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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米的小姑娘(上)

    “来来来,把这批麻包都扛到桥上去,那边有几辆马车。”清欢河畔的渡头,一李姓商人吆喝说话。

    渡头上几个脚夫,轮流自河中的大船,扛了麻包下来,身子晃晃悠悠,缓步搬到河畔。

    “欸,你说这麻包里的,是个什么东西?背着还挺沉的,莫不是粮食吧?”刘脚夫与楚南风搭话,他掂了掂后背的麻包,略作猜想。

    楚南风笑了笑,背着麻包,往岸上走去,“若真是粮食,怎还轮得到你我来搬,只怕早被抢个精光。”

    “说得倒也是。看那家主,一身寒酸,倒真不想是个粮商。咱镇上的粮商,都是金家老爷那般,体态丰腴,看起来像个酒坛的。”说着刘脚夫大笑,他光着膀子,将麻包扛在肩头,也是轻快,倒是个壮实的汉子。

    楚南风听得金老爷之名,一时缄默,不再言语。这金家近来凭借米粮生意,在楚镇风头无两,收了无数黑心钱,更是挤垮了邓记、赵记米铺。楚南风对金家的丑恶,心知肚明,不想再作评价。

    刘脚夫上了台阶,回身看向楚南风,也是好奇,“小伙子,你也是个怪人。我扛着这麻包,往返三五趟,都要歇息片刻。你怎扛了七八趟,愣是跟没事一样,还不用歇息。这倒是奇哉怪也。”

    楚南风听言回话,“我这是天生的气力,也没啥用场。就是干些力气活,可以多挣几枚铜板。”他说得在理,渡头辛劳,终究不过是图个铜板二三。

    以前他不在意手中银钱,伸手一招,便是五百、一千。但今时不同以往,楚家失窃,爹爹几乎卖光了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这才给宗族上下,兑现了买米粮的银钱。

    楚家已不再是那个辉煌的楚家,家中伙计,也遣散了七八,唯有老楚及钱文言,还留在府中。

    楚南风将麻包在马车上放下,如释重负。又是背了一趟,今日工钱,该是多涨三枚铜板。楚南风心头暗喜,默默地记下,这来回搬运的次数。

    他卸了麻包,脚步轻快,欲往回走。一个老者衣裳破破烂烂,牵着一个孩童,缓步走来。老者眼尖,遥遥见得楚南风,便是呼喊。

    “恩公留步,恩公留步。”老者叫喊着,牵着孩童快步上前。楚南风听言,一个转身,瞧见了佝偻身子的老者,还有他身旁,骨瘦如柴的孩童。

    老者近前,见得楚南风,满是欢喜,“虎子,快,给恩公磕头。若不是他施舍的那一斗米,只怕你早就命丧黄泉了。”

    孩童点头,脸上脏兮兮。他伏跪于地,给楚南风磕了三个响头,奶声奶气,“恩公在上,请受虎子三拜。爷爷说,大恩不言谢,来日虎子,定当报答恩公。”

    楚南风听言一笑,这孩子不过七岁,一本正经起来,倒是有些可爱。“快起来,快起来,用不着这般。”楚南风将虎子自地上扶起。

    老者上下打量楚南风,只见楚南风一身布衣,再不是那日华丽光鲜模样,“恩公,你这是?”

    楚南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家道中落,府中被我败了钱财,又是遭窃。我出来,讨个生活罢。这楚镇饥荒,也不是一日两日,总不好在家,白吃了米饭。”

    老者微笑,连连点头,“虎子,听见没?恩公教导,这人呐,得自食其力,才能对得起碗中米饭。”

    “虎子记着呢,爷爷说的,恩公说的,我都记着呢。”虎子又是奶声奶气。

    楚南风端详了老者片刻,也看出了些异样,只见老者手中端着一个破碗,眼角凹陷,似是强撑身子,“老伯,你们这是要往哪去啊?”

    老者叹息一声,“去城东集市乞讨去。听说那里有人行善,这几日发几枚铜板。老叟身子弱,比不得恩公,可以扛些麻包。我也只能是,摇尾乞怜,博个同情。惭愧惭愧,倒是不能言传身教了。”

    楚南风宽慰,“老伯,你已经教得够好了。虎子若是长大,必定会是个宅心仁厚的善人。”

    “但愿吧,莫学他那爹爹,败光家财就好。”老者停了停,忽是想起此言不妥,连连致歉,“恩公,我忘了你是……不好意思,是老叟失言,见谅,见谅。”

    楚南风摇了摇头,“无妨,老伯你说得极是。确实不该学我,拿不该赌注之物去赌……”

    他沉默,忽然又是想开,“不说了,不说了。城东还远着呢,您老若是想去,还是早些罢,莫误了时辰。”

    老者点头,看着楚南风转身,折返渡头。他伸手,牵了孙儿虎子,前去城东许家门前乞讨。

    楚南风在渡头,忙活了一个上午,搬了三十一趟。麻包搬完,空船划荡,静待出发。李姓商人在渡头,给各位脚夫发放工钱。

    脚夫们听言发放工钱,纷纷拥挤上前,生怕落后,缺了赏钱。楚南风站在后边,未曾见过这般阵仗,心中胆怯不安,不愿近前。

    一个又一个脚夫,领了工钱,欢天喜地,径直往米铺而去。楚南风见众人散去,这才近身。楚南风看着李姓商人,言语吞吐,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讨要工钱。

    李姓商人倒是看得明白,他自钱袋里默数,点清了工钱,示意楚南风伸手。

    楚南风接过工钱,心上欢喜,这是他第一次凭本事挣钱,意义自是不一样。他将手中铜板一枚枚点数,数了一遍。一趟三枚铜板,搬了三十一趟,该是九十三枚铜板,怎这手里,少了五枚?

