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关于未来的实验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秦洛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没有开灯，窗户上的百叶窗也紧闭，整个房间显得暗暗的。
他可不知道一百层对于天上人来说够不够高，反正对于写这首诗的人肯定够高了。
没准他现在站在的高度就是古人仰望幻想的天宫了。
没有打开灯，秦洛理了理穿着的黑色西服，在会议室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随口说道：
“AI，有唱片不？放首爵士曲子听听。”
“正在为您播放《NewYorkCity》”
咚咚咚～
特殊的节奏和迷人的声音，给人一种慵懒却带着些许伤感的感觉。
秦洛十指交叉放着胸前，身体倚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双眼，静静的感受着音乐。
“这得是很久很久的曲子了吧？”右手食指不自觉顺着音乐击打着自己其他手指的骨节，秦洛自言自语。
“我想想啊……今年是二五三零年，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事情啦……”
孙猴子压在五行山这么久都该出来啦。
睁开眼睛，秦洛看着会议室的天花板，暗暗的房间显得天花板也黑黑的，只能看见些许发光晶片——那是没有亮起的灯。
Ican'trememberwhatIplannedtomorrow（想不起明天有何规划）
Ican'trememberwhenit'stimetogo（想不起该何时离开）
WhenIlookinthemirror（望着镜子）
Tracinglineswithapencil（用铅笔勾勾画画灯）
音乐还在继续播放，秦洛的思绪却不由得飘向远方。
时间像是缄默的旅人，一言不发的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人类太脆弱了，百千年时间的进化也没有使人类成为完美的生物，它依旧需要进食，需要活动，依靠物质的力量填补自身的缺陷——怕冷，怕热，会痛，会死。
人类又太强大了，它运用特有的智慧，称得上轻而易举的掌控着几倍于它本身的力量，并且更加贪婪而疯狂的寻求更多的知识，像是一直在加速的列车。
也许有一天，人类真的会超过时间吧。
曾经的神明也逐渐被人们踩在脚下，或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不需要信仰，他们本身就充满着力量。
在这个神明逐渐消失的时代里，人类自己的光辉却变得比任何的神明都要璀璨。
引用狄更斯的一句话——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钢铁代替朽木，新王代替旧王。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音乐也随之自动停止。
“请进。”
进门的人是一位女士，年轻稚嫩，身穿职业OL装。
她走进门里，就看见秦洛站在会议室的中央，领带打得笔直，身上没有一丝不得体的地方，好像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她一样。
她随手按了下墙壁，会议室的灯光被打开。
“秦区长，您要进行的会议我已经通知了所有的相关人员，会议时间是上午十点整，现在是上午九点半，您还有什么通知需要我传达吗？”
“不用了。”秦洛抬手看了看表。“坐吧。”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秦洛的建议，坐到了会议室靠近秦洛的一个位置上。
她的名字叫王若阳，今年大学刚毕业，秦洛之前的秘书离职了，因此暂时接替秦洛秘书的位置。
过了没一会，会议室的敲门声逐渐变得多了起来，进门的人也各种各样——有穿戴整齐的中年男士，有衣装得体的居民代表，穿着黑色警服的公安人员，甚至还有白发苍苍但衣着简普的老人。
秦洛抬手看了看表，指针逐渐指到十点钟。
会议室的座位也已经基本上坐满，只剩下一个座位没有人。
秦洛点开自己的电子脑，一番操作后，会议室的天花板出现一个凹槽，里面降下一个电子屏幕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各位，你们好，我是九区的区长秦洛，今天通知大家来到这个会议室是有些问题想跟大家探讨一下。”
秦洛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表情，缓缓说出会议的内容：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信息——京都的一家游戏公司进一步升级了通过连接脑神经而创造的虚拟游戏，它加大了虚拟世界的真实度，通关不同程度的刺激脑神经和身体的其他神经和肌肉。”
