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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旧情

    冬日的黄昏来得早,今日是立春,也是康柔惜公主的祭日。

    尚坤宫内,皇后穿着素服,今日午后,皇后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皇后没有多少喊叫悲鸣,只是坐在侧殿,沉默无言。自己当年难产,父亲战死,拼了命诞下二女,难不成苍天如此无情,真的要对自己如此吗?

    皇后想起当年自己的过往:皇帝是先帝皇三子,因着生母淑贵妃受宠,先帝对皇帝也颇寄厚望。

    贞武十七年,彼时,先帝的皇后马氏罪行败露而被废黜圈禁的一年后,皇帝年满十四。自己也已十四,是庆季侯府的千金小姐。父亲官至太尉,深受先帝器重。京城中人皆知,先帝已看好自己,想把自己嫁与未来储君。

    只是宓贵妃与淑贵妃交好,想着将宓贵妃侄女李氏,便是纯妃嫁与皇帝为妻。

    谁知先帝看好自己,强制将自己与皇帝结下良缘。纯妃彼时不过是吏部尚书女,虽说与自己的父亲同为正三品,不过自己的父亲还是世袭正一品侯爵,自然比纯妃高些。也不知为何,皇帝求来纯妃后,便予纯妃宠爱,除去惠嫔外,自己宠幸颇多,直至先帝驾崩之后。

    谁也不知道,众人皆传皇帝曾与先帝达成交易,也不得而知,若真如此,自己不过是先帝与皇帝博弈中的棋子、筹码,也是可悲。

    尚珍不敢再想,她害怕自己的揣测成真,害怕自己的夫君只是为了先帝所求的皇孙而宠爱自己,自己不过是一个痴心的生育工具。

    相处这些年来,自己恍然间发现,月如与自己真是一类人等,都是奢求情爱,男女之情,夫妻恩爱,这一切,她只想祈祷,这一切都是真的,皇帝真的爱着她。

    这夜,皇帝真的来了圭璇宫,当月如听到那声“陛下驾到”的声音时,始终是不信的。

    在皇帝到来之前,月如便是看看书,吃吃点心,与陆欢闲话。陆欢说起今日种种变故,也是叹惋:“皇后娘娘真是可怜之人,好不容易生下的两位公主,走了一个,这种失女之痛,若是换做我,定也是悲痛的。”

    月如看着屋外片片缓缓飘落的雪花,感叹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迟早有这样一天,我们终归也逃不脱的。”

    陆欢望着外头,渐渐生寒,便对月如提议道:“这天色越暗,便越让人觉得冷。姐姐,不如我们移步里屋吧。”

    月如同意,便与陆欢一同起身向屋里走去。初春的雪算是猛的,但熬过了初春,便会渐渐少见见雪了。陆欢道:“姐姐,方才看见陛下第一次这么唤你,我还是第一次见呢。看来陛下还是在意姐姐的。不然不会这么亲切地唤姐姐。”

    月如想起这些,不禁唏嘘。当年御花园一见,自己爱上了那个皇子,彼此欣赏,互生情愫。本来满怀憧憬地入了王府,想着日后的美好。却被无缘无故地冷落这些年,消磨了时光与岁月、耐心与真情,若是再回头来求,自己也不定会再次回头。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一声“陛下驾到”的声音,自己突然回神,仔细听着外头,又问了馨儿,也替着主子开心:“娘娘,是陛下!是陛下来了!”

    陆欢打心底为月如开心,便对月如道:“姐姐,这么些年,陛下总算想起姐姐了。我真替姐姐高兴!”话毕,再向外头看去,皇帝已然到了院中,陆欢便再道:“姐姐在这儿候着陛下,妹妹先走了。”

    说罢,陆欢起身,匆匆行礼便在澄薰引着下,从后面偏门出去,进了后庭,匆匆回了自己住的西侧殿。

    皇帝走进殿内,月如横坐于榻上,起笔似乎正书写着什么,皇帝慢慢走进,遣散了殿中侍候的宫女太监,来到月如身旁,见她在纸上写着“陈世美”三个字。

    皇帝微笑,转而径自坐下,道:“纯妃。”月如周身震了一下,又恢复平静,道:“陛下果然乃守信君子,果真前来。臣妾喜不自胜。”

    皇帝拆穿道:“是喜不自胜,还是素日怨恨于朕?”皇帝声音尤为甜美,柔软舒适。

    月如却这样道:“陛下来找臣妾,也是头一回了。臣妾这么些年独守空房,陛下却从未踏入韵音阁一步,如今陛下来此,已然迟了些吧。”

    皇帝带了些讽刺:“朕方才进门之时,仿佛听见这殿内是有二人在此,朕刚刚来,陆答应便走了,看来你是特意让朕看到你在写什么,对吧?”

    月如不再掩饰,直言道:“陛下聪慧,明白臣妾何意。栽花种树方需得挑个好时候,更何况深情。陛下与臣妾相识时,便知臣妾不喜欢虚情假意,陛下当年对臣妾既无意思,那为何还要请先帝与姑母赐婚于陛下,苦了臣妾一个清白女儿家。”

    皇帝见月如心中记恨,便解释道:“当年父皇在时,重武轻文你并非不知,更何况彼时你父亲为吏部侍郎,并非如今为当朝丞相,父皇又怎会肯让你为朕的嫡妻,即便是侧妃,也是朕答允先诞下嫡子后才可。”

    月如又问:“如今,陛下辜负了先帝的期望,并无所出嫡子,长女康柔公主也薨逝了,陛下不去看看?”

