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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里一掷千金的少爷

    楚镇是江南偏僻的一座小镇。镇上的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一条清欢河,分成无数的分支,穿插楚镇街道而过,汇流成河,渐然向远。

    镇中有百户人家,皆是楚姓。楚姓一脉,传承西楚霸王。传闻霸王身死,有宗族流落楚镇,在楚镇落地生根,不断繁衍,人数渐多,逐为楚镇最大姓氏门户。楚镇的名头,由此而来。

    楚镇的清欢河,河水翻腾浪花。河中的船夫,撑着竹篙,驾船穿梭,随性放歌,歌声传荡小镇。清欢河畔,一条街道熙熙攘攘,正逢五月初一,楚镇街市。

    贩夫走卒、芽糖先生、糖葫芦老翁、风车儿青年,卖葫芦的、卖瓢的、卖绸缎的、卖胭脂的、卖发簪的、卖豆腐花的,挤挤挨挨,占了整条云街。

    吆喝声、叫嚷声、呼唤声,此起彼伏。算命的摆了卦摊;茶棚里赶脚的车夫喝着粗茶;说书的白扇一扇,满嘴的钟馗抓妖、山精志怪。不长不短的一条云街,很是热闹。

    街道的角落,一家金勾赌坊前,小笄儿拉扯着兄长楚南风的衣襟,嘴角撅起,与之置气,“哥哥,你真不能再去了。你再进去,回头爹爹肯定打断你的腿。”

    楚南风一身锦绣带花的白锻,一副少年翩翩公子打扮。他白扇轻摇,伸手将小笄儿推搡一侧,急不可耐,“去去去,玩你的去。人小鬼大,爹爹只是让你看着我,别拿了鸡毛当令箭。小丫头片子,长得还没茅草高呢。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我……我……”,小笄儿支支吾吾,没能答得上话来。她见楚南风身影挪动,正欲往金勾赌坊走去,一时着急,张开双臂,阻拦楚南风,“哥哥,你这就忘了?上次你进了赌坊,爹爹打了你五十大板,还罚你蹲了五个时辰的梅花桩……”

    楚南风听言,气不打一处来,他眼神恶狠狠地瞪了瞪小笄儿,“你还好意思提?上次要不是你告密,我怎会这般惨烈?就差自刎爹爹跟前,以死谢罪了。小骗子,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投敌叛国,卖主求荣……”

    “我没有……我……”,小笄儿又支支吾吾了起来,她想辩解上次是爹爹慧眼,一眼识破她的谎言。正欲言语,听得楚南风冤枉自己,说自己是骗子、卖主求荣,她心头一阵难受,泪珠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小笄儿抽泣着,语无伦次,“我不是骗子,我不是骗子……我从来没骗过哥哥你……我是最听话的……”

    楚南风被小笄儿的哭声惹得心烦,无奈投降。他蹲下身子,替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好好好,我就知道笄儿妹妹你最乖了。你替哥哥保守秘密,莫要告诉爹爹我去了赌坊。待哥哥赢了银两,买芽糖给你吃,好不好?”

    小笄儿本想摇头,听得“芽糖”二字又犹豫了半分。于小姑娘而言,吃的是最好的贿赂。她看着楚南风,嗲声嗲气地问,“真的么?”

    楚南风一笑,“自然是真的啊,哥哥说话算话,我们拉勾勾。”说着楚南风伸出右手尾指,与小笄儿的小尾指勾在一处。

    赌坊前,二人异口同声,“拉勾勾,一百年,不许骗,骗人的是小狗狗……”

    刘老大衔着自赌坊中探出身子,遥遥见得楚南风,“少爷,你这还不进去么?哥几个可都等着您勒。我刚刚手气不错,尽挣了十两。十两呐,可够我家婆娘,高兴好一阵子了。”

    说着刘老大将那赢来的银锭拿到跟前,眼睛里不住放光,似是赌赢了一条命一般。赌场征战十余载,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赢了十两。若是往日,尽是十余铜板赔了个精光,回到家,还要惹来媳妇一顿臭骂。

    “就来就来,你着啥急啊?”楚南风说道。

    刘老大神色一变,一本正经,“急,我得急啊。您是哥几个的财主。您要不来,哥几个输都没输的底气。”

    “德性”,楚南风摇了摇头,起身随了刘老大,进了金勾赌坊,只留下小笄儿一人,独自守在外边。

    楚南风前脚刚走,小笄儿后脚就有些后悔了。她心底里嘀咕,哥哥这回又被老刘头带进赌坊,他要是赢了银两还好。要是输了,账房先生告诉爹爹,只怕哥哥又要被罚了。

    小笄儿想到楚南风上次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顿时心慌慌。

    卖芽糖的老翁挑着担子,自街市而过。他双手捣糖的家伙什,相互碰撞,清脆造响,一声吆喝传荡街市,“卖芽糖咯,卖芽糖咯……”声音老旧,却很有节奏。

    小笄儿听得声响,踮起脚,遥遥地看着卖芽糖的老翁挑着担子,慢慢走近。她见得老翁一把白须,随风晃荡,差点蒙住眼睛,也是好玩。小笄儿不觉笑出声来,眼神紧紧盯着芽糖老翁身侧的芽糖箩筐,舌头在嘴唇边上舔了舔。