“大家小时候玩过VR吗？或者是看过4d电影5d电影吗？”秦洛笑了笑，一边仔细观察着在场各位的表情，果然，大多数都带着疑惑，搞不懂为什么作为一个区长的秦洛要说这些。
“我的意思是，这种科技，已经可以在某种意义上真正的体验、模拟现实的生活了，甚至超越了现实的局限性……”
“大家知道这次的九区学校初中部预举办的活动选择中，有一个虚拟场景模拟吗？那是我通知李校长加上去的，本来活动选择中是没有这个选择的。”
嘭！一声巨响，下面坐着的一个穿着警服的老年人拍了下桌子，面露愤怒。
“胡闹！这种新开发的科技有什么风险都还未知！再说刚上初中的孩子怎么能参加这种活动！学校向外界展示这种虚拟的东西可以体现什么意义吗？！一群孩子聚在一起玩虚拟游戏？！”
底下坐着的李校长冷汗直流，当初秦洛找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秦洛一句有什么话之后开会的时候再说就把他的嘴堵住了，李校长心想这个年轻区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什么是什么，仗着自己年轻和惊人的天赋才几年就当上区长，哪有上一任区长的沉稳，各个部门的领导好多都对他抱有偏见，风口浪尖的情况下还整这出，这给老张气的，别一会连着我一起骂……
“张老，您先别生气，请听我说完。”秦洛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早有预料。
他点了下电子屏幕，屏幕上出现了投票统计。
“大家请看。”
只见一个扁圆柱上像蛋糕一样分出来不同的块，每块颜色都不一样，上面还写着百分比和人数信息。
“运动会的占比是百分之三十九点四，工作模拟是百分之二十五点二，文化宣传占比十一点一，虚拟场景模拟占比百分之二十四点三。”
“如果张老的担忧会成为事实，那么首先就会在投票方面表现出来——可是并没有，虚拟模拟场景甚至只排在第三位，更不用说遥遥领先的可能性了，我想说的是，各位！”
秦洛双手展开。
“虚拟世界对于现在的学生或者孩子而言已经不再具有先前时代的吸引力了！我们生活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新鲜的事物随处可见，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十年前，百年前，人们为了更好的物质，更好的生活而奋斗，但那都是过去了！”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起何尝不是一种‘游戏’呢？人们娱乐的意义是放松身心，但当周围的一切都呈现着放松的可能性，那么单纯的虚拟娱乐就不会像之前那么充满吸引力了。”
“用之前那个时代的人说过的话——现实生活越失意的人，越可能沉浸于虚拟。”
“你这是诡辩吧，秦区长。”坐着刚才发火老年人身旁的中年人李警官正拍着老年人的肩膀，看到老年人听到秦洛说的这些话差点又暴起赶紧补了一嘴。
“可我说的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不是吗？”秦洛对着李警官笑笑，又望向在座的所有人。
“各位，我们九区是寰国很特殊的一个区，这是众所周知的，我们没有运用最高端的科技，没有像京都一样的通天大楼，甚至还存留这一些已经被淘汰的事物……有人说九区就好像是旧时代最后的回忆。”
“可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九区追求的建设和发展才是最符合未来的。”
咚咚咚！
好似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秦洛却加深了笑容。
“请进。”
门外走进一个年轻男人，身材修长且高达，刀削般的面庞，棱角分明，剑眉，小麦色的皮肤，简单的寸头在这个人身上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
“麻烦你了，龙警官。”秦洛退到一旁，抬手请男人到他刚才站的地方。
“小龙？！”正在拍着老年人肩膀的李警官满眼都是惊异。
公安人员来的应该已经够了啊？
龙央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屏幕前，举起了手里的电子卡片。
“诸位，我是九区公安剑部第九队的队长龙央，我手上的是经过秦区长批准，前往四区经过四区区长纪景义先生得到的资料。”
“内容绝密，请各位不要泄露，如有泄露，后果自负。”
秦洛在一旁保持笑容，心想龙警官还是一如既往的像个冰块啊。
电子卡刷过电子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些重叠的电子投影，上面依次排列着信息，诸如天启组织，京都游戏公司科技的了解，四区坠楼学生的生平和周围人的笔录……还有一个新鲜的字眼——铁锈病。
龙央等了一下，继续用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说道：“秦区长给我的任务是解释其中的四个信息，首先是‘天启’这个组织。”
