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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布局(二)

    宁王轩辕律移对醉仙楼是非常熟悉的,在这里他可以广交朋友、获取情报,在这一点上,他觉得做一个亲王比做太子和皇帝好,那高高的宫墙象征着权力和负担天下的责任,而那宫墙后,却是一群被困一生的孤寂人儿,有些人是被墙困住,有些人被情困住,而有些人被贪念困住。

    轩辕律移有时候觉得自己属于江湖,可是自己作为皇子必须要承担责任,而且身为男儿又怎可不以平天下为己任,所以他崇敬宇文南蓬的担当,不以战为目的,只是想保一方百姓的安宁。若是大军开拔,不论胜败,苦的都是百姓,若是当年和亲顺利、若是当年父皇有魄力,天下一定不是现在的天下。他嗤笑太子的无能,反对太子主战的初心,所以才会放任一向不主战的温际来掣肘太子,但是同时他也不会和温际同流合污。

    今日朝堂之上,父皇依旧抱病未来,由太子监国。满朝文武就西域商道的事情争论不休。

    唐门的商道被夺之后,温际党是极力主张由官府收管商道,减少出使西域行商之人,取而代之让官府专门派人走商道,减少百姓税收,让百姓种田、增加量产,为大军做准备。太子对此的态度是一半一半,若是商道变成了官道,无疑是加剧了温际的财力,明摆着让温际和长生教私通,可是温际的方法确实可以加强粮草储备,如今这般拖延,让隐秘江湖多年的秀隐谷和向来富庶的醉墨书斋拿下了商道,听闻最近醉墨书斋还在尝试走良驹的生意,可以说朝廷已经失了先机。

    今日,太子和温际两党为此事吵了起来。

    太子党想要让烟云阁下场去洽谈一下良驹的买卖,温际党却认为边境商道这么大的变故,朝廷若突然出手,只怕会破坏市场;太子党认为应当让龙虎军回到西北镇守,责令宇文南蓬等江湖人士离开边境,温际党却反对,认为好不容易才议和了战事,交出了那么多棉布、贡税,若是龙虎军突然撤回,必定会引起怀疑,那么边境会再燃战火,我军力乏,没有实力能对抗胡狄。

    宁王对于两党的争论已经习以为常,反正结果往往都是温际党说的算,对于太子的懦弱——和他父皇一样的懦弱——他每每不屑,每每都想把那个废物拉下东宫的位置。若是往日,他总是会冷嘲热讽太子几句,但是今日他的思绪都被醉仙楼里那位贵客带走了,这不一下朝,他就飞奔来了醉仙楼,太子和温际对于宁王的江湖气也是一如既往的瞧不起。

    刚入醉仙楼内,宁王立刻递出拜帖,在等待侍女回禀的时候,他看见了轩辕承筐——那位向来不学无术的堂弟,因为他那位师父的原因,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轩辕承筐身边跟了一位长相清俊的男子,想来应该就是唐门那位遗孤唐秉玄吧。轩辕律移对这两人都不感兴趣,但是见到这两人不得不让他想到最近名声响彻江湖的清平先生,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还未等宁王思绪继续,侍女就前来回禀,说棋圣大人愿与宁王殿下一战,轩辕律移瞬间兴奋了起来,满面春风地跟着侍女走了。

    当年轻的丘围向宁王行礼,报上自己姓名的时候,宁王一脸不可置信原来棋圣是一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子,丘围并未对宁王震惊的眼神解释什么,只是恭敬的请宁王上座、下棋,并且礼貌地让宁王执黑。

    宁王瞥见到一旁摆满棋子的未完的棋局,赶紧找话问道:“请棋圣大人恕本王冒昧,这盘棋可是棋圣大人与己对弈的残局?”

    丘围本来就不打算聊天,可是宁王的话也不好不回,“回王爷的话,非也,乃是草民与一位朋友对弈留下的残局。”

    朋友?丘围在京中竟然有朋友,轩辕律移心中羡慕着丘围口中的那位朋友,内心期盼着自己也能成为棋圣丘围的朋友。

    看见丘围好似等他落子等了许久,轩辕律移连忙落下黑子。全过程,丘围的脸色没有任何波动,从布局到中盘到收官,丘围只觉得宁王是一位很有实力的弈者,但是从未有出其不意之处,有时候还有些畏手畏脚,和清平是完全相反的棋路——那种独一无二的棋路、不顾输赢义无反顾的棋路,宁王的输是无疑的,输的还不仅仅是几目棋,但是宁王的坚持不懈还是很感人的。

    轩辕律移知道自己丢人了,“让棋圣大人见笑了,不知棋圣大人可有时间,本王想请....”

