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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乌鹊惊飞

    我回到住处,果不其然,衡华君又去处理公事了,晚膳时才回来,我道:“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勤勉,怎的偏偏这几日这么忙啊”,衡华君道:“最近威震东南的圣公方腊你可听说过吗?”,我道:“听过,可他们起义是朝廷的事,与我们灵台阁有什么关系啊?”,衡华君道:“你还记得我带你见过的方十三郎吗?”,我道:“嗯,记得,我们大婚那日我见他来了”,衡华君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压抑心中的烦闷,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道:“方十三郎就是方腊”,“什么?”我惊道,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当日在睦州与方公子之间的谈话,“他问我,若我是惨遭压迫的百姓,我该如何做,我思考了许久没有答案,没想到这就是他的答案”,衡华君道:“改变现状有许多条道路,可他偏偏选了最难走的一条”,我道:“有许多条道路?你若有办法,怎么当时不告诉他,你当日既然没有劝慰他,如今又叹息什么?”,衡华君闻言生气道:“你是说,他反叛朝廷是我不曾劝慰的缘故?”,我道:“他当日明明是想与你敞开心扉,一吐心中不快,连他有反叛之心这样的机密大事他都不曾瞒你,可你避而不谈,他这才走到今日,难道你没有一点责任吗?”,衡华君拍案而起道:“如今方腊与朝廷之争愈演愈烈,他此时来参加你我的婚仪,将我与他的关系昭告天下,你可知道这对灵台阁意味着什么?”,我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衡华君道:“今晚我睡在寻芳殿”,说罢拂袖而去,只留我呆坐在原地,我终于明白今日回门父亲为何冷着脸,方公子来参加我与衡华君的婚仪,一定会引发各界的猜测,衡华君是否会站在他那边,同时衡华君又娶了两浙路制置使的嫡女,制置使是否也已经站在了他那边,方腊如今威势极盛,可孰胜孰负尚无定论,如此轻易叫人划分到了叛党一方,于灵台阁于我父亲都是刀头剑首,衡华君对待自己的朋友虽然始终有所保留,可那方公子对衡华君却也居心叵测,我突然想到我曾经对衡华君说过“瞧不上你的大有人在,真心待你的我却没见过一个”,又想起师父所说衡华君幼时的遭遇,心中不由一阵绞痛。

    衡华君果然没有回来,我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或可一试,那就是效仿文君师姐,以仙术助朝廷打败方十三,届时亮出身份,便可解灵台阁与我父亲的困顿,那复哀咒只是叫人失去记忆,并不会要人性命,但我若真的支撑不过那七七四十九日锥心刺骨的折磨,那也是我的命,心中拿定主意,我见窗外夜色正浓,便起身趁着夜色下了山,下山的路上我总觉得身后有人跟随,但数次回头都没见到人影,我一心想着早些赶到都城,便没有在意。

    御舟之术极耗灵力,我独自一人并不能驾驭,因而只能坐船前往京城,此时坐在前往汴梁的船上,这船开的不疾不徐,我只好强行按下心中的焦急,这时船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声,我从小窗向外望去,有十数艘小船,载着一些草莽打扮的人将我们的大船团团围住,我暗道不好,难道是遇到了叛军,我关上窗子在屋内惴惴不安的等待,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道:“屋内可是清音姑娘,我们圣公要见你”,“圣公?方十三郎?”我心中暗惊,“他竟然来了!”,我定了定神,打开了房门,门外除了几名头缠红巾的草莽外,还有一位气宇轩昂之人,正是十三郎,我道:“数年未见,方公子如今的气度,让人险些认不出了”,方十三笑道:“是吗?我能有如今,定是你和清至兄没想到的,不过你嫁给清至兄我却早就料到了”,我道:“方公子进来说话吧”,说着侧身请方十三进了屋,我们一同在榻上坐定,我道:“方公子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啊?”,方十三道:“我也想问问清音姑娘,此次前去都城是有何贵干啊?”,我面色一滞道:“前去拜访故人”,方十三道:“你不必在此与我打哑迷,我知道你是去投奔朝廷”,我见他已将事情挑明,便道:“你既然已经知晓,如今是来阻拦我了?”,方十三道:“你是修仙之人,我未必拦得住你,我只是想来问问你,多年前的那个问题,你可想好答案了?”,我犹豫了一下道:“我没有答案”,“你有”方十三突然大声道,“你选择了朝廷,因为你是官家小姐,你哪知道百姓的疾苦”,我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说的是对的,“是,你说的对,我全家都依附朝廷而活,我明白你的道理,但恕我不能与你同路”我道,方十三冷笑道:“你明白我的道理?你明白什么?不破不立,如今朝堂腐朽至此,你们这些官宦之家罔读圣贤书,满口大仁大义,到头来却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利益,殊不知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我有些无地自容,他说的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我道:“方公子出身贫寒,为贫苦人而战,我家享朝廷奉禄,为朝廷而战,各为其主,何必非要讲明道理”,“哼!”方十三冷哼道:“好啊,你这是将你我的对立直接挑明了,既如此……我这便离去,你且自求多福吧”,说罢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转头道:“再见之时,你我便是隔着尸山血海的仇人了”,他的神情叫我不寒而栗,我明白,我与他之间已经是你死我亡、不死不休之境了。