“根据多方面的信息，总结下来就是，这是一个借由网络进行扩张、影响人们的组织，主要是对进入其网站的人们宣传一种所谓的‘幸福’‘自由’的思想，其中的一些主要成员已经罗列到屏幕上了，大家可以看一下。”
龙央点了点屏幕，接着说道：“第二个信息，天启的传播方式很高明，其中的高级成员会从误入网站的人们的爱好，人际关系，需求感入手，采用语言方面的心理暗示、诱导、蛊惑等方法以达到同化或洗脑人的结果，就像癌细胞一样，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就得到了虚假的‘自我’‘认知’‘理想’，然后那些个高级成员就会想方设法的‘不小心’透露一些信息，来让那些被同化的人们同化更多人，或者为他们的‘理想’献身。根据调查，九区的初中部也极有可能存在天启的高级成员。”
“这……！”座下的李校长有些害怕了。
“第三个信息，天启的高级成员可能混有政府内部人员，并且其他的高级成员可能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或者天赋……比如网站的建立者……枭。”
龙央讲到这里的时候皱了下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一下接着说道：“网站的建立者确实是这个人，但所有技术方面的运营，交流方面的处理，信息的透露，这个枭一点也没有参与，但是……”
龙央吸了一口气，罕见的露出震惊的感觉。
“但是几乎所有的高级成员和那些被同化洗脑的人都对枭有一种近乎于‘神’一样的崇拜，枭就像是一条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线，把那些个各式各样的，复杂多变几乎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们串联起来，并且微妙的保持着平衡……就像一个默默观察着所有人的守夜人，在最危险的时候给予所有人提示。”
龙央缓缓的用眼神扫过在座的所有人。
“最后一个信息……铁锈病。”
龙央的眼睛里好像都带上了严肃的色彩，他的眉头紧皱。
“是的，这个病是天启组织命名的，也是我们在调查天启组织才有了更多了解的一种‘疾病’。可以说，是天启组织告诉我们有这种‘病’。”
龙央点了下屏幕，屏幕里一张张图片被放大展现到众人面前。
有佝偻着身子露出诡异笑容的人，有半只胳膊都出现金属色的人，还有脸上出现不规则凸起的人。
“用天启的话说……铁锈病是一种会让人‘生锈’的病，它和癌症不一样，现在的医学也已经克服了癌症，但这种铁锈病，我们在仔细询问过研究人员，这种病，闻所未闻，它的起因都不得而知，我们之前也只是混做其他的病情中，直到查到天启这个组织的内部信息才发现，天启把那些混在其他病情里的人精准的挑出来并给成员介绍为什么他们是铁锈病。”
“患病者身体会有一些方面受到影响，就像是‘锈’了一样，失去功能，或者功能衰竭，并且没有任何治疗的办法，只能等待自行恢复或者自行痊愈。而那些身体部位可以是皮肤表面、肌肉、血液、骨骼、神经……甚至是大脑。”
龙央说完了，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洛，秦洛点点头回应，示意他可以回到座位了。
龙央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径直走向了那个空着的位置。
“好了，诸位，这四个信息大家有没有什么疑问啊？”
秦洛拍拍手，面露微笑。
“铁锈病是真的吗？”
“病因都没有？”
“为什么医疗机关没有查出来的东西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组织记录成档？”
“天启的主要成员抓到了吗？”
“这跟你刚才说的虚拟技术有什么联系吗？”
此起彼伏的提问声响起，会议室充斥着杂乱的人声，这些人也顾不得礼节争先恐后的提问。
除了龙央和坐在正对着屏幕位置的一个老人。
“大家稍安勿躁。”秦洛把手压下来，示意大家噤声。
“告诉大家这些信息当然是有原因的，我刚才说的话也肯定和这件事有联系，请各位听我解释。”
这个年轻人不被觉察轻呼了一口气，余光看了眼坐在对面位置一言不发的老者，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语气平稳有力的说道：
“各位，请回到我一开始的话题来，为什么我要应用虚拟技术来放到九区学校的活动中？为什么我要让虚拟场景模拟变成学校展示活动的选项？”
他连用了两个反问句，语气抑扬顿挫。
“说到底，寰国为什么会有琦灵节？为什么琦灵节学校会有向社会展示活动的环节？”
“那是因为，孩子、学生是我们寰国的未来！是我们人类的未来！展示活动不仅仅是展示学校的教育，更是展现人类年轻的活力和风采！”
秦洛张开双臂，仿佛向在座的所有人寻求认可。
“为什么天启组织可以同化洗脑？为什么打上理想和自由的旗号就可以夺走人们的思想？难道在这个万众的国度里，我们还有什么无法通过努力得到的吗？”
