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故人重逢（归篇）

    我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灵台阁，小弟子们都大了，这几年读书识礼，都愈发沉稳了，见到我，都会恭恭敬敬的叫陈学正，很快，我的小院就来了客人，是清梦姐姐和雁归前辈。

    清梦姐姐看着一院子的孩子高兴道：“还是你有福气，这才没几年就得了三个孩子”，雁归前辈道：“真是辛苦了你这当娘的”，清梦姐姐紧接着道：“别人想辛苦都轮不到”，我道：“这是何意啊？”，清梦姐姐道：“就是绿绮，这么些年，方法都用尽了，也没怀上孩子”，绿绮说过，她大着肚子被方辞踹了一脚，刚流产也没顾得修养身子，就只身跋涉，想来是身体受损，不易再孕了吧，思及此，我不由低低叹了口气，清梦道：“你还可怜她！你可别太好心了”，我道：“她也是可怜人，更何况如今我过得不差，也不想与她计较了”，这时雁归前辈对奉一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奉一道：“我叫陈奉一”，清梦姐姐道：“真乖，姨母给你变戏法玩儿”，奉一高高兴兴的被清梦姐姐带去一边看戏法了，我道：“前辈，您是奉命前来的？”，雁归前辈道：“不能说是奉命，如今灵台阁我最有资历，没人能命令我，只是……我一心为了灵台阁，不能见灵台阁没有嫡出可继”，我垂下眼没有答话，我知道她想让奉一回去作为灵台阁的继承人，可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这么小就离开母亲，我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毕竟他与我和将军在一起这几年也很开心，有了弟弟妹妹的陪伴之后就更开心了，他会愿意抛下这一切去另一条道路上负重前行吗？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奉一到了开萌的年纪，灵台阁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这世上也不会有比他亲生父亲更好的师父，如今国家动荡、前路未知，仙门与世无争、自成一体，不受战乱影响，奉一去了，就是一片坦途。雁归见我不说话，道：“你再考虑考虑，我知道，这不容易决断”，我点点头。

    又过了几日，衡华君来了。我以为他是来劝说我将奉一送到山上去，可我瞧着他似乎并不知道奉一是他的儿子，也许雁归前辈并没有告诉他吧，她还在等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衡华君看见几个孩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对云岐道：“你去给孩子们每人买个金锁吧”，云岐应声出去了，衡华君又道：“你嫁人了？”，我没办法跟他解释清楚我与将军这种无婚姻之名，却有婚姻之实的关系，只好点头道：“嗯”，我道：“你跟绿绮过得还好吧？”，衡华君道：“还好，只是没有这儿女绕膝的福分”，我道：“好生养着，将来会有的”，衡华君道：“不会，她……是怀不了孩子的”，我道：“你也别灰心，这才三年，许多人家也是三年五年都没能怀上孩子的”，衡华君摇摇头道：“不一样”，顿了顿，又道：“你听说过石女吗？”，我愣了一下，边关也管石女叫石芯子，前年有位母亲带着女儿来求过我，但我是修士，不是郎中，治不了这样罕见的病，我道：“不对呀，她不是怀过孩子吗？”，衡华君道：“那都是她杜撰出来的，她是因为这个病才被方家休弃，她母家也是因此才不愿她离开方家，怕她不能再嫁”，“这……”我忧虑道，“你打算怎么办？”，衡华君道：“我也是把她接上山以后才知道这件事，我以为我可能坚持不了太久，谁知道一晃都三年多了，我还是愿意跟她在一起的，跟她一起时我总觉得很舒服、很窝心，这就是有得必有失吧”，我心中怅然，他愿意原谅她的欺骗，即便她有这样的难言之隐他也愿意与她相守一生，想必她真的是有过人之处吧，我并不是嫉妒，只是觉得衡华君那样冷漠绝情的人，竟也可以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心中不免五味杂陈，衡华君道：“孩子们的父亲呢？”，我将纷乱的思绪拉回来，道：“在边关打仗”，衡华君点点头道：“嗯，以后你们有什么不便的，尽管跟我说”，“好”我应道。

