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隔离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凌壹伸手摊开，掌心里有无边星月朦胧，另一头是杨回处日光大盛，窗户没关，晃的她睁不开眼。
夜与昼在一段看不见摸不着的电波里正面交锋，如同结束和新生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循环挣扎了亿万年之久，彼此伯仲难分。
“你好像有点怕....”杨回问。
“是有点，感觉被发现了下半辈子基本不用出来了。”凌壹摸索着栏杆，笑道：“我到时候把你供出来是不是算戴罪立功。”
人在遇到某些事的时候会热血上脑，等正式开工或做到一半才恍然大悟，未必就是那么回事。
从入职接触到那个草莓开始，他就跟着了魔似得只想把所有数据全部挖出来，现在苏尔斯写好了病毒，似乎功败垂成只在一瞬时，反而有点犹豫不决。
这种情绪可能是因为冷静下来了觉得没必要如此，也可能害怕承担不起代价导致临阵退缩，但凌壹清楚的知道他并非如此。
他只担心病毒文件会被轻易审查出来，拿不到想要的数据，总觉得还能再完善完善，奈何苏尔斯说“打了才知道，世上没有必胜的仗”。
网络攻击和生活差不多，就是一次不行换下次，一种方法不行换下一种，没有哪件事一定能成，甚至没有哪件事在计划时就能知道答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凌壹无从反驳，然而他好像在很多年很多事里都是胸有成竹。
中考稳，高考易，硕士走的推荐信，早早知道必过，决定回国工作时候，进美鲜是熟人内推名额，面试无比顺利。
工作以后也一样，程序这玩意儿，行就行，不行也马上就能知道卡在了哪，已经记不起上次纠结于成与不成是什么时候，但他这会确实只担心成或不成。
至于被起诉吃牢饭这些事，在此刻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无非是杨回问的调侃，他也答的似是而非。两人相识这么久，还难得有双方都如此随意的对话。
电话那头杨回声音一贯的散漫带着点沙哑：“明天别去，正式上班了再去，别看的太重，谁还没从公司拿过三瓜俩枣呢，虚报发票的事儿总干过吧。”
这种事情，凌壹还真没干过，或者说现在越来越难干了，大厂几乎不会有需要先垫付后报销的规矩，都是直接在OA上提申请流程，所有资金全部走公司支出，没有报发票的说法。
他想给杨回解释一下职场千变万化，大家还是多多学习跟上时代，但夜风一吹，也觉得没啥必要。
迟疑间听到杨回问：“所以你为什么不去总部呆着呢，从基础员工，管理层，决策层，核心层，这不就合理合法弄到你要的东西了么？”
听上去，这才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思考方式，凌壹手缓缓摸索过沁凉的铁栏杆，“太慢了，等不及。”他说。
又反问：“你也一样，你有的是钱，为什么找个人去谈工资就行，非要自己跑那边去干什么。
苏尔斯说，你不是花钱请他，你一开始先威胁他，这年头招聘这么疯狂吗？”
凌壹听见电话里有两声笑，杨回道：“太慢了，等不及”。和他差不多的语气，像是在刻意模仿。
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呼吸，显然杨回对威不威胁的说法毫不在意，“大家都不缺钱，缺钱的只有你，我找你不就是谈工资么。”
话说到这，她语调愈散漫，“Moneyisjustabyproductofcivilization，（金钱只是文明的副产品），
当然了，文明是智慧的结晶，历史的传承，不过也有可能，生物只是地球上一群虱子，文明不过是几只虱子你争我斗不得已创造出来的廉价平衡，
主要原因是狼王妄图永远是狼王，可惜野兽没这个智商而已，whatever，Mightmakesright。（随便吧，强权才是真理）。”
她话锋一转：“你不睡吗？”杨回捏了一下耳环，关闭设备，仰在车载沙发上，另一只手自然搭到了狗身上。
“那你找到了别的谁吗。”凌壹问。
“谁也没找到，好消息是卫星比较便宜，问了一下购买发射周期，最快可以排到下周。
bytheway（顺便一提）”杨回突然提高声调道：“你有驾照吗？手动驾驶那种。”
“有..”凌壹迟疑道，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自己确实有。
2025年之前，自动驾驶的前景还不像现在这么明朗，驾照几乎是人手必备证件，早在十八岁那年就趁着暑假和几个同学一起报了驾校，顺利拿证。
只是拿证这么多年，基本没有开车的机会，上学期间不提，出入打车很方便，他也没有远途行程需要。
等毕业后自动驾驶全面落地，基本覆盖了经常出入路段，买车肯定优先选智驾的，因此那个证...得回去翻一翻才能找出来。
“你车技好吗？”杨回问。
“不咋地，没开过。”
“那多练练。”
“有啥必要吗？”
目前的自动驾驶已经足够成熟，随着程序迭代和道路情况升级，未来人工驾驶肯定会完全消失。
“练一练吧，自己开车是为了.....”
