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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尔尔年年(一)

    这几年,边关总是战争不断,不过好在胜负参半,武将们虽忧心,但其实心里是高兴的,总觉得有了用武之地,毕竟保家卫国是他们的理想,只是能不能保住,能不能守卫好,越来越成了未知数。我军节节败退,边关战火连天,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我不得不和将军分开,带着几个孩子回了杭州老家。

    安顿好后,我带着几个孩子去山上看望了许久不见的师父,师父见到三个孩子很惊讶,又得知孩子们的爹爹就是当年惊动了我爹爹阿娘的那位商人,更感叹于世事的多变。我道:“师父这几年过得如何?”,师父道:“你不在我身边,山上的生活少了许多趣味,趁着身体还算强健,我时不时便下山游历一番,寻一寻从我家乡来的故人,我本没期望真能寻到,毕竟大海捞针,可谁知,真叫我寻到一位”,我道:“那您这位故人如今过得了还好吗?”,师父高兴道:“还好还好,我听说她也是大户人家的通房时,心里真是咯噔一声,不过她和心琦的境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尔尔,你可愿意去给奕哥儿做通房吗?”解大娘子道,苏尔尔闻言抬起头道:“做了通房能拿多少月银?”,解大娘子闻言与身边的杨妈妈相视一笑,杨妈妈道:“这孩子眼皮子浅,就知道银子是好的,大娘子别见怪”,解大娘子道:“无妨,尔尔,你若做了通房,一个月可得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尔尔瞪大眼睛道,“这么多!我愿意”,尔尔伏地磕头道:“大娘子,尔尔愿意”,解大娘子噗嗤笑出声道:“好好”。

    晚上,尔尔被送到了奕哥儿的房里,奕哥儿道:“你可想好了?将来我若娶了正房大娘子,你可是任她发落,你若配个厮儿,是能做原配正室的,你当真为了每个月一两银子,就要置自己于此地吗?”,尔尔想了想道:“奕哥儿,您能不能帮我求求未来大娘子,我愿意一辈子做通房,不抬妾室,也不生孩子,求她别发卖了我,就让我在府中苟且一辈子行不行?”,奕哥儿眼神微震道:“一辈子不抬妾室?一辈子不生孩子?”,“是啊”尔尔点头道,奕哥儿不解道:“那你做这通房还有什么盼头?”,“怎么没盼头”尔尔道,“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就是十二两,我花二两,省下十两,就能给我爹爹阿娘在乡下盖座大房子,买两个伺候的,哦,再买辆马车”,奕哥儿道:“你倒孝顺,可你爹娘愿意你做人通房吗?”,尔尔闻言脸上终于有了些哀色道:“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我也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生财之道,虽然他们年纪也并不十分大,但我也不愿意他们去赚那些辛苦钱,尤其是我阿娘,她眼睛不好……唉,不提了,我先斩后奏就是了,提前跟他们商量肯定是不行的”,奕哥儿道:“可你不与你爹娘商量,他们找上门来,说我强掠民女怎么办?”,尔尔道:“我又不是什么良民,我是奴籍,奕哥儿大可不必有此顾虑”,奕哥儿叹了口气道:“我是不忍你好好一个小娘子给我做通房,规劝的话我都说了,你今日且回去,过几日,你若心意不变,再来我房中伺候吧”,“是”尔尔想,奕哥儿可真是难得的好人,自己若安守本份,应该是能吃稳这银饭碗的吧,一边想着,一边退了出去。

