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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风雨杳如年(二)

    梦滢道:“从前我也不是那么爱美的人,可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那么歇斯底里、状若疯妇,我当时那又哭又喊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我只要想起来就很难过,我怎么变成这样了”,说罢又低低的哭起来,我道:“那你就别这么委屈着自己了,有什么就说出来,当着严师兄的面分辨分辨,我瞧严师兄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被他阿娘蒙蔽了,不知内情”,梦滢道:“我也这么做过,没想到结果更糟”。

    梦滢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自己迟早气出病来,于是决定在严师兄面前与婆母当面锣对面鼓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这天用晚饭时,梦滢开口道:“若琛,我做的饭还合你胃口吗?”,严师兄愣了一下,看了看严婶婶,严婶婶低头吃饭,没有说话,严师兄道:“今天是你做的饭?”,梦滢道:“是啊,好吃吗?”,严师兄道:“好吃,跟我阿娘做的一模一样”,梦滢笑道:“怎么会有两个人做的饭味道一模一样呢,自打咱们家女使走了以后,饭一直都是我做,所以你吃着才一模一样啊”,严师兄看了看严婶婶道:“怪不得,我就说最近阿娘做的饭与从前味道大不相同,原来……”,话音未落,严婶婶一摔筷子哭道:“你这个丧门星、白眼狼啊,我对你这么好,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啊,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啊,你挑拨我和的我亲儿啊,我老了不中用了,遭新妇嫌弃啊!”,严师兄立刻慌了神,安慰道:“阿娘,你这是说什么呢?梦滢何时挑拨了,这每日的饭菜还有一干活计到底是谁做的?咱们说明白不就好了”,严婶婶又哭道:“早知有这么一日,我被儿子儿媳一同逼迫,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就作势要投井,严师兄见了赶忙搂住严婶婶的腰喊道:“阿娘,你这是做什么啊!”,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邻居,这时有敲门声传来,边敲边喊道:“出什么事啦?老姐姐!你没事吧!”,严师兄见严婶婶平静下来,便去开了门,只见一窝蜂进来四五个老媪,都是闻声来瞧热闹的,其中一位急不可耐道:“你们家出什么事了?”,梦滢一瞧大事不好,这些老媪必定是要帮着婆母对付自己的,不如自己先抢了先机,便开口道:“我刚生了孩子第二天我婆母就叫我洗衣做饭打扫,家里一应事都是我做,她却在外人面前显得这些事都是她做的,她苛待新妇却还想要好名声,我今日就要当着若琛和各位婶婶的面儿,与她分辨清楚”,众老媪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了严师兄,严师兄闭了闭眼睛像是极力压制着怒气道:“即便是委屈了你,你私下同我说便是,如今闹得这样大,你是想怎样,真想让我阿娘投井吗?”,众老媪一听,这口风是偏向严婶婶啊,其中一位瞬间底气十足道:“什么?哎呦可不得了喽,新妇逼得婆母投井喽,真是大逆不道啊,大家快来看呐!”,方才门没有关紧,许多行人商贩都探头探脑的顺着门缝往里看,梦滢看这情景,直到今日若不分辨出个结果,自己的恶名肯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豁了出去道:“如今已然闹大了,想捂也捂不住了,咱们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严婶婶哭道:“琛哥儿啊,阿娘对不住你啊,当初你要娶那余娘子,阿娘瞧着她出身高贵,怕你娶了她受欺负,说什么也没同意,这才娶了如今这个,早知道她是个如此不忠不孝的毒妇人,当初还不如叫你娶了那余娘子啊,都是阿娘害了你呀!”,梦滢见严婶婶提起余娘子,有如被触到了逆鳞,对严师兄道:“若琛,你怎么说?”,严师兄垂着眼没看梦滢,道:“淑润心地善良、温柔恭顺,她……她定不会如此对我阿娘的”,梦滢闻言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他明知严婶婶是因为没理才顾左右而言他,撒泼打滚试图蒙混过去,可她再也不想申辩什么了,她转过身,一语不发,认命般的独自回了屋。后来,梦滢出门采买时,身边路过的人都要指着她骂上两句、啐上一口,孩童们还编了童谣,围着她又唱又骂,就连昔日的好姐妹都说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就连那曾经找自己哭诉过自家婆母如何恶毒的姐妹,如今见了她也是绕着走。