电话里杨回似乎想了半天措辞，“你总会遇到一些障碍物，不平的地方....”
“技术会越来越好，没必要的。”凌壹打断道:“现在自动驾驶做的最好的就是障碍识别了。”
他笑笑，想继续给杨回解释，一项产业成熟的标志就是有足够健全的法律措施来落实行业责任。
早在试行最初，法律就规定在自动驾驶路段，一切车祸事件由智驾开发方负责。
因此各大公司做的最好的就是障碍物识别，一个塑料袋飘过去，车子都能马上做出应对措施，告警急刹或靠停，不管是心理素质还是操作技术，比吞了十万个老司机还稳。
也许是忙完了一个重要事项的放空闲暇，他很难得有这个耐心，打算细细道来，告诉杨回完全可以换辆车，没准司机这个职业近几年就会彻底消失。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杨回笑着去逗狗，“你总会遇到一些不平的地方，自动驾驶，是这么称呼吗？它会强制停在那，或者绕过去，人工没法干预的对吧。
那样不太好，你自己开车就可以，Crushit（碾过去）。”
听筒里的声音心不在焉样缥缈的很，以及他听到了清晰的狗叫，是小狗兴奋的呜咽声。
这种情况，合理社交应该是好奇的问一句“你养了只狗吗”？然后就能继续从诗词歌赋延伸到人生哲学。
他还是很有把握，只要自己想的话，肯定能把话题引导自己擅长的领域。接着侃侃而谈建立起所谓深厚友谊，让彼此以后得相处变得和谐又愉快。
太费劲了，他干脆利落挂断了电话，将手机丢往床上，转身去浴室洗澡。
杨回盯着屏幕看了一瞬，随即将手机顺手丢向一旁，整个人俯身双手抓着了狗耳朵。
远方有灯火如昨，远方有人流如织。鱼第一次上岸，仅仅呆了几秒钟，又飞快的回到水里，世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只在临睡前，凌壹看到手机上有几条凌进的微信消息：你放几天假，都不回来吃个饭？明天回不回来，你蔡姨当面谢下你，你还是回来吃个饭。
他并没回去，这几天过的与加班无异，难得还有一天空闲，东道主情谊，与苏尔斯瞎逛了一整天。
吃完晚饭后，两人各自分道，凌壹回到了自己住处，收拾好东西，惯例在睡醒后开车上班，九点五十七准时进到办公室。
咎因埋着头打招呼，两人心照不宣，凌壹打开电脑，随口聊了几句假期去哪玩过，随即进入工作。
在一大堆数据和字符串里忙了两三个小时候，他才思维卡壳样四处找U盘，然后从包里掏出那个银灰色的薄片贴入电脑机箱卡槽，不紧不慢的将文件拷贝到了电脑上。
轻量级的自用软件体积极小，仅仅几MB的量，在5.0版本下的usb接口传输中，只需要毫秒级时间。
Genesis的电脑反应极快，凌壹按下去的鼠标键还没弹起来，文件已经被移到了隔离区里面去。
电脑隔离区是一个很形象的术语，和人类环境中的检疫站差不多。可以理解为每一个往电脑上传输的文件，不会直接进入磁盘，而是被包裹起来进行查杀消毒，确认无风险项，才允许进入运行。
而这个查杀消毒的空间，就是电脑文件隔离区，任何程序内容在隔离区内会被杀死进程，病毒本身只是程序的一种，自然也就无法繁殖生存。
稍有不同的是，大多电脑是在本地自我执行对文件审查识别，Genesis需要将隔离区文件提交到总部，由总部审查过后再决定是否放行，本地电脑没有权限。
根据前几回的经验，审查时间有少有多，少的只要一俩小时，多的要等第二天。
从这个时间规律可以推断，总部的审查至少有两种模式，快的是程序自动审查，慢的可能是触发了什么风险项，要人工审查。
因为两地时差，人工要等到晚上芝加哥那边上班，所以审查完成对凌壹而言，就是第二天了。
他放下鼠标，不自觉喘了口气。
夜与昼在一段看不见摸不着的电波里正面交锋，如同结束和新生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循环挣扎了亿万年之久，彼此伯仲难分。
“你好像有点怕....”杨回问。
“是有点，感觉被发现了下半辈子基本不用出来了。”凌壹摸索着栏杆，笑道：“我到时候把你供出来是不是算戴罪立功。”
人在遇到某些事的时候会热血上脑，等正式开工或做到一半才恍然大悟，未必就是那么回事。
从入职接触到那个草莓开始，他就跟着了魔似得只想把所有数据全部挖出来，现在苏尔斯写好了病毒，似乎功败垂成只在一瞬时，反而有点犹豫不决。