    尔尔成为奕哥儿的通房一年后,奕哥儿迎娶了大娘子,大娘子是个有手段但不屑于使的人,糊涂人以为她温柔好脾气,曾尝试着欺负到她头上去,叫她三两句话云淡风轻的就收拾了,有人不以为意,觉得都是凑巧罢了,再三蹬鼻子上脸,最后的下场……啧!尔尔一阵摇头轻叹,决定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端紧自己的银饭碗。自从娶了大娘子,奕哥儿便再没找过尔尔,尔尔知趣的主动从耳房搬了出来,重新住回了下房,继续干自己下人的活儿,虽然其他人时不时对她冷嘲热讽,但她并不在意,拿着比别人高几倍的月银,还不许别人挤兑几句了?尔尔心态好得很。不久,大娘子有孕,想把身边的陪嫁女使给奕哥儿做妾,奕哥儿拒绝了,说有尔尔伺候就行了,这话一出,整个院子的人心态都炸了,就连大娘子也不由觉得奕哥儿对尔尔是有情意的,曾经对尔尔言语刻薄的下人们也纷纷换了一副嘴脸,一口一个姐姐的唤起来,可尔尔心里明白,奕哥儿只是不愿意再多葬送一位小娘子的终生。

    大娘子道:“燕之,送去那边的避子汤,你都亲眼见她喝下去了吗?”,燕之道:“是,奴婢都是亲自送去,亲眼见她喝了才回来,说来也怪,这个尔尔喝避子汤时从未有半分不情愿,有一回送去的晚了些,她还过来催促,问我是不是忘了给她送避子汤了”,一旁的冯嬷嬷道:“还有这稀罕事?”,燕之道:“可不是吗?这尔尔太过识趣了些,当初还是主动从耳房搬了出去,住到了下房”,大娘子道:“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以后多对她留意些”,“是”燕之道。

    大娘子生产那日,尔尔站在产房门口浑身都僵硬了,听着里边的惨叫声阵阵传来,时有时无,稳婆和女使嬷嬷们焦急的声音交织着传来,尔尔吓得浑身都凉了,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了一个时辰,来来往往的下人们无不感慨,这小通房竟然对大娘子的生产之痛如此感同身受,只有尔尔知道,她是真的被吓着了,在她那个年代,是有无痛分娩的,而在这里,不管有多疼都要生生受着;在她那个年代,若生不出来,可以剖宫产,而在这里,一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就算顺利生产了,还有产后大出血、羊水栓塞等等诸般要人命的事,女人生孩子,无论何时都是过鬼门关,她那个年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样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要让她生孩子,没门儿!

    燕之道:“姑娘,奴婢跟您说件新鲜事”,大娘子边逗孩子边道:“何事啊?”,燕之道:“之前您不是叫奴婢多留意尔尔吗?您生产那日,奴婢怕她使坏,专门叫明月看着她,您猜怎么着?”,大娘子闻言好奇道:“她做什么了?”,燕之道:“她在院中双拳紧握、脸色苍白的站了一个时辰,后来实在累得慌了,就在石凳上脊背僵直的坐着,直到姑娘您顺利诞下了小少爷才离去”,大娘子神色微动道:“她……她为何如此?”,冯嬷嬷道:“老奴也是惊奇,许多下人都瞧见了,都说她看起来的确是真心实意牵挂着您的生产”,大娘子看了看小儿子,叹气道:“如今我已经诞下了官人的嫡长子,尔尔那儿的避子汤就停一停吧”,冯嬷嬷关切道:“姑娘想好了?那尔尔也未见得就真是这般好心,况且姑爷对她似有情意,若她诞下孩子,抬了妾,恐怕会对姑娘不利啊”,大娘子道:“她早早就在官人身边伺候,又老实本分、从不逾矩,官人将她抬作妾也是迟早的事,如今我既诞下嫡长子,若还防着她,难免叫官人寒心,倒不如我主动卖他个好”,冯嬷嬷点点头道:“姑娘说的也是”,燕之道:“我们姑娘的能耐还摆布不了她吗?她若安分,便能一世安乐,若生了非分之想,再收拾她也不迟”。