“金钱这种东西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我们不会轻易再被任何带有‘价值’的东西蛊惑迷失，为什么社会里还会出现那么多的浑浑噩噩的人？”
秦洛说到这里，换了一种表情，那是一种带着鄙夷和冷酷的表情。
“那是因为，时代与社会越完美，科技与生活越发达，人类本身的缺陷就会越突出。”
“在物质条件得到最大的满足时，人类的内心就会变得极易空虚。”
“各位先生们，老师们，前辈们。”
“我知道你们有点对我抱有看法，觉得我年轻、骄傲、自大、激进，目中无人等等……觉得我在二十多岁就当上了一区之长，觉得我德不配位，觉得我像一个小丑……这些我都理解，我明白你们的看法是有道理的。”
“但我想告诉各位的是，我想做一个实验！一个能够证明人类确实存在着战胜自身劣根性的实验，我运用虚拟技术，在学校活动里加入虚拟场景模拟，就是想给来观看活动的所有人证明，我会创造在现实中无法想象和考量的困难，我会让那些孩子们在这些关卡中得到磨练，我想借由这些孩子们的表现，来给那些被天启组织同化洗脑的人，给那些浑浑噩噩找不到方向的人，给那些走在自己道路上偶尔彷徨的人一个启示。”
“我们是有希望的。我们不必灰心。病可以战胜，心可以疗愈，但我们要有勇气。”
“要有‘前进’的勇气，要发自内心的想要走向更光明的未来，哪怕前方是一片荒芜。”
“我们不该只专注于制度科技的进步，而更应该专注于人类的自省。我想，这才是九区追求的建设与发展，这才是寰国，乃至人类的光明未来！”
啪、啪、啪。
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老者此时鼓起了掌，他面带微笑，整个人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好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智者。
啪啪啪——
随着老者的带头，会议室中爆发了热烈的掌声，连此前暴起的老年警官也面露尊敬的鼓着掌。
“谢谢各位。”
秦洛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众人说道：“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了，诸位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之后找我。”
王若阳此刻的心都快炸了，她看着秦洛就好像在看偶像一样。
“诸位，我来带大家离开吧……”不过作为秘书，她还是得先做好秘书的工作。
会议室的众人陆续离开，王若阳此刻也回到了会议室，她看见秦洛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头上铺满细汗。
“秦区长……您……？”
“歇会，歇会。”秦洛摆摆手，一副疲倦的样子。
“您的演讲真的很精彩！”王若阳不由得赞叹。
“那是，准备了好久呢。你以为面对着这些人我有多紧张啊。”秦洛拍了拍胸口：“这一个不注意没准明天区长就换人了。”
“您为九区建设做出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
“别说那漂亮话。”秦洛眼睛向右上角翻了翻，对着王若阳说道：“小王啊，校园投票几点结束来着？”
“11点半啊。”王若阳心里很奇怪，秦区长问这个干什么？
“现在是10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够了……那个小王啊，学生投票是可以改票的对吧。”
“是的，在截止时间前是可以自由更改的。”
“嗯——把虚拟场景模拟可能是游戏关卡的信息偷偷散发给学生。”
？
王若阳心里此刻浮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秦区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说啊，我说把虚拟场景模拟可能是游戏关卡的事情散发出去，拉拉票，把运动会超了。”
不是秦区长你的演讲说的那么激昂，为什么转眼就需要跑去拉票了啊？
那您为什么刚才不提一嘴呢？李校长都在这里您一嘴他不就顺手给你把票改了吗？
王若阳整个人都呆了。
秦洛似乎是看出了王若阳的想法，解释道：
“我觉得在如此奋进的演练里插入改票这个事情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你觉得呢？”
王若阳没有回话，秦洛的形象此刻正在她的心里大起大落。
“哎呀，快去快去。”
“……知道了，秦区长。”
王若阳点了点头，离开了会议室。
王若阳走后，秦洛坐在椅子上身心逐渐放空，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刚才的情景。
他的话语和众人的表情表现像录像一样在他的脑袋里滑动。
画面最终定格在老者带头鼓掌的那一幕。
秦洛睁开眼睛。
脸上逐渐形成一种说不上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老师，您这是承认我了吗？”