这种情绪可能是因为冷静下来了觉得没必要如此，也可能害怕承担不起代价导致临阵退缩，但凌壹清楚的知道他并非如此。
他只担心病毒文件会被轻易审查出来，拿不到想要的数据，总觉得还能再完善完善，奈何苏尔斯说“打了才知道，世上没有必胜的仗”。
网络攻击和生活差不多，就是一次不行换下次，一种方法不行换下一种，没有哪件事一定能成，甚至没有哪件事在计划时就能知道答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凌壹无从反驳，然而他好像在很多年很多事里都是胸有成竹。
中考稳，高考易，硕士走的推荐信，早早知道必过，决定回国工作时候，进美鲜是熟人内推名额，面试无比顺利。
工作以后也一样，程序这玩意儿，行就行，不行也马上就能知道卡在了哪，已经记不起上次纠结于成与不成是什么时候，但他这会确实只担心成或不成。
至于被起诉吃牢饭这些事，在此刻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无非是杨回问的调侃，他也答的似是而非。两人相识这么久，还难得有双方都如此随意的对话。
电话那头杨回声音一贯的散漫带着点沙哑：“明天别去，正式上班了再去，别看的太重，谁还没从公司拿过三瓜俩枣呢，虚报发票的事儿总干过吧。”
这种事情，凌壹还真没干过，或者说现在越来越难干了，大厂几乎不会有需要先垫付后报销的规矩，都是直接在OA上提申请流程，所有资金全部走公司支出，没有报发票的说法。
他想给杨回解释一下职场千变万化，大家还是多多学习跟上时代，但夜风一吹，也觉得没啥必要。
迟疑间听到杨回问：“所以你为什么不去总部呆着呢，从基础员工，管理层，决策层，核心层，这不就合理合法弄到你要的东西了么？”
听上去，这才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思考方式，凌壹手缓缓摸索过沁凉的铁栏杆，“太慢了，等不及。”他说。
又反问：“你也一样，你有的是钱，为什么找个人去谈工资就行，非要自己跑那边去干什么。
苏尔斯说，你不是花钱请他，你一开始先威胁他，这年头招聘这么疯狂吗？”
凌壹听见电话里有两声笑，杨回道：“太慢了，等不及”。和他差不多的语气，像是在刻意模仿。
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呼吸，显然杨回对威不威胁的说法毫不在意，“大家都不缺钱，缺钱的只有你，我找你不就是谈工资么。”
话说到这，她语调愈散漫，“Moneyisjustabyproductofcivilization，（金钱只是文明的副产品），
当然了，文明是智慧的结晶，历史的传承，不过也有可能，生物只是地球上一群虱子，文明不过是几只虱子你争我斗不得已创造出来的廉价平衡，
主要原因是狼王妄图永远是狼王，可惜野兽没这个智商而已，whatever，Mightmakesright。（随便吧，强权才是真理）。”
她话锋一转：“你不睡吗？”杨回捏了一下耳环，关闭设备，仰在车载沙发上，另一只手自然搭到了狗身上。
“那你找到了别的谁吗。”凌壹问。
“谁也没找到，好消息是卫星比较便宜，问了一下购买发射周期，最快可以排到下周。
bytheway（顺便一提）”杨回突然提高声调道：“你有驾照吗？手动驾驶那种。”
“有..”凌壹迟疑道，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自己确实有。
2025年之前，自动驾驶的前景还不像现在这么明朗，驾照几乎是人手必备证件，早在十八岁那年就趁着暑假和几个同学一起报了驾校，顺利拿证。
只是拿证这么多年，基本没有开车的机会，上学期间不提，出入打车很方便，他也没有远途行程需要。
等毕业后自动驾驶全面落地，基本覆盖了经常出入路段，买车肯定优先选智驾的，因此那个证...得回去翻一翻才能找出来。
“你车技好吗？”杨回问。
“不咋地，没开过。”
“那多练练。”
“有啥必要吗？”
目前的自动驾驶已经足够成熟，随着程序迭代和道路情况升级，未来人工驾驶肯定会完全消失。
“练一练吧，自己开车是为了.....”
