一位大宗师了,对名利却看得如此之重,竟又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实在有些想不开了。”

    “此事也不能全怪他。徐星友虽是大国手,可棋艺远不及当年的黄龙士,天下棋豪对他颇有微词。他号称二十四年不执白棋,并非纯以棋力取胜,其中花费的心思机谋也不少。程兰如比他年轻,又身在京师,棋力已有后来居上之势,难免不对大国手之位虎视眈眈。他和徐星友这二十年里只下了三局受让先局,全部取胜,再赢一局就能成为唯一一个和徐星友先相先对弈的棋手,这个名头吸引力也极大。所以,他甚至不求和徐星友争番棋,只要有一次交手机会足矣,这才筹划了这次对抗赛。”

    谢春霖叹道:“他也算用心良苦了,可想接任大国手谈何容易,若南方的范西屏有意相争,程兰友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梁魏今长叹一声,说:“南方棋界也不安分。听闻周东侯身体抱恙,恐怕时日无多,周西侯和周懒予的明争暗斗已经愈演愈烈。”

    “苏州棋院的继承一直是棋界的老大难问题。大家都知道周东侯想传给周西侯,周西侯也算争气,勉强拿到了三品资格,可他这个三品却多少有些名不副实,几年前和我师弟的争棋也未占到便宜。反而是周懒予年纪又轻,棋力又强,实在是接掌苏州棋院的大好人选。若是由周东侯指定,周西侯胜算更大,若是演变成争棋,周懒予怕是要占上风。”

    “这两人要是以争棋来决掌门归属,难免反目成仇,导致苏州棋院的分裂。从种种迹象来看,未来棋界怕是要有大变化。”

    谢春霖道:“由四大棋院主导棋界的格局已经延续了三十多年,这一格局之所以能延续,主要仰赖你们几位院长都是不世出的棋才,能力足以服众,几十年来无人可以撼动。现在你们年纪渐长,都面临权力交接的问题,新生代们难免蠢蠢欲动。海宁棋院范西屏接替盛大友,倒还算平稳,可剩下几家,就未必能平安过渡了。”

    梁魏今叹道:“可惜我门下这些弟子个个都不成器,我在一日,西安棋院还能保住四大棋院的地位。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不知谁能继承我的衣钵。”

    谢春霖道:“你不该这样想。王侯第宅也难免归于黄土,兴亡乃天数,非人力所能为,我辈只要尽到责任,传承好围棋法灯,便可问心无愧。至于棋院的地位,得失都不重要,就算降为道场,也就是如我白云道场一般,又有什么不好?你看周东侯,倒是有人接班,可他就能开心了?”

    梁魏今叹道:“惭愧惭愧,反要谢掌门来开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