    一转眼,小少爷已满百日,但奕哥儿还是时不时叫尔尔去房里侍寝,大娘子那边的避子汤不送来了,尔尔每次都自掏腰包出去买,这避子汤也不便宜,可把尔尔心疼坏了,这天尔尔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少爷,大娘子生产完都三个月有余了,您怎么还到奴婢这儿来啊”,奕哥儿先是略惊讶,后又道:“大娘子身子还未恢复好,怎么,你不想让我来吗?”,“哦……奴婢……”尔尔心想,是啊,我是不想让你来,但转念一想,这可是财神爷啊,得罪了是要伤财的,忙改口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奕哥儿道,尔尔为难道:“只是大娘子那边不送避子汤来了,奴婢还得自己掏钱买,这避子汤也不便宜,便宜的奴婢也不敢买,怕不管用,这一来二去的,就离给我爹娘买马车又远了一步啊”,奕哥儿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道:“你这眼皮子浅的妇人,大娘子那是有心成全你,你倒好,就知道守着你那一两银子不放”,“奴婢……”尔尔心想,总不能说我不愿意给你生孩子吧,值得道:“奴婢只想紧守本分,一个通房生什么孩子呢,伺候好您就行了,我若生孩子去了,您还得再纳个通房或妾室不是,奴婢不想给您添麻烦”,奕哥儿道:“你真是这么想的?”,尔尔忙不迭道:“当然,当然是这么想的”,奕哥儿十分欣赏尔尔的回答,满意道:“以后每个月给你添半吊钱”,“真的啊!”尔尔兴奋道,奕哥儿见她天真的笑脸,也难得的笑起来。

    大娘子听说了尔尔这一番言论,便叫尔尔来屋里说话,尔尔战战兢兢的去了。燕之道:“听说你去跟姑爷告状,说我们不给你送避子汤,让你破费了”,尔尔心中一惊,赶忙跪下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燕之呵斥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是……是……”尔尔支吾着答不出来,冯嬷嬷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不过是想叫我家姑爷对你另眼相看,以退为进罢了”,尔尔心道:这些人就是对通房妾室有偏见,我不管做的多么好、多么本分,她们也看不见,心下一横,不如有话直说了吧,免得支支吾吾的,更让人觉得别有所图,尔尔道:“是,奴婢确实觉得您不送避子汤来,让奴婢多了一笔花销,奴婢正在攒给爹娘买马车的钱,奴婢平时一文钱都不花的,如今却拿出这么多钱来买避子汤,大娘子,要不您可怜可怜奴婢,还是叫燕之姐姐送来吧”,“你……”这一番话直堵的燕之和冯嬷嬷说不出话来,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大娘子道:“你叫尔尔,这个名字怪得很,谁给你取的?”,尔尔道:“奴婢自己取得,不过尔尔,奴婢只是个不值一提的人”,大娘子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觉得尔尔的表现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身子向后一靠道:“行了,你下去吧”,尔尔道:“是”。刚站起身来,就听得院里的女使婆子们慌乱的喊道:“小少爷,小少爷”、“快吐出来”、“快,快扣嗓子”,大娘子闻言慌忙跑了出去,尔尔也跟了出去,只见小少爷脸涨得通红,喘不上气,憋的直翻白眼,一位嬷嬷正伸着手指头往小少爷嗓子里扣,大娘子着急道:“琛哥儿这是怎么了?”,旁边女使道:“小少爷将树上掉下来的海棠果吞了,卡住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啊”、“今天院子是谁打扫的,怎么这么不小心”燕之和冯嬷嬷纷纷着急道,眼看小少爷快憋的昏死过去,尔尔道:“我来”,说着就上去接住了小少爷,小少爷的嬷嬷正担心琛哥儿有个好歹,大娘子会怪到自己头上,忙不迭的将小少爷推了过去,到时候好将小少爷出事都推脱给尔尔,嬷嬷的小心思没逃过大娘子的眼睛,大娘子狠狠的瞪了嬷嬷一眼,尔尔将小少爷面朝下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掌根自下而上猛击小少爷肩胛骨中间的位置,大概四五次后,一颗还没成熟的海棠果从小少爷的口中喷了出来,小少爷哇的哭出了声,大家见此情景才终于松了口气,大娘子将小少爷抱在怀里安抚,冯嬷嬷对尔尔道:“苏娘子,你先回去,今天你救了小少爷的命,回头我们姑娘一定重重感谢,我们这里要处理犯事的下人,还要叫郎中来给小少爷看诊,这里正乱着,回头一切处置停当了,我们再去请你啊”,尔尔道了声好,又看了看小少爷脸色已经基本恢复了,便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燕之亲自来了,道:“苏娘子,我们姑娘请你过去”,尔尔见燕之一副瞧不上自己却又不得不对自己客气的样子,心中不禁盘算起一会儿该管大娘子要多少赏赐。到了大娘子屋里,大娘子道:“苏娘子,昨日多谢你救了琛哥儿,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尔尔道:“那……那我可说了”,冯嬷嬷笑着道:“你说就是了”,尔尔道:“我想要银子”,大娘子与冯嬷嬷对视一眼,道:“你想要多少银子?”,尔尔犹豫道:“二十……不不不……十两银子,十两”,大娘子、冯嬷嬷和燕之都愣住了,尔尔心道不好,要多了,赶忙改口道:“要不……五两?”,冯嬷嬷哭笑不得道:“我们琛哥儿的命就值五两?”,尔尔一听,这是要少了啊,大喜过望道:“那……那我该要多少?二十两!”,大娘子也笑道:“我给你五十两”,“五十两!”尔尔惊呼道,燕之道:“你小点儿声儿”,尔尔忙捂住笑到合不拢的嘴,见她是真的开心兴奋,大家也都被她逗的笑起来。