    皇帝无奈道:“皇后紧闭宫门,连朕也不见,朕也并无他法了。”

    月如却并不示好的样子,继续说道:“古来圣贤皆言帝王凉薄,臣妾自己也不知陛下是否还会为了自己,去舍弃臣妾,臣妾心中已然与陛下有了隔阂,哪是一句歉意,一句解释可以化解的。”

    月如起身,背对着皇帝,淡淡道:“陛下请回吧。”皇帝接着问道:“如儿,你真便不肯谅解朕吗?”

    “陛下。”月如终究是动摇了,说道。“陛下,当年长春亭一见,终归是抹不了陛下与臣妾的情缘,但如今物是人非,臣妾的深情之心,早已被陛下自己消磨了。”

    “如儿!”皇帝的声音依旧好听,少年郎君的美好遐想,终究又是在月如的幻想中再次出现。月如转头,只是一个挽留的神情,不免让人动容。

    皇帝纤细水嫩的手指张开与月如的纤纤玉手一合,一种特殊的感觉迅速疯涨,直冲头脑,月如有些脸红,但依旧故作矜持,问道:“陛下,您还有何事?”

    “臣妾知道,陛下是明白臣妾这些年的委屈,臣妾不敢再信陛下了。当年臣妾信了陛下,失去了自由,换来了只是一个再也出不去的牢笼和无尽的孤独。纵使陛下来了臣妾处,也只是冷淡,臣妾不敢再赌,陛下请回吧。”

    皇帝却道:“朕明白你的苦楚,你若是真盼望着男女情爱,朕可以给你一次,续了我们未尽的情缘,你肯吗?”

    月如似有了些动摇,试探地问道:“陛下,陛下是真心否?”

    皇帝坚定一眼,确定了月如的猜想,皇帝看来是未曾骗她,也是自己想多了,皇帝自幼不得先帝宠爱,太后诞子后自顾不暇,只得将那时尚在襁褓的皇帝托付于瑚嫔,性格向来仁孝德厚,自然不会像太后那般深沉的城府。况且如今已身在宫中,想着和离便是不现实之想,既然离不开,不如便也妥协罢了,更何况自己深知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感,到底还是经得了岁月的磋磨,对他留有一丝余地,便也只得妥协了。

    月如便道:“陛下怎又不说话了?未免太过心虚了吧?”皇帝沉默无言,月如便用着食指指着皇帝,矫情道:“陛下此言,可不许作假哦!”

    皇帝辨着月如的语气,便明白她还是妥协了,便道:“你还是那副旧时模样啊!才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

    月如不好意思道:“陛下怪会取笑臣妾,臣妾等了陛下这么些年,可非陛下几句便完全原谅的,陛下还需拿出诚意来。”

    皇帝会意,接着道:“朕一早便备好了,王德!”王德听见了皇帝在叫自己,便忙让一旁的徒弟胡壹将东西端好,跟着自己进去。

    月如好奇着是何物,便将目光聚焦在胡壹端的那东西上,等近了些,方才看清,是一盒点翠、玛瑙石、珍珠、白玉等制成的一盒首饰和一幅白鹤荷花图。

    月如看后,笑道:“陛下倒蛮有诚意的,臣妾就知道陛下并非空手来此,只是陛下知道,臣妾不喜过于贵重的首饰,倒是这夏日的白鹤荷花图倒是臣妾中意。”

    皇帝却不以为然道:“都是纯妃了,贵重又如何?如今皇后正病着,后宫之事不能无人打理,母后日夜礼佛,闭门不出,不过问宫中事宜,朕便最中意你,今日便下旨,予你协理六宫之权,如何?”

    月如面上不喜,劝道:“陛下,皇后只是骤然失女,并非大病,陛下如此下旨,怕是皇后娘娘心中不好。”

    皇帝却劝道:“皇后到底有着生康柔和敦和时落下的病根,还是由你协理六宫便好。”

    月如便谢恩道:“臣妾谢陛下恩典,臣妾感激不尽。”

    皇帝见月如谢了恩,便忙扶起她坐回边上,与其说道:“近来前朝事多且杂,除了要紧的芠州那边的战事,还有海坪沿岸的海贼猖獗一事;宿宁城境处,北安军主帅苏樗也来报说近年宿宁旱灾,急需朝廷军粮……这内忧外患,朕真是日夜烦心。”

    月如看着愁眉神色的皇帝,安慰道:“陛下登基不过一月,古来新朝初定之时,根基不稳,自然多生事端,臣妾相信陛下励精图治,定可安定四方、集权一统。”

    皇帝听了月如的安慰,心中稍稍好了些,说道:“你说的也并无任何不妥,倒让朕能稍稍得些安慰。”

    月如并不再多说,后妃干预朝政本就是大忌,自己说的多了,皇帝自然便觉得不顺耳了,便不再多言,只是道:“陛下圣明!”

    月如收下了皇帝的赏赐,也是修好了自己与弘章的少年旧情;皇帝求来了月如的低头谅解,也是表达了自己的无限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