秦洛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没有开灯，窗户上的百叶窗也紧闭，整个房间显得暗暗的。
他可不知道一百层对于天上人来说够不够高，反正对于写这首诗的人肯定够高了。
没准他现在站在的高度就是古人仰望幻想的天宫了。
没有打开灯，秦洛理了理穿着的黑色西服，在会议室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随口说道：
“AI，有唱片不？放首爵士曲子听听。”
“正在为您播放《NewYorkCity》”
咚咚咚～
特殊的节奏和迷人的声音，给人一种慵懒却带着些许伤感的感觉。
秦洛十指交叉放着胸前，身体倚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双眼，静静的感受着音乐。
“这得是很久很久的曲子了吧？”右手食指不自觉顺着音乐击打着自己其他手指的骨节，秦洛自言自语。
“我想想啊……今年是二五三零年，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事情啦……”
孙猴子压在五行山这么久都该出来啦。
睁开眼睛，秦洛看着会议室的天花板，暗暗的房间显得天花板也黑黑的，只能看见些许发光晶片——那是没有亮起的灯。
Ican'trememberwhatIplannedtomorrow（想不起明天有何规划）
Ican'trememberwhenit'stimetogo（想不起该何时离开）
WhenIlookinthemirror（望着镜子）
Tracinglineswithapencil（用铅笔勾勾画画灯）
音乐还在继续播放，秦洛的思绪却不由得飘向远方。
时间像是缄默的旅人，一言不发的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人类太脆弱了，百千年时间的进化也没有使人类成为完美的生物，它依旧需要进食，需要活动，依靠物质的力量填补自身的缺陷——怕冷，怕热，会痛，会死。
人类又太强大了，它运用特有的智慧，称得上轻而易举的掌控着几倍于它本身的力量，并且更加贪婪而疯狂的寻求更多的知识，像是一直在加速的列车。
也许有一天，人类真的会超过时间吧。
曾经的神明也逐渐被人们踩在脚下，或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不需要信仰，他们本身就充满着力量。
在这个神明逐渐消失的时代里，人类自己的光辉却变得比任何的神明都要璀璨。
引用狄更斯的一句话——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钢铁代替朽木，新王代替旧王。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音乐也随之自动停止。
“请进。”
进门的人是一位女士，年轻稚嫩，身穿职业OL装。
她走进门里，就看见秦洛站在会议室的中央，领带打得笔直，身上没有一丝不得体的地方，好像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她一样。
她随手按了下墙壁，会议室的灯光被打开。
“秦区长，您要进行的会议我已经通知了所有的相关人员，会议时间是上午十点整，现在是上午九点半，您还有什么通知需要我传达吗？”
“不用了。”秦洛抬手看了看表。“坐吧。”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秦洛的建议，坐到了会议室靠近秦洛的一个位置上。
她的名字叫王若阳，今年大学刚毕业，秦洛之前的秘书离职了，因此暂时接替秦洛秘书的位置。
过了没一会，会议室的敲门声逐渐变得多了起来，进门的人也各种各样——有穿戴整齐的中年男士，有衣装得体的居民代表，穿着黑色警服的公安人员，甚至还有白发苍苍但衣着简普的老人。
秦洛抬手看了看表，指针逐渐指到十点钟。
会议室的座位也已经基本上坐满，只剩下一个座位没有人。
秦洛点开自己的电子脑，一番操作后，会议室的天花板出现一个凹槽，里面降下一个电子屏幕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各位，你们好，我是九区的区长秦洛，今天通知大家来到这个会议室是有些问题想跟大家探讨一下。”
秦洛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表情，缓缓说出会议的内容：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信息——京都的一家游戏公司进一步升级了通过连接脑神经而创造的虚拟游戏，它加大了虚拟世界的真实度，通关不同程度的刺激脑神经和身体的其他神经和肌肉。”
“大家小时候玩过VR吗？或者是看过4d电影5d电影吗？”秦洛笑了笑，一边仔细观察着在场各位的表情，果然，大多数都带着疑惑，搞不懂为什么作为一个区长的秦洛要说这些。
“我的意思是，这种科技，已经可以在某种意义上真正的体验、模拟现实的生活了，甚至超越了现实的局限性……”
