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刻骨雕
白城之中的早市，一如既往地热闹。卖烧饼的，挑着担子，驻守长街，吆喝叫卖。热腾腾的包子，在清晨间，冒着热气。茶棚之中，一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在讲些山精志怪。
无名和尚手握斩骨剑，行走白城街头，肚腹空空，忽是觉得饿了。“到底是一副空空皮囊，会饿会疼，会毁会伤。”无名和尚双手合十，及近烧饼铺，一个伸手，就是拿了一个烧饼，而后二话不说，就是吃将起来。
卖烧饼的老汉，眼神慈祥，只是静静地，看着无名啃咬烧饼，倒是不气不恼。无名喜笑，又是伸手，再拿了两个烧饼，而后又是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半分客气。
“你慢点吃，慢点吃，我这还有。”老汉说着，离了摊档，替无名寻了一碗茶水，而后递给无名，“别噎着，别噎着……”
无名和尚将第三个烧饼啃咬到一半，接过老汉手中的茶水，几分不解，“你怎与他们不一样？”
“怎不一样？不都是人？”老汉大笑，又是招呼旁人。大抵是老汉手艺好，跟前买饼的人，络绎不绝。
“不，确实不一样。我方才那是偷，你为何不打。”无名将茶水喝完，将空空的海碗还给老汉。
老汉一笑，毫不在意，“打你是为一恶，予你是为一善。是行善，还是作恶，老汉还是明白的。”
“善？恶？”无名反复念叨这两个字眼，而后觉得似曾相识，脑海隐约中，有人似有说起。他试图想起那人模样，却始终想不起来。而后，他脑瓜子欲裂，神情难受。
“和尚，你怎么了？和尚，和尚……”老汉见无名神情不对，伸手正要安抚。
无名一笑，忽是还复如初。他双手合十，斩骨剑站定不倒，与老汉行了礼，“佛度慈悲，施主一心向善，和尚定当给施主祈福。”
“罢了，老汉行将就木，也蹦哒不了几个年头。是羽化成仙，还是下黄泉过奈何，都无关紧要。”老汉摆了摆手，又是替前来买饼的人，包好烧饼。
“施主说的也是，只管今生，不问来世，也是好悟性。”无名和尚叹服，自觉老汉身上，诸多佛心。
“悟性谈不上，只是你这和尚，怎混得如此狼狈？身上连件衣裳都是破的？”老汉不解。
“和尚修心不修身，叨扰了。”无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破损的僧袍，双手合十，又是行礼，而后将一枚骨头扳指，放置老汉烧饼摊档，拂袖而去。
老汉回身，细看了摊档，只见一枚骨头扳指，玲珑精美，上有梵文，似是佛家圣物。老汉惊恐，回身寻迹，却已寻不见无名的身影。
“饿了想吃，想吃要钱。钱非我佛门常物。该如何是好？”无名和尚叨念，脑袋想了又想，一瞬灵光。
翌日清晨，一把斩骨剑搁置一旁，无名和尚盘坐，在长长的街市中坐下，身前搁置了各种骨雕。这些个骨雕，形形色色，花样繁多，皆是出自无名和尚之手。
无名将骨雕摆好，静坐售卖，手中拿着一块骨头，埋头雕刻。骨扳指、骨镯子、骨耳环、骨钗……但凡饰物，无名和尚无一不精，雕刻出来的，都是精品。
一堆卖品，引来一众百姓，前来围观。众人俯首，将骨雕拾起，细细查看，不住点头夸赞。这雕刻之法，世间罕有，也是绝美。
一客人拾了一枝骨钗，看向无名和尚，“和尚，你这钗子，卖多少银两？”
“银两？”无名和尚细细一想，“且算二十两吧。”
“好好好，二十就二十。”客人急忙掏钱，将二十两白银放在地上，而后拾了骨钗，就是离场。
“如此手艺，就要个二十两啊？这也太便宜了吧？”一看客惊叹。旁人听得，纷纷随声附和。
“这骨雕，玲珑精致，怎么着也要个五十两吧。你就要个二十？”红衣商贩近前，拾了一块骨雕扳指，而后将二十两白银放下，就是要走。
“等等”，无名身影未起，斩骨剑伸出阻拦，“那个，五十。”
红衣商贩诧异，反问无名，“方才你不是说二十么？”
无名神情淡然，不紧不慢，“涨价了。”
“嘿，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我……”红衣商贩细看了骨雕，到底是舍不得骨雕，“给你给你，五十就五十。”说着，商贩又是从怀中掏出了三十两，搁置无名跟前，“这总够了吧？”