    船平安的行到了汴梁,我想去见官家,却不得其门而入,只好在宫门外徘徊,正一筹莫展之际,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来,从里面走下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男子快步走到我面前道:“你是我那清音侄女吧”,我道:“是,我是陈清音,您是?”,那男子一脸悲愤道:“我是你宋伯伯,听闻你家遭难,一家老小被屠戮殆尽,我正心痛着,就在街上看见你了,我还当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呢”,“你说什么?”宋伯伯的话如晴天霹雳般,使得我头脑一阵晕眩,宋伯伯道:“怎么?你不是从叛军手下逃出来的吗?”,我道:“什么叛军?你说清楚!”,宋伯伯道:“前些日子,方腊攻陷了杭州,将城中大小官员屠戮殆尽,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府上,听说连一个下人都没放过”,我颤抖着问道:“我从杭州到汴梁不到十日,怎么可能发生如此大事?”,宋伯伯道:“唉,谁也没想到方腊叛军一夜之间就能破城而入,入城后纵容手下奸淫掳掠,又纵火屠城,六日方休啊!”,我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宋伯伯赶忙扶住我,待我站稳后才松开手,我道:“那……灵台阁没有出手吗?”,宋伯伯道:“怎么没出手啊,只是灵台阁势单力薄,那叛军却有数十万,敌我悬殊,灵台阁此战也是伤亡惨重,少不得要损伤过半呐!”,最后一丝指望也崩塌了,我腿一软跌坐在地,宋伯伯赶忙扶身搀扶,我抓住他的衣袖道:“宋伯伯,我要见官家,我要见官家!”,宋伯伯道:“好好好,你快起来,我这就求见官家”

    我不肯到宋伯伯家去休息,坚持在马车中等了数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官家的传召,我虽内官匆匆行至文德殿,宫中奢华,我却不想多看一眼,到了殿中,我直接朝着上首之人跪拜下去高声道:“请官家为我陈氏一门报仇!”,话音刚落,即刻有女使上前将我搀扶起来,我直起上身,推开女使的手对官家道:“方腊叛军在南方做恶多时,我想问官家,您为何纵容他们至今日?我杭州百姓如今惨遭屠戮,损伤殆尽,您又想在这安乐窝里龟缩到几时?”,闻言满屋子的人都吓得跪了下来,宋伯伯也跪下来道:“官家,清音她惊闻噩耗,失了神志才胡言乱语,官家看在陈氏一门只剩了她一人的份上,就饶了她吧”,我道:“我没有失了神志,也没有胡言乱语,官家,您整日耽于享乐,索取无度,如今朝堂腐朽、国库空虚、盗匪横行,你怎么还能安坐庙堂,充耳不闻”,宋伯伯道:“清音,你疯了!”,我道:“我没疯,疯的是他”,我指向官家道:“是你设立造作局,使得民怨沸腾,才逼得方腊等人不得不反,最初,方腊也是为民请命的义士,可他权利越来越大,便忘了自己当初揭竿而起的初心,本是为了拯救百姓,如今却亲手将百姓葬送于水火,可见,高位坐的久了,便会闭目塞听、逐末忘本”,宋伯伯着急的想要扑上来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我闪身躲开,又从发间拔下一支发簪抵在喉间道:“我全家人的姓命都没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只求陈氏的鲜血能洗净官家眼中的污泥,让官家能够睁开眼看一看他的百姓”,说着便举起簪子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