    次日，绿绮来了，我这小院子最近几天倒是热闹，她来时我正拿着衡华君送的小金锁逗孩子，见她来了，我手一缩，居然有些心虚，丁香见是她，有些不忿道：“真是稀客，夫人到这儿干什么来了？”，绿绮有些尴尬，看了看孩子们道：“我来看看孩子们”，丁香道：“来看我们哥儿和姑娘，那你带见面礼了吗？”，见绿绮有些局促，显然是没有准备的，丁香将奉一搂过来道：“瞧见没，衡华君昨日来时可给我们哥儿和姑娘一人送了一个沉甸甸的金锁呢”，绿绮闻言顿时面色一滞，我心道不好，这是上门找我吵架来了，嫌我跟她夫君走的近了，忙打圆场道：“我与夫人三年多不见，想必夫人也不知道我这么快就有三个孩子了”，话一出口我又觉得不对，这不是摆明了嘲笑人家生不出孩子吗，果然，绿绮的脸色更难看了，天地可鉴，我真的只是想缓解一下见面礼的尴尬，我道：“快坐吧”。二人在院中坐定，我道：“夫人这次来真的只是看看孩子？”，绿绮道：“不是，我只是想来问问，昨日你跟我夫君说了什么？”，这话叫人听了不痛快，但我还是忍住道：“他说你骗了他”，绿绮面色一僵，许久才道：“他连这都跟你说了？”，我点点头道：“你来杭州就是为了衡华君吧？我们在湖上的相遇也是你精心策划的吧？那首曲子你练了多久？”，绿绮自嘲的一笑道：“是啊，都是我早就计划好的，这世上的男人只有我表哥算得正人君子，只有他不会休了我”，我道：“虽然你是个可怜人，但你做的事委实算不得光明磊落”，绿绮道：“我承认，你说的我都承认，所以呢？他有没有跟你说要休了我，重新娶你？”，我道：“当然没有，你说了，他是正人君子”，绿绮道：“是啊，他是正人君子，所以他不会休了我去娶别人，但你不一样，你本来就是他的妻子，他若想与你重修旧好，算不得对我始乱终弃，若真如此，别人也只会说是我报应不爽罢了”，我叹了口气道：“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让衡华君这样薄情的人对你倾心不已”，绿绮苦笑道：“你当然不明白，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你，但我想你一定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吧，就像所有名门贵女、大家闺秀一样，从不屑于去讨好别人，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你们都觉得那是自降身份的事，只有妾才干得出来，可殊不知，男人最想要的就是女人的关心与在乎，尤其是衡华君，我自小与他一同长大，我舅舅、舅母对他何其严厉，就算他长大了做了阁主，身边也从没有过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我与你们不同，我会冷了给他添衣，热了给他扇风，变着花样的给他做汤水，亲手为他绣荷包、做鞋子，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可笑吧，他忙了我绝不去打扰他，甚至搬出去单独住，他闲了我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对他嘘寒问暖，每日向他身边的下人打听他的一言一行，揣摩他的喜好与心情，甚至用纸笔记录下来，像对待公事一般对待他的日常起居，的确，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但我们是这世上最合适在一起的两个人，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吧，可你不明白，他是我的救命稻草，我要多么努力的牢牢抓住他，才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我愣在原地，仔细咂摸着她的话，想起了淑润姐姐，又想起了宋静好，最后想到了我自己，一个太爱他了，爱到彼此没了空间；一个根本不爱他，甚至认为自己爱别人；一个理智的像个机械，每天都在告诉他，婚姻的尽头是亲情。绿绮的确结合了一个完美妻子的全部优点，漂亮、家世好、温柔贴心不粘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经历过打击，成熟的心智与楚楚可怜的外表都恰到好处，怪不得衡华君不在乎她的白璧微瑕。我道：“你说的对，你和他的确是最适合在一起的人，不过不管你跟他合不合适，都跟我没有关系，我这三个孩儿的爹爹在边关征战，我们都在等他回来，我不会做背叛他的事情”，绿绮转头看了看孩子们，低头踟蹰了一会儿道：“我……我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我是说如果，战火无情，你夫君若是……回不来……”，我猛的大声道：“他回不来我也不会去找衡华君，这下你可安心了”，绿绮吓了一跳，支吾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丁香生气道：“呸呸呸，你跑到我们院里说什么晦气话，你当衡华君是什么香饽饽，白给我们都不要”，绿绮心虚道：“对不起对不起，那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说罢起身飞快的离开了。

    她走了，我却不能平静，是啊，战火无情，我必须要到他身边去，与他一同战斗。拿定主意，我带着丁香和三个孩子上了山，将他们一并托付给了师父，只身回了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