无名和尚一笑，将斩骨剑搁回身前，不再阻拦。
“五十两能买个这玩意，真是赚大了。”红衣商贩喜笑，抚摸着手中的骨扳指，不住欢喜。
“便宜点，能卖不？”一老叟近前，将无名跟前的骨雕，一阵细看，言语试探，陈述缘由，“老叟的婆娘，四十寿辰在即，想要一枝钗子。我看你这钗子，着实不错。买回去，她准得高兴。只是，老叟囊中羞涩，身上只有这百枚铜板。这百枚铜板，还是老叟搜了屋里屋外，这才寻得。”
老叟将百枚铜板，一一摊在掌心，给无名细看。铜板还有几枚缺角，沾惹尘埃，也是可怜。
无名抬眼，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应声，“可以，拿去。”
老叟听言，顿时欢喜，急忙拜谢，“谢大师，谢大师。大师大恩，老叟铭记于心。”话毕，老叟拾了一枝骨钗，慎重放入怀中，径直折返家里，脸上无尽喜悦。
无名低头，斩骨剑轻动，又是继续雕刻。一众百姓，来来往往，在无名跟前晃悠，将那骨雕，看了又看，细细把玩，几分满意。
不多时，无名的骨雕，陆陆续续，卖了七八件。无名跟前，顿时堆起了一座小小银山。
过了半个时辰，一白衣书生，摇晃着白扇，见众人围观，也是好奇，走上前来，定睛一看，见得一堆骨雕。书生欢喜，急忙俯身，细细查看。一个个骨雕，形貌两全，甚得书生欢喜。
书生再细看骨雕材质，材质细腻，总觉得与寻常骨雕，大不一样。家中象牙，比比皆是，但这手中骨雕，却不像是象牙所制。
“和尚，你这骨雕，用的是何骨？”书生发问。
无名抬头，看了书生一眼，轻描淡写，“骨头就是骨头，象骨、狗骨、牛骨、人骨，有何不同？”
书生听言，看了看无名手中拿着的骨头，顿时惊恐，神情慌乱，“人骨，人骨，你这是人骨。”
一众百姓在旁，听得书生之言，脸色一变，也是惊慌。无名跟前，一众看客，少了二三。
“你胡诌些什么？”无名不慌不忙，拾了布帛，将跟前一堆白银，尽数收于囊中，缓缓说道，“这不叫人骨，该叫往生骨。人死如灯灭，灭了才能往生。”
“果然，果然，你卖的真是人骨。”书生惊叫控诉。无名之言，验证了他的猜想。
白城李府的伙计，领着府中管事，还有白城一众衙役，寻声而来。
李府伙计，远远见得无名，便是认出了他来，“是他是他，昨夜就是这疯和尚，夜半截住我，问我哪里能挖人骨。老夫人的坟墓，就是被他刨的。”
无名听言，缓缓起身，将一袋金银，放入怀中，手握了禅杖，“出家人最忌贪嗔痴。你怎可信口开河，撇得一干二净？这李老夫人的墓地所在，不是你告诉贫僧的么？”
“我……”，李府伙计支支吾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唉，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罢了罢了，贫僧也不想与你争辩。既觉得是贫僧一人所为，那便全算贫僧头上便是。”无名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和尚，卖的真是人骨。”一人呼喊。一众百姓闻声，顿时惊慌，自无名摊档前撒腿，逃得远远。
白城捕头，嘴角留着两撇胡子，看了无名一眼，厉声呵斥，“你这和尚，不好好在庙中清修，怎可在我白城胡作非为？你这是活腻了？”
“贫僧自出了悬寺，便是身无庙门。百年之久，也确实是，活腻了。”无名应声。
捕头听言，自觉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他看了无名一眼，“和尚，听你这意思，这刨坟挖骨之事，便是你做的？你认还是不认？”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不就是一具尸骨，我还你们就是。”无名话毕，一个扫堂腿，将地上骨雕，尽数扫起，向捕快丢去。
骨雕向捕头扑来，落在地上，而后被一众追捕的捕头，踩得零零碎碎。
“哎哟，我家老夫人的骨头啊。官爷脚下留情，脚下留情啊。切莫再毁损了，我家老夫人的尸骨。我家老爷若知，非得要了老奴的狗命。”说着，老管家一阵哭啼，急忙招呼了伙计，伸手拾骨。
“再送你一块”，无名将一个大骨头，向老管家一丢，而后拾了地上的斩骨剑，一个飞身，就是扬长而去。