    楚南风抬头,见商人乘船要走,急忙伸手抓住他的衣摆,“老……老爷,这,好像少了五枚。”

    商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甩开楚南风右手,“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你缺的那五枚铜板,我赏给那刘姓脚夫。你若是想要,自个跟他拿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那明明是我的铜板,你怎么……”楚南风言语争辩。

    商人见势,跳将上船。船桨划动,人影渐远。

    “你……”,楚南风看着商人离去的身影,一时无奈。楚南风回身看去,只见刘脚夫欢天喜地,点数着自己手中多的铜板。

    楚南风犹疑,这该是如何向他讨要工钱?明着要,他不一定给。若是抢,也不大磊落。

    罢了罢了,楚镇饥荒,到底是家中有妻小之人,就当是给他家娃娃,买了几串糖葫芦罢。楚南风宽慰自己,就此作罢,也是无奈。

    楚南风在桥头停下,觉得脚下有些硌脚。该是搬麻包太久,鞋中贱了泥沙。楚南风脱鞋,将鞋子扬起,抖了抖泥沙。

    远远地,一个小姑娘将一个布袋丢下,自地上随手拾了根木棍,便是向楚南风跑来。她越跑越快,棍子在右手紧握,气势汹汹。

    “楚南风,你给我站住。”小笄儿遥遥一声叫喊。

    这又是那捕头?楚南风侧身看去,见得小笄儿手中握着木棍,凶神恶煞。原来是她啊,这丫头这是怎么了?楚南风心头困惑。

    “你个混蛋哥哥,那日说好了,我跳河帮你掩护,你回头下河救我。你个骗子,我在河里泡了两个时辰,你倒是在哪?要不是我懂些水性,只怕早就淹死了……”小笄儿一声叫骂,提了木棍,便是向桥头奔来。

    听笄儿一说,楚南风倒是想起。那日哄她跳河,确实说过晚些去救她。好像还哄骗过她,事后请她吃七块流酥糖。而今事情败露,倒是有嘴说不清。

    木棍自他头顶晃过,差点没砸着他的脑袋。这丫头,这回是玩真的?楚南风见状,顾不得穿鞋,急忙提鞋逃跑。他沿着清欢河一路狂奔,想要脱逃。

    小笄儿提着木棍,紧紧追赶,“你个骗子,说好的流酥糖也不给我。我今天要不好好打打你,你都不知道我的厉害,哼。”

    “妹妹,有话好好说,切莫动粗。哥哥给你赔个不是。是哥哥错了,是哥哥不好,是哥哥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河里,不管不顾。”楚南风见小笄儿大动干戈,知她心中气恼,急忙连连认错。

    小笄儿不管不顾,提着木棍,继续追赶,“少与我说些好话。我今天就想学爹爹那样,打你一顿。有本事,你就别跑。”

    小笄儿提着木棍,追了楚南风整整一条街,也没停下。小笄儿小嘴撅起,满是不喜。

    她今天穿了布鞋,一身麻衣紧束,就是为了能跑快些。小笄儿身影晃过,似是铁了心,要将楚南风痛打一顿。

    “妹妹,有话好好说嘛。你拿着那么大根的棍子,就不怕打伤了我。我可是你哥。”楚南风委屈叫屈。

    “你少来。爹爹说了,你就是皮糙肉厚,欠揍。就是打你一顿两顿,你照样生龙活虎。”小笄儿不依不饶。

    “胡说八道,我这哪里皮糙肉厚?你看看,我这细皮嫩肉的,哪里禁打?”楚南风伸出手臂辩解。

    “我不管,我躺在家里十余日,着了凉,发了热,你连看我都不看。今日,你也别想我放过你。”小笄儿叫嚣。

    “啥?你说你在河里着凉发热,躺了十天?我怎么不知道?”楚南风停下身子。

    小笄儿得以近身,一根木棍直直打来,砸在了他的额头。楚南风挨了疼,顿时俯下身,捂住额头。

    小笄儿见状,倒是几分心疼。她急忙丢了木棍,焦急追问,“哥,你没事吧?”

    “哪能没事?你不是要打我的么?这被你打着了,你开心了吧?”楚南风眉头一皱,神情痛苦。方才一下,确实狠辣,砸得他晕头转向。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骗我……”,小笄儿喃喃自语,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