    “多谢宁王殿下好意,草民无功不受禄。”丘围回绝道。

    “棋圣大人误会本王的意思,本王是想能否在一旁观看棋圣大人下棋,本王棋艺浅陋,仰瞻大人威名多年,所以...”轩辕律移解释道。

    “宁王殿下请便。”丘围无所谓道,只要不打扰他下棋,谁在这儿也无所谓,当然如果在这的是清平先生,或许更好一些。

    “多谢大人了。”

    丘围让轩辕律移留在身边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清平的耳朵里,她猜到宁王不会那么轻易离开,还准备了人去拦,没想到丘围竟然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果然他们这些大人物的脾气不是能够猜测出来的,她吩咐人立刻拦住所有要和丘围对弈的人,并且去找唐秉玄让他单独去对弈。

    清平相信,以唐秉玄的才智,他一定知道她想要什么。

    接到吩咐的唐秉玄让承筐接替他接着下棋,并把何辞为留给了承筐,对手原本还挺不开心的,可一听对面是烟云阁的少阁主,顿时乐开了花,对着承筐嘘寒问暖。唐秉玄刚开始还不知道清平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直到他推门而入,看到房内的宁王,便多少猜到了清平的心思,再看到丘围那张脸还有成熟的气质,心里便有些膈应,互相行礼问候后,又看到丘围将今早与清平对弈的棋局视若珍宝的放在身边,是生怕别人不小心碰到,顿时心头有些酸酸的。

    那鬼丫头到底怎么想的!

    “听闻唐公子在西蜀一带颇具盛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一见果然有如玉山上人。”宁王客套道。

    “草民福薄,宁王殿下谬赞了,倒是殿下气度非凡...”唐秉玄说道。

    “还下棋吗?”丘围打断道,毫不客气。

    唐秉玄原本就对丘围有些不爽,这一下无礼地打断,让他更是怒了,内心轻蔑地笑他棋圣的名声,自己定是要在这棋局上面赢回来,也好让靖儿知道,谁才是她值得对弈的人。

    或许是因为生气,唐秉玄的棋风比平时要更偏向于进攻,他思虑周密,对手的每一步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必定是广读棋谱,将那些个定式、死活牢记于心,却不总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待下到中盘,唐秉玄变得谨慎,就着自己的势一步一步围地,他比宁王聪明很多,却没有清平的快准狠以及跳脱,但是唐秉玄步步稳扎稳打,稳健的棋风实在不像是外界传闻中的风流公子哥,只会饮酒写些小词,丘围与他对抗起来才有了精神。

    一旁的轩辕律移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盘棋,难道是情报有误,唐秉玄竟然如此了得,哪里是别人口中没用的唐家六少爷?

    约摸着下了一个时辰了,侍女进来更换了好几盏新茶,二人是终于进入了收官的阶段。收官的阶段是最需要谨慎的,往往是落错了一个子,便是配上了几子棋,照现在的局势,唐秉玄是输了六子棋左右,想要在官子中完全抢回来已是不太可能,但是唐秉玄却没有放弃的意思,连官子之争也要打个头破血流。

    丘围很是喜欢唐秉玄的棋风,那种坚持不懈的韧劲以及成熟稳重的落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唐秉玄虽然是一副吊儿郎当小白脸的模样,看似没有取地之力,实则在造就大势。

    一盘棋终了,二人都长吁一口气,一旁的侍女上来点目,宣布丘围所执的白棋赢了黑棋五子。

    很久没有如此下棋了,唐秉玄觉得是酣畅淋漓却也精疲力竭,而对面的丘围却依旧悠然,唐秉玄起身说道:“棋圣大人了得,在下甘拜下风。”

    丘围回礼说道:“唐公子言重了,公子乃卧龙也,令吾刮目相待。”

    轩辕律移见气氛如此之好,凑上前去对二人说道:“二位方才那一局当真是精彩,本王不才,在棋艺上比不得二位,这醉仙楼本王乃是常客,与这儿的楼主也算交好,二位肯否赏脸,与本王共进午膳?”

    “既是王爷所请,草民实乃三生有幸。”唐秉玄也不客气,一口应承下来。

    轩辕律移看到丘围有所犹豫,连忙说道:“棋圣大人可是有所不便?还是本王有失礼之处?”

    丘围才不怕宁王的道德绑架,刚想要拒绝,唐秉玄却开口了:“草民听闻宁王殿下您府上收到了一本遗失多年的棋谱,草民不知是否有幸可以一饱眼福?”

    棋谱?能有棋谱和清平所言在醉墨书斋的棋谱相提并论的?

    “正是,本王最近收了好几本棋谱,想来是孤本,本王也宝贝得紧呐。”轩辕律移把‘孤本’二字加重说了出来。

    丘围似乎并不是很想上这个钩。这时,侍女推门而入,禀报道:“棋圣大人,主子身子抱恙,需要休息,望大人见谅。”

    主子?谁?轩辕律移内心好奇道,难道棋圣入京其实是为了这个人?

    果然,这个丘围就是想和靖儿用膳,唐秉玄内心没好气地说道,顺带着脸都黑了。

    “原是棋圣大人有约在身呐,可惜不巧了,不知大人可否赏光?”轩辕律移问道。

    丘围点点头,对着门外侍女说道:“让你家主子好好休息,今日是我唐突,让她莫再劳费心神。”

    侍女应答后退下了,轩辕律移便领着唐秉玄和丘围来到了一处宽敞华丽的雅间,待三人坐定,轩辕律移问道:“恕本王冒昧了,棋圣大人高山仰止,乃是枕流漱石的世外高人,为何入京参加这场棋赛啊?”