“大家知道这次的九区学校初中部预举办的活动选择中，有一个虚拟场景模拟吗？那是我通知李校长加上去的，本来活动选择中是没有这个选择的。”
嘭！一声巨响，下面坐着的一个穿着警服的老年人拍了下桌子，面露愤怒。
“胡闹！这种新开发的科技有什么风险都还未知！再说刚上初中的孩子怎么能参加这种活动！学校向外界展示这种虚拟的东西可以体现什么意义吗？！一群孩子聚在一起玩虚拟游戏？！”
底下坐着的李校长冷汗直流，当初秦洛找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秦洛一句有什么话之后开会的时候再说就把他的嘴堵住了，李校长心想这个年轻区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什么是什么，仗着自己年轻和惊人的天赋才几年就当上区长，哪有上一任区长的沉稳，各个部门的领导好多都对他抱有偏见，风口浪尖的情况下还整这出，这给老张气的，别一会连着我一起骂……
“张老，您先别生气，请听我说完。”秦洛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早有预料。
他点了下电子屏幕，屏幕上出现了投票统计。
“大家请看。”
只见一个扁圆柱上像蛋糕一样分出来不同的块，每块颜色都不一样，上面还写着百分比和人数信息。
“运动会的占比是百分之三十九点四，工作模拟是百分之二十五点二，文化宣传占比十一点一，虚拟场景模拟占比百分之二十四点三。”
“如果张老的担忧会成为事实，那么首先就会在投票方面表现出来——可是并没有，虚拟模拟场景甚至只排在第三位，更不用说遥遥领先的可能性了，我想说的是，各位！”
秦洛双手展开。
“虚拟世界对于现在的学生或者孩子而言已经不再具有先前时代的吸引力了！我们生活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新鲜的事物随处可见，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十年前，百年前，人们为了更好的物质，更好的生活而奋斗，但那都是过去了！”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起何尝不是一种‘游戏’呢？人们娱乐的意义是放松身心，但当周围的一切都呈现着放松的可能性，那么单纯的虚拟娱乐就不会像之前那么充满吸引力了。”
“用之前那个时代的人说过的话——现实生活越失意的人，越可能沉浸于虚拟。”
“你这是诡辩吧，秦区长。”坐着刚才发火老年人身旁的中年人李警官正拍着老年人的肩膀，看到老年人听到秦洛说的这些话差点又暴起赶紧补了一嘴。
“可我说的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不是吗？”秦洛对着李警官笑笑，又望向在座的所有人。
“各位，我们九区是寰国很特殊的一个区，这是众所周知的，我们没有运用最高端的科技，没有像京都一样的通天大楼，甚至还存留这一些已经被淘汰的事物……有人说九区就好像是旧时代最后的回忆。”
“可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九区追求的建设和发展才是最符合未来的。”
咚咚咚！
好似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秦洛却加深了笑容。
“请进。”
门外走进一个年轻男人，身材修长且高达，刀削般的面庞，棱角分明，剑眉，小麦色的皮肤，简单的寸头在这个人身上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
“麻烦你了，龙警官。”秦洛退到一旁，抬手请男人到他刚才站的地方。
“小龙？！”正在拍着老年人肩膀的李警官满眼都是惊异。
公安人员来的应该已经够了啊？
龙央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屏幕前，举起了手里的电子卡片。
“诸位，我是九区公安剑部第九队的队长龙央，我手上的是经过秦区长批准，前往四区经过四区区长纪景义先生得到的资料。”
“内容绝密，请各位不要泄露，如有泄露，后果自负。”
秦洛在一旁保持笑容，心想龙警官还是一如既往的像个冰块啊。
电子卡刷过电子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些重叠的电子投影，上面依次排列着信息，诸如天启组织，京都游戏公司科技的了解，四区坠楼学生的生平和周围人的笔录……还有一个新鲜的字眼——铁锈病。
龙央等了一下，继续用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说道：“秦区长给我的任务是解释其中的四个信息，首先是‘天启’这个组织。”
“根据多方面的信息，总结下来就是，这是一个借由网络进行扩张、影响人们的组织，主要是对进入其网站的人们宣传一种所谓的‘幸福’‘自由’的思想，其中的一些主要成员已经罗列到屏幕上了，大家可以看一下。”