    梦滢道:“清音,你说这是为什么呀?她也成了亲,也深受婆母的搓磨,她该是最懂我的啊,为什么她也跟别人一样对我?”,我道:“或许她是怕同你来往,会被别人说闲话吧,毕竟她在婆家过的也不容易,要处处谨小慎微的”,又道:“闹到了如此田地,你怎么还跟这家人过得下去呢?”,梦滢道:“如今小玉儿还小,我带着她能去哪儿呢,我若回了洵武盟,谁替我照顾她呢,若将她留在严家,我婆母肯定不会善待她的,我又没有父母兄弟帮衬,只能在严家苟且度日了”,我听了心疼道:“那你是如何打算的?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梦滢道:“我想着等孩子大了,托我师父在洵武盟中为小玉儿寻一位师父,让她去学艺,如此我也可以离开严家重回洵武盟,做些任务赚点钱,勉强也能养活我们俩了”,我叹了口气道:“梦滢,你也别太难过了,人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娶了这个就觉得那个是好的,他若真娶了余娘子,肯定也会觉得你是好的”,梦滢苦笑道:“清音,这件事你不必安慰我,我还不知道吗?余娘子的脾气何时与温柔恭顺这四个字扯得上关系,不过是失去的才是最好的罢了,她死了,我就永远也比不上她了,我早就明白了。你还记得当初我曾跟你说过,孝顺的人坏不到哪里去吗?如今想想真是讽刺,这世上就属又老实又孝顺的人碰不得”,我道:“可人人都说这样的人是好的,老实和孝顺都是好品行”,梦滢道:“是啊,正因如此,嫁给这样的人才更有苦说不出,你想跟他吵一架把事情吵明白,可他只顾闷头忍让,到头来把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觉得自己真是个好郎君,如此忍让,不与自家娘子一般计较,可他就不明白,问题不解决,它就一直都在,并不是你不提它就过去了,可你若一直拽着他吵架,就显得自己像个疯妇一样,别人不想跟你吵,你还一直揪着不放,我们曾经都是体体面面的小娘子啊,谁能忍受成了婚自己就变成这样啊,我比任何人都更讨厌这样的我自己啊”,说着梦滢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捶打着桌面,痛苦的哭泣着,我听着也为她心痛,只好用手拍一拍她的后背,缓了缓,梦滢抬起头红着眼睛又道:“再说孝顺,他心里他阿娘大过天,即使他心里知道是他阿娘不对,他也不会说她一句不好,他只会觉得无论如何我都要顺从她,她就是想杀了我我都该主动给她递刀子,我不能想着反抗,我若反抗了,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就扣了上来,还要连累我早亡的爹娘,被人骂没把我教好,清音,在这个家里我每时每刻都喘不上气来,我每时每刻都喘不上气来……”,说要,就哭的昏死了过去。