    “为了醉墨书斋里的棋谱。”丘围倒是实诚。

    “棋谱?醉墨书斋的万象阁里难道也是什么孤本?”唐秉玄问道。

    “正是,我也是前些年听闻到的,屡次想要见识见识,却都碰了壁,此次大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丘围回答道。

    “棋圣大人若不嫌弃,可来宁王府,本王府中也有不少孤本,若是大人喜欢,本王可以送给大人。”轩辕律移道。

    这些当官的、做王爷的别的本事不大,溜须拍马的本事倒还真是不小,丘围心道,况且你的府上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都是你手下的人为了哄你才这么说的。

    “宁王殿下收藏的棋谱想来应该是绝顶珍贵的了,草民从小生在西蜀,那是知晓醉墨书斋的万象阁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斋主的朋友,或者是你可以拿出东西来等价交换才能进入万象阁,所以万象阁里有什么藏书,估计也只有斋主和四位书君知道,此次能让比赛得胜之人进入万象阁,醉墨书斋还真是大方啊。”唐秉玄感慨道,“殿下您说,这醉墨书斋内真的有比您手中的棋谱还珍贵的吗?”

    “我虽不知哪个更加珍贵,但是我有幸和看过那些个棋谱的人下过棋,那人当真是一个好对手。”丘围说道,说着目光放远,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果然,清平早就认识丘围了,是她把丘围引入京城的,只是只用丘围拨动宁王这个小诱饵,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是不是不太可能?唐秉玄内心道。

    三人聊着,就听到门外一阵喧闹,“哎呀何辞为,里面一位是我兄弟,一位是我堂兄,还有一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棋圣,我进去看一眼,怎么了呀!”

    “还请轩辕公子不要为难属下。”

    “让开,让开。”

    话音刚落,轩辕承筐推门而入,“晚生轩辕承筐久仰棋圣大人威名,承筐见过宁王殿下。”

    这就是她的徒弟?她如此彬彬有礼之人,为何会收这个纨绔子弟做徒儿?

    轩辕律移嫌弃地看着轩辕承筐,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家伙,怎么就那么有福气呢?

    “轩辕大哥,你怎么来了?”唐秉玄故作惊诧地问道,朝着面露愧色的何辞为摆了摆手,让他退下,“棋圣大人,这位乃是在下的结拜兄弟,也是烟云阁的少阁主轩辕承筐。”

    丘围点点头,也不起身,也不回礼,他只是觉得她怎么可以拥有这样的一个徒儿呢?

    轩辕律移察觉道了丘围的不满,连忙道歉道:“请大人莫怪,本王这位堂弟从小被骄纵坏了,若有失礼之处,望大人海涵。”

    “殿下言重了。”丘围说道。

    而正在隔壁听着一切的清平听到承筐的无礼闯入,心头一沉,犀利的目光配着阴沉的脸色把给她斟茶的侍女吓得摔碎了茶壶、连声道歉。

    “轩辕大哥,你的棋局如何?”唐秉玄问道。

    “输了,不过我这不就来求教来了吗?若是棋圣大人可以教我一两手....”轩辕承筐笑嘻嘻得看向丘围。

    “你还是让你师父教吧。”丘围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轩辕承筐听到丘围提到自己的师父,这才想到刚才的无礼,自觉给师父丢了面子,慌忙道歉:“棋圣大人海涵,晚辈实在是太冲动了,这才闯了雅间。”

    “承筐,不知清平先生如何了?听闻她伤得不轻啊?”轩辕律移只道是承筐来的真是时候,这还有个唐秉玄也算是清平的仇家,估计能打听到不少清平的事情。

    “多谢皇兄关心,师父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承筐回答道。

    “那不知可否引荐一下清平先生给本王呢?”轩辕律移又问道。

    “师父在休息,下次若是得空,必定引荐给皇兄!”

    “承筐还真是有福气,能拜清平先生为师啊!”轩辕律移语气浮夸。

    “承筐愚钝,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遇到师父。”承筐害羞地说道。

    “那不知清平先生是看中你哪一点,才收你为徒的?”轩辕律移问道。

    话音刚落,三个人同时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轩辕承筐。

    承筐还真是单纯,竟然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拜师的过程给说了出来。在醉仙楼相遇,钦佩师父的棋艺、耳力,还有师父那飘然的轻功,以及自己执着的追到长白山去拜师的事情。这次承筐是清醒的,他隐去了很多细节,却也重新说出了很多上次唐秉玄没有听到的东西。

    听完那些,唐秉玄觉得或许轩辕承筐只是清平的一颗棋子,他感觉清平是故意引得承筐上钩的,也就是说,京城这个局,诱饵应该不止丘围、宁王,还有一位就是轩辕承筐。

    清平在旁边的屋子里听着一切,她清楚地知道了唐秉玄引来轩辕承筐是干什么的,唐秉玄显然在防着她,为自己的一切布局,清平有种被人背叛了的感觉,却没有责怪唐秉玄的意思,只是现在她很清楚,必须要让轩辕承筐闭嘴,有些事情说到一半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