    哥哥说话算话就好。小笄儿眼馋芽糖,眼睛跟随卖芽糖的老翁,渐渐移动,身子却定在原处。

    金勾赌坊里一派热闹,作为楚镇唯一一家赌坊,里边聚集了镇上所有的赌徒。赌场里,斗蛐蛐、斗鸡走狗、赛鼠赛龟、摇骰子赌大小,赌牌九,样样皆有。

    刘老大入了赌坊的门,领着楚南风进去。刘老大的几个跟班,输了银两,垂头丧气,自里边出来。李四平、丁小涛,见得刘老大,宛如见得亲爹亲娘。

    “大哥,你手头还有银两不?要不,再借哥儿几个试试手气?我这,输了半月的鱼钱。回去,准保得闹。”李四平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有些为难。

    “你这还只是半月鱼钱,我可是输了我一年的家底。”丁小涛叹气一声,伸手乞要银钱,“刘哥,你可得帮衬帮衬兄弟,搭救搭救。我再去赌上一把。等捞回了本钱,准还您。”

    “去去去,自个输的自个挣去。老子刚赢了一把,碰到你这俩扫把星,还不得晦气?待会怎么赢钱?”刘老大挥了挥手,试图打发二人。

    李四平不乐意,“刘哥,话不能这么说,好歹也是兄弟。上回你输了钱,可不是兄弟我借了你十个铜板?怎么到了你这,就不讲半分情分了?”

    刘老大自思李四平说得在理,不敢反驳,“再说啦,再说啦,我这陪着少爷呢。晚些找你俩。”说着,刘老大迎着楚南风往里走,未再理会二人。

    两锭银两,叮咚一声,落在地上,“拿去吧,赢了钱算你们的,输了算我的。”楚南风丢下两锭银两。

    李四平与丁小涛呆愣,见得地上两锭银两,满心欢喜,慌忙拾捡,嘴里不住感激。

    “谢谢楚少爷,谢谢楚少爷。”

    “少爷出手,就是阔气,一来就是金锭。”

    “那是,那是,不然怎是楚少爷?”

    “少爷必定逢赌必赢,赢得盆满钵满。”

    “少爷洪福齐天,必定长命百岁,见财生财。”

    李四平与丁小涛,拿了地上的银锭,不住逢迎。

    楚南风未有理会。他进了赌场里边,将百两银票,随手塞了两张给刘老大,打发了他。而后独自一人,在赛龟注处站定。身旁是一阵的呼喊。

    “这回肯定得是常胜将军。”

    “笑话,你那常胜将军半死不活的,哪能比得过那威武将军?”

    “要我说,得是那最边上的缩头将军,爬得最快。”

    “各位客官,看好了没有?下注下注,买好了离手。”赌坊的庄家,一阵吆喝。四周的买家,跃跃欲试,纷纷买定离了手。

    拦着七只乌龟的隔栏被撤去,七只乌龟没有遮挡,开始往前爬去。房间里顿时充斥一阵阵叫喊。

    “常胜将军,加把劲,你要赢了,我天天给你生肉吃。”

    “威武将军,您迈个腿,我叫你爷爷。不,我叫你祖宗。”祖宗这一叫,还挺好使,威武将军向前快走了几步,竟是赶超了常胜将军。

    缩头将军躲在龟壳里,一阵隐忍不出,惹来了众人一阵叹息。

    “唉,你说这怎么回事?说它是缩头将军,它倒真是半天缩起自个脑袋,一动不动,真是急死人了。”

    “就是就是,再不动,可就得输了。”

    过了半晌,不起眼的烈火将军,爬过终点,引来众人一阵唏嘘。庄家将揽跟前的银两收入囊中,得意万分,“对不住了各位,还是敝庄的烈火将军了得啊。”

    楚南风在旁,气得牙根痒痒。他早看出了这烈火将军不凡,但到底是输了下注的勇气。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此刻已转手庄家。

    “来来来,再来再来。敝庄还是以烈火将军出战,各位,买定了离手,买定了离手。”赌坊的庄家吆喝。

    众人思忖片刻,纷纷下了注。

    过了半晌,又有了结果,竟是那缩头将军赢了此局。赌坊的庄家又是得意,“童叟无欺,童叟无欺。金梅信物押得正是缩头将军。”言毕,庄家又是将跟前的金银收揽,好不阔气。

    楚南风一阵叹息,方才一局,他又是输了一百两。楚南风不服气,又是赌了几局。输多赢少,五六局后,楚南风失了兴致,离了房间,再去找别的乐子。

    楚南风在骰子房中待了良久,一百张五百两的银票自怀中掏出,惊地周遭一阵叫嚷。

    骰子在骰盅里晃动着,四周下注的吆喝着。一二三、二五六、一三四、五六六,大大大、大小小、小大大……楚南风赢了几把,寻着了感觉,认真了起来,跟着众人一块呼喊。

    赌桌上,楚南风下得赌注越来越大。先是一千两一注,再是一千五百两一注,而后是两千两,两千五百两,三千两,三千五百两……上了赌桌,花老子的钱,楚南风向来不心疼。他一次次加大筹码,图了个心头畅快。

    赌了四十一局,楚南风喊得声音有些沙哑。叫喊地太久,他低头细看,只见跟前越来越薄的银票,心头忽是着急了起来。他低头细思,四十一场赌局,已是输了两万多两。

    爹爹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楚南风额头冒汗,想到爹爹那黝黑生气的脸色,一时不知所措。“押大,押大……”楚南风孤注一掷,又是三千两银票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