临行前。无名顺口哼吟，“世俗世俗皆世俗，人骨象骨又何同。僧忌贪嗔痴，人忌活无心……”
无名和尚手握斩骨剑，行走白城街头，肚腹空空，忽是觉得饿了。“到底是一副空空皮囊，会饿会疼，会毁会伤。”无名和尚双手合十，及近烧饼铺，一个伸手，就是拿了一个烧饼，而后二话不说，就是吃将起来。
卖烧饼的老汉，眼神慈祥，只是静静地，看着无名啃咬烧饼，倒是不气不恼。无名喜笑，又是伸手，再拿了两个烧饼，而后又是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半分客气。
“你慢点吃，慢点吃，我这还有。”老汉说着，离了摊档，替无名寻了一碗茶水，而后递给无名，“别噎着，别噎着……”
无名和尚将第三个烧饼啃咬到一半，接过老汉手中的茶水，几分不解，“你怎与他们不一样？”
“怎不一样？不都是人？”老汉大笑，又是招呼旁人。大抵是老汉手艺好，跟前买饼的人，络绎不绝。
“不，确实不一样。我方才那是偷，你为何不打。”无名将茶水喝完，将空空的海碗还给老汉。
老汉一笑，毫不在意，“打你是为一恶，予你是为一善。是行善，还是作恶，老汉还是明白的。”
“善？恶？”无名反复念叨这两个字眼，而后觉得似曾相识，脑海隐约中，有人似有说起。他试图想起那人模样，却始终想不起来。而后，他脑瓜子欲裂，神情难受。
“和尚，你怎么了？和尚，和尚……”老汉见无名神情不对，伸手正要安抚。
无名一笑，忽是还复如初。他双手合十，斩骨剑站定不倒，与老汉行了礼，“佛度慈悲，施主一心向善，和尚定当给施主祈福。”
“罢了，老汉行将就木，也蹦哒不了几个年头。是羽化成仙，还是下黄泉过奈何，都无关紧要。”老汉摆了摆手，又是替前来买饼的人，包好烧饼。
“施主说的也是，只管今生，不问来世，也是好悟性。”无名和尚叹服，自觉老汉身上，诸多佛心。
“悟性谈不上，只是你这和尚，怎混得如此狼狈？身上连件衣裳都是破的？”老汉不解。
“和尚修心不修身，叨扰了。”无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破损的僧袍，双手合十，又是行礼，而后将一枚骨头扳指，放置老汉烧饼摊档，拂袖而去。
老汉回身，细看了摊档，只见一枚骨头扳指，玲珑精美，上有梵文，似是佛家圣物。老汉惊恐，回身寻迹，却已寻不见无名的身影。
“饿了想吃，想吃要钱。钱非我佛门常物。该如何是好？”无名和尚叨念，脑袋想了又想，一瞬灵光。
翌日清晨，一把斩骨剑搁置一旁，无名和尚盘坐，在长长的街市中坐下，身前搁置了各种骨雕。这些个骨雕，形形色色，花样繁多，皆是出自无名和尚之手。
无名将骨雕摆好，静坐售卖，手中拿着一块骨头，埋头雕刻。骨扳指、骨镯子、骨耳环、骨钗……但凡饰物，无名和尚无一不精，雕刻出来的，都是精品。
一堆卖品，引来一众百姓，前来围观。众人俯首，将骨雕拾起，细细查看，不住点头夸赞。这雕刻之法，世间罕有，也是绝美。
一客人拾了一枝骨钗，看向无名和尚，“和尚，你这钗子，卖多少银两？”
“银两？”无名和尚细细一想，“且算二十两吧。”
“好好好，二十就二十。”客人急忙掏钱，将二十两白银放在地上，而后拾了骨钗，就是离场。
“如此手艺，就要个二十两啊？这也太便宜了吧？”一看客惊叹。旁人听得，纷纷随声附和。
“这骨雕，玲珑精致，怎么着也要个五十两吧。你就要个二十？”红衣商贩近前，拾了一块骨雕扳指，而后将二十两白银放下，就是要走。
“等等”，无名身影未起，斩骨剑伸出阻拦，“那个，五十。”
红衣商贩诧异，反问无名，“方才你不是说二十么？”
无名神情淡然，不紧不慢，“涨价了。”
“嘿，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我……”红衣商贩细看了骨雕，到底是舍不得骨雕，“给你给你，五十就五十。”说着，商贩又是从怀中掏出了三十两，搁置无名跟前，“这总够了吧？”
无名和尚一笑，将斩骨剑搁回身前，不再阻拦。
“五十两能买个这玩意，真是赚大了。”红衣商贩喜笑，抚摸着手中的骨扳指，不住欢喜。
“便宜点，能卖不？”一老叟近前，将无名跟前的骨雕，一阵细看，言语试探，陈述缘由，“老叟的婆娘，四十寿辰在即，想要一枝钗子。我看你这钗子，着实不错。买回去，她准得高兴。只是，老叟囊中羞涩，身上只有这百枚铜板。这百枚铜板，还是老叟搜了屋里屋外，这才寻得。”