龙央点了点屏幕，接着说道：“第二个信息，天启的传播方式很高明，其中的高级成员会从误入网站的人们的爱好，人际关系，需求感入手，采用语言方面的心理暗示、诱导、蛊惑等方法以达到同化或洗脑人的结果，就像癌细胞一样，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就得到了虚假的‘自我’‘认知’‘理想’，然后那些个高级成员就会想方设法的‘不小心’透露一些信息，来让那些被同化的人们同化更多人，或者为他们的‘理想’献身。根据调查，九区的初中部也极有可能存在天启的高级成员。”
“这……！”座下的李校长有些害怕了。
“第三个信息，天启的高级成员可能混有政府内部人员，并且其他的高级成员可能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或者天赋……比如网站的建立者……枭。”
龙央讲到这里的时候皱了下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一下接着说道：“网站的建立者确实是这个人，但所有技术方面的运营，交流方面的处理，信息的透露，这个枭一点也没有参与，但是……”
龙央吸了一口气，罕见的露出震惊的感觉。
“但是几乎所有的高级成员和那些被同化洗脑的人都对枭有一种近乎于‘神’一样的崇拜，枭就像是一条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线，把那些个各式各样的，复杂多变几乎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们串联起来，并且微妙的保持着平衡……就像一个默默观察着所有人的守夜人，在最危险的时候给予所有人提示。”
龙央缓缓的用眼神扫过在座的所有人。
“最后一个信息……铁锈病。”
龙央的眼睛里好像都带上了严肃的色彩，他的眉头紧皱。
“是的，这个病是天启组织命名的，也是我们在调查天启组织才有了更多了解的一种‘疾病’。可以说，是天启组织告诉我们有这种‘病’。”
龙央点了下屏幕，屏幕里一张张图片被放大展现到众人面前。
有佝偻着身子露出诡异笑容的人，有半只胳膊都出现金属色的人，还有脸上出现不规则凸起的人。
“用天启的话说……铁锈病是一种会让人‘生锈’的病，它和癌症不一样，现在的医学也已经克服了癌症，但这种铁锈病，我们在仔细询问过研究人员，这种病，闻所未闻，它的起因都不得而知，我们之前也只是混做其他的病情中，直到查到天启这个组织的内部信息才发现，天启把那些混在其他病情里的人精准的挑出来并给成员介绍为什么他们是铁锈病。”
“患病者身体会有一些方面受到影响，就像是‘锈’了一样，失去功能，或者功能衰竭，并且没有任何治疗的办法，只能等待自行恢复或者自行痊愈。而那些身体部位可以是皮肤表面、肌肉、血液、骨骼、神经……甚至是大脑。”
龙央说完了，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洛，秦洛点点头回应，示意他可以回到座位了。
龙央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径直走向了那个空着的位置。
“好了，诸位，这四个信息大家有没有什么疑问啊？”
秦洛拍拍手，面露微笑。
“铁锈病是真的吗？”
“病因都没有？”
“为什么医疗机关没有查出来的东西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组织记录成档？”
“天启的主要成员抓到了吗？”
“这跟你刚才说的虚拟技术有什么联系吗？”
此起彼伏的提问声响起，会议室充斥着杂乱的人声，这些人也顾不得礼节争先恐后的提问。
除了龙央和坐在正对着屏幕位置的一个老人。
“大家稍安勿躁。”秦洛把手压下来，示意大家噤声。
“告诉大家这些信息当然是有原因的，我刚才说的话也肯定和这件事有联系，请各位听我解释。”
这个年轻人不被觉察轻呼了一口气，余光看了眼坐在对面位置一言不发的老者，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语气平稳有力的说道：
“各位，请回到我一开始的话题来，为什么我要应用虚拟技术来放到九区学校的活动中？为什么我要让虚拟场景模拟变成学校展示活动的选项？”
他连用了两个反问句，语气抑扬顿挫。
“说到底，寰国为什么会有琦灵节？为什么琦灵节学校会有向社会展示活动的环节？”
“那是因为，孩子、学生是我们寰国的未来！是我们人类的未来！展示活动不仅仅是展示学校的教育，更是展现人类年轻的活力和风采！”
秦洛张开双臂，仿佛向在座的所有人寻求认可。
“为什么天启组织可以同化洗脑？为什么打上理想和自由的旗号就可以夺走人们的思想？难道在这个万众的国度里，我们还有什么无法通过努力得到的吗？”
“金钱这种东西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我们不会轻易再被任何带有‘价值’的东西蛊惑迷失，为什么社会里还会出现那么多的浑浑噩噩的人？”
秦洛说到这里，换了一种表情，那是一种带着鄙夷和冷酷的表情。