    过了几日,来了两个小女使,一个叫秋水一个叫秋阳,秋阳道:“小娘,我们是来伺候您的,从今往后就听您使唤了”,尔尔忙摆手道:“不不不,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小娘,我就是个通房而已”,两个小女使低着头对视了一眼,秋阳道:“您可是苏娘子?”,尔尔道:“我是姓苏”,秋阳道:“那就是您了,大娘子说您是刚被抬的妾室,叫我们带您去新赏赐给您的院子呢”,“我被抬成了妾,还赏赐了院子!”尔尔惊道,难道是因为救了小少爷的缘故?可前几日不是已经赏了银子吗?尔尔虽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去了。院子不大,尔尔跨进院门时,就听得五六个下人齐声道:“奴婢见过小娘”,尔尔吓了一跳,问道:“秋阳,你不是说就你们两个伺候我吗?”,秋阳道:“我和秋水是贴身女使,她们都是些粗使的下人”,“这么多人伺候我一个?”尔尔小声嘀咕道。

    又过了几日,奕哥儿来了。奕哥儿道:“怎么样,在这院里还住的惯吗?”,尔尔道:“虽然现在月银多了,但花销也大了,从前做通房的时候,我两套衣服换着穿,能穿一年,现在可好了,不过几日就做了好几套新衣裳,还买了好些首饰头面,秋阳说做小娘就得有做小娘的派头,荆钗布裙的丢了您的面子,可这么一来,我又攒不下银子了”,奕哥儿刚想开口,尔尔又大惊小怪道:“奕哥儿你不知道,我头一回知道使唤使唤下人还得用银子,这几日秋阳四下打点可花了不少钱”,奕哥儿道:“大娘子可真是为你寻了位通于人情世故的好女使,大宅院里就是如此,今后你就明白了,再者,你如今该称呼我为官人了”,“官人?”尔尔有些受宠若惊,“我居然能叫您官人了?”,奕哥儿道:“那可不,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跟别人称呼也不同了,怎么,你不乐意啊,既然你嫌做小娘花费大,那你还回去做通房吧”,说罢就作势要走,尔尔忙拉住他道:“我愿意我愿意,做小娘虽然花的多,但基础在那儿摆着,剩下的还是比从前多多了”,奕哥儿道:“你这院子可想好了叫什么名字吗?”,尔尔想了想道:“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愿平安喜乐一生,就叫永宁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