    这时丁香听到动静推开门跑了进来道:“姑娘,柳娘子怎么了?”,严婶婶也跟了进来,见梦滢晕倒,大喊道:“哎呦,你对玉儿她娘干了什么?”,她还想喊什么,我怒道:“你给我住嘴!”,怎么我也是在灵台阁当过学正的人,生起气来还是有些威严的,严婶婶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小玉儿也吓得大哭起来,我和丁香一同把梦滢抬到床上躺好,我拿出银子递给丁香道:“去买两个小丫头来,要能签死契的那种”,丁香接过银子出去了,我瞥见严婶婶边哄着小玉儿,嘴脸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等了许久,严师兄先回来了,严婶婶一阵风一般跑到严师兄面前道:“琛哥儿你可回来了,有个梦滢的朋友来了,凶神恶煞的,吓得小玉儿一直哭,对阿娘也不客气着呢”,严师兄进了屋,看见我坐在梦滢床边,显然是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我是谁了,我起身道:“严师兄,我是灵台阁的陈清音,多年前,洵武盟较武大会上,我们曾见过一面”,“哦,原来是清音师妹”严师兄道,又看看躺在床上的梦滢道:“她怎么了”,我道:“梦滢身子不好,又终日劳累,我们坐着聊天说了没几句她就晕倒了”,严婶婶道:“她身子还不好,壮的跟头牛似的,我当初要不是瞧上了她这副好身板能生儿子,我……”,“阿娘!”严师兄制止道,严婶婶又道:“怎么了?我不能说?再说了,哪是只说了几句话,她们在屋里又哭又喊的说了半晌,一准是骂我呢!”,这时丁香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了,瞧着身板结实,双手粗糙,像是能干活儿的,一个眼神怯生生的,一个腰板挺得笔直,有一股子倔劲儿,丁香道:“姑娘,这两个丫头是亲姐妹俩,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她们的父母就将她们卖了,拿着钱回去养活她们的弟弟”,“还有给哥哥娶息妇”那个有点儿倔的小丫头道,另一个小丫头直接忍不住哭了出来,姐姐道:“妹妹别哭,阿爹阿娘虽然心恨,但有一句话说的对,咱们卖到大户人家,就可以顿顿都吃的饱饭了”,妹妹擦擦眼泪点点头,我看这两个丫头一个心地纯善,能踏实伺候梦滢和小玉儿,一个颇有想法和主见,能为梦滢在严婶婶面前撑着气,满意的朝丁香点点头。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姐姐道:“我叫齐二娘,她叫齐三娘”,我道:“好,二娘三娘,你们看清楚床上躺着的这位娘子,她就是你们俩的主人,你们只伺候她,只听她差遣,旁的……”,我看了看严婶婶和严师兄道:“旁人的事你们不必管”,二娘三娘道:“是,我们知道了”,我道:“丁香,去把小玉儿抱过来交给三娘”,丁香应了一声,从严婶婶怀里抢过了小玉儿交给了三娘,严婶婶道:“哎,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严家的孙女”,二娘连忙站在三娘面前,张开手臂护住妹妹,严师兄也道:“清音师妹这是要做什么?”,我冷冷道:“严师兄,梦滢嫁到你家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比我清楚,你不管她,也不许别人管吗?”,严师兄心虚的躲避开我的眼神没说话,我又道:“你若肯给她撑腰,别人哪敢这么对她,就连外头那些不相干的人,若不是瞧见她不受郎君重视,哪敢对她说三道四,她在婆家过什么样的日子,就看她在你心中的份量了”,这时,梦滢捂着被子低低的啜泣起来,原来她早就醒了,“梦滢”我低声唤道,梦滢坐起身来,瞧了瞧两个小女使,又对严婶婶道:“我要和离,你将我的嫁妆交出来吧”,严婶婶顿时慌了神,躲躲闪闪道:“什么和离,和什么离!”,我看着势头不对,也道:“就算不和离,梦滢的嫁妆也是她自己的,怎么?我听这意思,是您拿着儿媳的嫁妆?”,严师兄听到梦滢要和离也慌了神,忙对严婶婶道:“你拿着梦滢的嫁妆这像话吗?快还给她”,严婶婶继续胡搅蛮缠道:“我……我……婆母拿着儿媳的嫁妆天经地义!”,我冷笑道:“您说这话,您自己都没底气吧,快说,梦滢的嫁妆到底上哪儿去了?”,严婶婶还想狡辩,结结巴巴道:“我……我……”,严师兄着急道:“阿娘,你就快说吧”,严婶婶一拍大腿道:“哎呀,那不是她怀孕那会儿都给她花光了嘛!”,严师兄大惊失色道:“什么?给梦滢安胎的钱是她自己的嫁妆?”,我道:“人人都说梦滢有个好婆母,原来是借花献佛啊!”,严师兄和严婶婶母子二人脸色变了又变,梦滢对严师兄道:“如今你该知道你阿娘的真面目了,不,你一直都知道,你同她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你怎么会不了解她,你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严师兄默默的低着头,不发一语,梦滢又道:“清音,你瞧见了吧,他永远都是这副样子,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怪不得现在外头人人都说,严若琛是个老实孩子,只可惜好汉子没好妻”,又转头对严师兄道:“你听见这话的时候,可曾为我分辨过一句,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愧疚吗?”,严婶婶道:“你……你厉害起来了啊,你不过就是仗着你这个朋友来了,她还能在咱们家住一辈子吗?等她走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个毛丫头我还斗不过你了?”,“哎呀,阿娘,你就住嘴吧!”严师兄叹气道,我瞧着这母子二人的闹剧,实在不胜唏嘘。我对梦滢道:“二娘和三娘是签了死契的,她们可以照顾你和小玉儿,今后你怎么选择,全凭你自己的心意了”,梦滢点点头。

    住了一晚,我便要走了,临行前我问梦滢如何打算,梦滢道:“二娘和三娘初到我身边,我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信任,还要使唤一阵子看看,到时候再做决定吧,急不得”,“嗯”我点头道,“等我安顿下来给你写信”,“好”梦滢道。