“那是因为，时代与社会越完美，科技与生活越发达，人类本身的缺陷就会越突出。”
“在物质条件得到最大的满足时，人类的内心就会变得极易空虚。”
“各位先生们，老师们，前辈们。”
“我知道你们有点对我抱有看法，觉得我年轻、骄傲、自大、激进，目中无人等等……觉得我在二十多岁就当上了一区之长，觉得我德不配位，觉得我像一个小丑……这些我都理解，我明白你们的看法是有道理的。”
“但我想告诉各位的是，我想做一个实验！一个能够证明人类确实存在着战胜自身劣根性的实验，我运用虚拟技术，在学校活动里加入虚拟场景模拟，就是想给来观看活动的所有人证明，我会创造在现实中无法想象和考量的困难，我会让那些孩子们在这些关卡中得到磨练，我想借由这些孩子们的表现，来给那些被天启组织同化洗脑的人，给那些浑浑噩噩找不到方向的人，给那些走在自己道路上偶尔彷徨的人一个启示。”
“我们是有希望的。我们不必灰心。病可以战胜，心可以疗愈，但我们要有勇气。”
“要有‘前进’的勇气，要发自内心的想要走向更光明的未来，哪怕前方是一片荒芜。”
“我们不该只专注于制度科技的进步，而更应该专注于人类的自省。我想，这才是九区追求的建设与发展，这才是寰国，乃至人类的光明未来！”
啪、啪、啪。
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老者此时鼓起了掌，他面带微笑，整个人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好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智者。
啪啪啪——
随着老者的带头，会议室中爆发了热烈的掌声，连此前暴起的老年警官也面露尊敬的鼓着掌。
“谢谢各位。”
秦洛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众人说道：“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了，诸位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之后找我。”
王若阳此刻的心都快炸了，她看着秦洛就好像在看偶像一样。
“诸位，我来带大家离开吧……”不过作为秘书，她还是得先做好秘书的工作。
会议室的众人陆续离开，王若阳此刻也回到了会议室，她看见秦洛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头上铺满细汗。
“秦区长……您……？”
“歇会，歇会。”秦洛摆摆手，一副疲倦的样子。
“您的演讲真的很精彩！”王若阳不由得赞叹。
“那是，准备了好久呢。你以为面对着这些人我有多紧张啊。”秦洛拍了拍胸口：“这一个不注意没准明天区长就换人了。”
“您为九区建设做出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
“别说那漂亮话。”秦洛眼睛向右上角翻了翻，对着王若阳说道：“小王啊，校园投票几点结束来着？”
“11点半啊。”王若阳心里很奇怪，秦区长问这个干什么？
“现在是10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够了……那个小王啊，学生投票是可以改票的对吧。”
“是的，在截止时间前是可以自由更改的。”
“嗯——把虚拟场景模拟可能是游戏关卡的信息偷偷散发给学生。”
？
王若阳心里此刻浮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秦区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说啊，我说把虚拟场景模拟可能是游戏关卡的事情散发出去，拉拉票，把运动会超了。”
不是秦区长你的演讲说的那么激昂，为什么转眼就需要跑去拉票了啊？
那您为什么刚才不提一嘴呢？李校长都在这里您一嘴他不就顺手给你把票改了吗？
王若阳整个人都呆了。
秦洛似乎是看出了王若阳的想法，解释道：
“我觉得在如此奋进的演练里插入改票这个事情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你觉得呢？”
王若阳没有回话，秦洛的形象此刻正在她的心里大起大落。
“哎呀，快去快去。”
“……知道了，秦区长。”
王若阳点了点头，离开了会议室。
王若阳走后，秦洛坐在椅子上身心逐渐放空，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刚才的情景。
他的话语和众人的表情表现像录像一样在他的脑袋里滑动。
画面最终定格在老者带头鼓掌的那一幕。
秦洛睁开眼睛。
脸上逐渐形成一种说不上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老师，您这是承认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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