电话里杨回似乎想了半天措辞，“你总会遇到一些障碍物，不平的地方....”
“技术会越来越好，没必要的。”凌壹打断道:“现在自动驾驶做的最好的就是障碍识别了。”
他笑笑，想继续给杨回解释，一项产业成熟的标志就是有足够健全的法律措施来落实行业责任。
早在试行最初，法律就规定在自动驾驶路段，一切车祸事件由智驾开发方负责。
因此各大公司做的最好的就是障碍物识别，一个塑料袋飘过去，车子都能马上做出应对措施，告警急刹或靠停，不管是心理素质还是操作技术，比吞了十万个老司机还稳。
也许是忙完了一个重要事项的放空闲暇，他很难得有这个耐心，打算细细道来，告诉杨回完全可以换辆车，没准司机这个职业近几年就会彻底消失。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杨回笑着去逗狗，“你总会遇到一些不平的地方，自动驾驶，是这么称呼吗？它会强制停在那，或者绕过去，人工没法干预的对吧。
那样不太好，你自己开车就可以，Crushit（碾过去）。”
听筒里的声音心不在焉样缥缈的很，以及他听到了清晰的狗叫，是小狗兴奋的呜咽声。
这种情况，合理社交应该是好奇的问一句“你养了只狗吗”？然后就能继续从诗词歌赋延伸到人生哲学。
他还是很有把握，只要自己想的话，肯定能把话题引导自己擅长的领域。接着侃侃而谈建立起所谓深厚友谊，让彼此以后得相处变得和谐又愉快。
太费劲了，他干脆利落挂断了电话，将手机丢往床上，转身去浴室洗澡。
杨回盯着屏幕看了一瞬，随即将手机顺手丢向一旁，整个人俯身双手抓着了狗耳朵。
远方有灯火如昨，远方有人流如织。鱼第一次上岸，仅仅呆了几秒钟，又飞快的回到水里，世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只在临睡前，凌壹看到手机上有几条凌进的微信消息：你放几天假，都不回来吃个饭？明天回不回来，你蔡姨当面谢下你，你还是回来吃个饭。
他并没回去，这几天过的与加班无异，难得还有一天空闲，东道主情谊，与苏尔斯瞎逛了一整天。
吃完晚饭后，两人各自分道，凌壹回到了自己住处，收拾好东西，惯例在睡醒后开车上班，九点五十七准时进到办公室。
咎因埋着头打招呼，两人心照不宣，凌壹打开电脑，随口聊了几句假期去哪玩过，随即进入工作。
在一大堆数据和字符串里忙了两三个小时候，他才思维卡壳样四处找U盘，然后从包里掏出那个银灰色的薄片贴入电脑机箱卡槽，不紧不慢的将文件拷贝到了电脑上。
轻量级的自用软件体积极小，仅仅几MB的量，在5.0版本下的usb接口传输中，只需要毫秒级时间。
Genesis的电脑反应极快，凌壹按下去的鼠标键还没弹起来，文件已经被移到了隔离区里面去。
电脑隔离区是一个很形象的术语，和人类环境中的检疫站差不多。可以理解为每一个往电脑上传输的文件，不会直接进入磁盘，而是被包裹起来进行查杀消毒，确认无风险项，才允许进入运行。
而这个查杀消毒的空间，就是电脑文件隔离区，任何程序内容在隔离区内会被杀死进程，病毒本身只是程序的一种，自然也就无法繁殖生存。
稍有不同的是，大多电脑是在本地自我执行对文件审查识别，Genesis需要将隔离区文件提交到总部，由总部审查过后再决定是否放行，本地电脑没有权限。
根据前几回的经验，审查时间有少有多，少的只要一俩小时，多的要等第二天。
从这个时间规律可以推断，总部的审查至少有两种模式，快的是程序自动审查，慢的可能是触发了什么风险项，要人工审查。
因为两地时差，人工要等到晚上芝加哥那边上班，所以审查完成对凌壹而言，就是第二天了。
他放下鼠标，不自觉喘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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