老叟将百枚铜板，一一摊在掌心，给无名细看。铜板还有几枚缺角，沾惹尘埃，也是可怜。
无名抬眼，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应声，“可以，拿去。”
老叟听言，顿时欢喜，急忙拜谢，“谢大师，谢大师。大师大恩，老叟铭记于心。”话毕，老叟拾了一枝骨钗，慎重放入怀中，径直折返家里，脸上无尽喜悦。
无名低头，斩骨剑轻动，又是继续雕刻。一众百姓，来来往往，在无名跟前晃悠，将那骨雕，看了又看，细细把玩，几分满意。
不多时，无名的骨雕，陆陆续续，卖了七八件。无名跟前，顿时堆起了一座小小银山。
过了半个时辰，一白衣书生，摇晃着白扇，见众人围观，也是好奇，走上前来，定睛一看，见得一堆骨雕。书生欢喜，急忙俯身，细细查看。一个个骨雕，形貌两全，甚得书生欢喜。
书生再细看骨雕材质，材质细腻，总觉得与寻常骨雕，大不一样。家中象牙，比比皆是，但这手中骨雕，却不像是象牙所制。
“和尚，你这骨雕，用的是何骨？”书生发问。
无名抬头，看了书生一眼，轻描淡写，“骨头就是骨头，象骨、狗骨、牛骨、人骨，有何不同？”
书生听言，看了看无名手中拿着的骨头，顿时惊恐，神情慌乱，“人骨，人骨，你这是人骨。”
一众百姓在旁，听得书生之言，脸色一变，也是惊慌。无名跟前，一众看客，少了二三。
“你胡诌些什么？”无名不慌不忙，拾了布帛，将跟前一堆白银，尽数收于囊中，缓缓说道，“这不叫人骨，该叫往生骨。人死如灯灭，灭了才能往生。”
“果然，果然，你卖的真是人骨。”书生惊叫控诉。无名之言，验证了他的猜想。
白城李府的伙计，领着府中管事，还有白城一众衙役，寻声而来。
李府伙计，远远见得无名，便是认出了他来，“是他是他，昨夜就是这疯和尚，夜半截住我，问我哪里能挖人骨。老夫人的坟墓，就是被他刨的。”
无名听言，缓缓起身，将一袋金银，放入怀中，手握了禅杖，“出家人最忌贪嗔痴。你怎可信口开河，撇得一干二净？这李老夫人的墓地所在，不是你告诉贫僧的么？”
“我……”，李府伙计支支吾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唉，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罢了罢了，贫僧也不想与你争辩。既觉得是贫僧一人所为，那便全算贫僧头上便是。”无名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和尚，卖的真是人骨。”一人呼喊。一众百姓闻声，顿时惊慌，自无名摊档前撒腿，逃得远远。
白城捕头，嘴角留着两撇胡子，看了无名一眼，厉声呵斥，“你这和尚，不好好在庙中清修，怎可在我白城胡作非为？你这是活腻了？”
“贫僧自出了悬寺，便是身无庙门。百年之久，也确实是，活腻了。”无名应声。
捕头听言，自觉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他看了无名一眼，“和尚，听你这意思，这刨坟挖骨之事，便是你做的？你认还是不认？”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不就是一具尸骨，我还你们就是。”无名话毕，一个扫堂腿，将地上骨雕，尽数扫起，向捕快丢去。
骨雕向捕头扑来，落在地上，而后被一众追捕的捕头，踩得零零碎碎。
“哎哟，我家老夫人的骨头啊。官爷脚下留情，脚下留情啊。切莫再毁损了，我家老夫人的尸骨。我家老爷若知，非得要了老奴的狗命。”说着，老管家一阵哭啼，急忙招呼了伙计，伸手拾骨。
“再送你一块”，无名将一个大骨头，向老管家一丢，而后拾了地上的斩骨剑，一个飞身，就是扬长而去。
临行前。无名顺口哼吟，“世俗世俗皆世俗，人骨象骨又何同。僧忌贪嗔痴，人忌活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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